第51章 再生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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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為江擢妻子人選的問題,陳氏這兩日格外不得勁,但心底再不舒坦,還得強撐著替江善準備嫁妝。
    這心裏的滋味就更難以形容了。
    一台台金銀器物從庫房搬出,清透翠綠的玉如意、鍍金鑲翠的小座鍾、各色粉彩瓷器茶罐、上等絲綢彩緞......數不清的好東西堆在庫房前的小院裏,看得周遭丫鬟婆子陣陣驚呼,眼裏的羨慕差點溢出來。
    就拿那百蝶穿花的蜀錦來說,她們擱一輩子的月例,也夠不上一匹,更別提旁邊厚實順滑的皮毛,以及那在陽光下熠熠生輝的翡翠首飾。
    這間單調樸素的小院,瞬間有種金碧生輝的錯覺。
    “奴婢背著人去瞧了,庫房搬空了一半不止,院子裏擺滿了金銀首飾,還有值錢的瓷器花瓶,連各類畫卷都裝了兩簍子......”
    碧桃說著說著,心裏忍不住升起羨慕,二姑娘縱使不得夫人喜歡又如何,白得那麽多值錢的東西,還怕日後沒好日子麽。
    這是在絳雲院中,聽說陳氏在為江善準備嫁妝,江瓊悄悄派了碧桃去前麵打聽,聽得她帶回來的消息,她的眼神有一瞬間的陰沉。
    江瓊知道自己的嫁妝,是陳氏單獨備好的,並不比前院庫房裏的器物差,然而知道江善得了庫房裏的東西,心裏忽然就不得勁起來。
    壓抑的氣息傳來,碧桃連忙閉上嘴巴,心底有些惴惴。
    外人都道她們姑娘溫柔善良,無害又嬌弱,也隻有她們這些身邊人才知道,姑娘的小性和無情。
    像之前因為誇了一句三公子的知書,沒過兩日就被許配給了莊頭,姑娘麵上還一副為對方打算,不忍夫妻兩個分別,將人打發去了田莊。
    田莊上的日子哪裏能比得上府裏,且知書出去沒兩月就突生惡疾,轉眼她丈夫得了一筆銀子,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這裏麵的貓膩。
    “父親還真是心疼二妹,專門為她開了庫房呢。”
    江瓊攪著手上的帕子,語氣裏充滿了拈酸吃醋。
    碧桃頓了下,輕聲道:“姑娘說得哪裏話,奴婢瞧著怕是事急從權罷了,這匆匆準備的東西,如何比得上姑娘您的。”
    “事急從權也是父親的一份心,到底是親生的父女,旁人再孝順也比不上。”
    這話就說得太過了,江瓊嘴上說著孝順,慣常送給父母的荷包鞋襪,多是身邊丫鬟做的,再說文陽侯到底對誰更好,她心底難不成沒數麽?
    現在這股酸勁兒上來,平常藏在心裏的話,一股腦冒了出來。
    碧桃張了張嘴,說不出旁的話來。
    二姑娘和侯爺是親生父女,侯爺就算偏疼兩分也是正常,可實際上呢,不論是侯爺還是夫人,要說真正心疼的,還是她們姑娘,她就算是個小丫頭,都不好違心附和這話。
    江瓊本也沒想聽她嘴裏的話,繼續自顧著說:“真不知舅母是怎麽想的,明明知道二妹身子壞了,還要讓表哥娶她,莫不是讓二妹下蠱了不成!”
    她揉著手上的帕子,淡青色的繡帕差點被撕爛,皺巴巴的揉作一團,可見她心底的不甘和氣憤。
    碧桃趕忙上前抽走繡帕,小心地抬起江瓊蔥白的手指,見指甲沒有傷到,這才鬆口氣道:“姑娘心底不虞,也不能傷著自己,讓睿王世子知道了,指不定多心疼呢。”
    這半是打趣的話成功讓江瓊破怒為笑,粉嫩的唇瓣輕輕翹起:“你說的不錯,為了那等子人受傷,可就太不值了。”
    說著撫了下垂在胸前的秀發,忽的問道:“阿曦前兩日過來,是不是說過要去尋芳泗水玩兒的話?”
    碧桃道:“是,周姑娘說過兩日就給您下帖子,還讓您一定要喊上二姑娘。”頓了一下,“二姑娘應該不會去吧......”
    她們現在算是撕破臉皮,誰也不搭理誰,且碧桃心裏還有一絲隱晦的猜測,周姑娘這隻怕是宴無好宴......
    江瓊微眯了眯眼,不經意說道:“我們不行,有個人能行。”
    碧桃想了一下,遲疑道:“姑娘是說......”
    “自然是我們那位好表妹。”
    “這......”碧桃打量了眼姑娘臉色,小心說道:“前幾日表姑娘哭著從望舒院跑出去,瞧著兩人似是鬧了矛盾。”
    江瓊眸光流轉,輕輕笑道:“行不行,試試不就知道了。”
    *
    西天的落日輕盈的灑下一層緋紅的薄紗,將院中的桂花樹映照的微光粼粼。這時,一陣風猛地刮過來,淺金的桂花攜著幽幽清香席卷半空。
    繡桐提著竹籃從外麵進來,一手抹開被風吹亂的秀發。
    院裏兩個穿著青灰色衣裳的婆子在摘樹上的葉子,見到她進來,忙抬起臉笑道:“繡桐姑娘回來啦,跑這一趟辛苦了!”
    繡桐是二等丫鬟,這些下等婆子都得小心翼翼的討好她,她心底優越,麵上謙虛道:“都是聽姑娘的吩咐,沒什麽打緊的,這葉子你們摘下做什麽?”
    陳婆子忙道:“姑娘方才看了會兒書,突然興起想做牙黎,這不讓奴婢們來找些形狀好看的葉子備上。”
    牙黎也就是書簽,因在最初是用象牙做成的,故喚作牙黎。
    繡桐聲音不覺放輕:“姑娘在暖閣?”
    陳婆子點頭:“歇晌後就去了暖閣,由流春姑娘和珍珠姑娘陪著。”
    繡桐提緊籃子,收起臉上鬆散的神情,慎重地去了暖閣,抬手敲了三下門,聽到裏麵叫進的聲音,推開門低頭走了進去。
    暖閣是由三間抱廈改造出來的,四周裝上了琉璃窗戶,因為空間寬廣,加上入門處和窗戶下擺著冰盆,是以裏麵的溫度並不高,還頗為涼爽。
    一踏入房間,繡桐頓時感覺一陣清涼襲來,她舒服地吐出口氣,笑著走向坐在窗邊的江善跟前。
    “姑娘,奴婢回來了,奴婢去的不巧,前一爐剛賣完,下午這一爐出爐後,奴婢買上就立馬回來了。”
    這是在解釋她為何會回來的這麽晚。
    江善放下手上的雜書,讓珍珠伺候著淨了手,旁邊繡桐小心地端出一碟冒著熱氣的緋雲桃花糕。
    緋雲桃花糕是南邊特有的點心,以往京城不是沒有做南邊點心的鋪子,可吃來吃去總是差了點味道。
    倒是京城最近新開張了一間茶坊,據說主人家是從南邊來的,裏麵的茶師和廚娘都是南邊的人,做出來的茶水點心很是有一番味道。
    淡粉色的點心,外表是桃花形狀,裏麵裹著流心狀的蜜沙,再以爐子烘烤,入口外酥裏軟,焦香過後就是清香的綿嫩。
    望舒院單獨開火後,她的正餐吃院裏的,糖果點心卻需要從大廚房拿,大廚房的點心不是不好,隻唯獨一樣,那邊會先緊著正房和絳雲院。
    尋常送過來的點心,無外乎是綠豆糕、栗粉糕以及茯苓糕三樣,盡管口味再好,多吃幾日也是膩的。
    現今回到侯府,她自然不願委屈自己,便時不時讓身邊的丫頭出去,從外麵買點心回來吃。
    而從得知這間茶坊後,更是日日遣了丫鬟上門,時隔幾月,再嚐到南邊的口味,一時間倒是丟不開了。
    “姑娘快嚐嚐,還熱乎著呢。”繡桐喉嚨動了下,聞著香味就覺口齒生津,不枉費她等了大半日。
    江善撚起一塊點心放入口中,口感酥脆綿香,她滿意地眯著眼睛,“你們也嚐嚐吧,火候甜度拿捏的剛剛好。”
    珍珠三人屈膝道了聲謝,這才一人拿起一枚吃了起來。
    “真好吃,比咱們府裏的還好吃。”珍珠砸吧了下嘴,吃得不住點頭。
    流春笑睨了她一眼:“尋常姑娘的點心都進了你的肚子,今日倒是嫌棄起來了。”
    珍珠嘿嘿一笑,不接這話,繡桐笑著說:“奴婢方才在外麵的時候,可是瞧見一樁奇事,說出來你們許是都不會相信。”
    這話裏買了點關子,果然江善朝她投去好奇的目光。
    繡桐咽了下口水,做足了要說驚天大聞的勢頭,這才壓低聲音道:“奴婢瞧見湘王爺和昭慶公主抱著從馬車上滾下來!那衣裳都撕破了......”
    “咳!咳咳!”
    江善錘了錘胸口,萬分慶幸自己沒有喝水,不然鐵定噴繡桐一臉,才對得起她此刻的震驚,“你說誰?和誰?你確定沒看錯?”
    昭慶公主是皇帝長女,係中宮嫡出,身份尊貴無比,湘王府這一支傳自太祖皇帝,兩百年間,與皇室的血脈疏遠變淡,但也不能改變他是昭慶公主皇叔這一事實。
    這兩人從抱著從馬車上滾下來,阿這這這......
    繡桐也是一臉不敢置信,咂舌回道:“奴婢雖然不認得昭慶公主,但旁邊有丫鬟不知是太著急還是怎麽的,直接喊了出來,那聲音大的,周圍的人全聽見了。”
    江善使勁灌了口茶,在心裏琢磨片刻,遲疑著說:“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麽誤會?”
    盡管她告訴自己不要亂想,可一男一女衣衫不整的從馬車上滾下來,她不想想歪都難。男女七歲不同席,就算是親戚之間,也不會出現叔叔和侄女同乘馬車的情況。
    繡桐想了想,搖頭道:“奴婢沒敢仔細看,恍惚瞧見兩人滾下來的時候,好像沒有掙紮,難不成是昏迷的......”
    她心底不確定起來,當時馬車突然失控,街上的人都在慌亂躲避,她隻匆匆瞥見有人從馬車上滾下來,隨後就聽見丫鬟高喊‘不好了,昭慶公主和湘王爺落馬了’。
    等她回過神來的時候,馬車周圍已經被看熱鬧的百姓圍住,她再想擠進去也是不能了。
    幾人一時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種不真實的錯覺。
    ......這可是叔侄倆呀,要是真的,那也太駭人聽聞了。
    江善撫著胸口,對三人慎重叮囑道:“不管是真是假,咱們都不要再說,你們私底下多看著點,別讓院裏的人亂傳。”
    不用腦子想都知道,昭慶公主和湘王抱著落馬的事情,肯定已經在私下傳開,不管是意外還是人為,涉及皇室顏麵,如何小心也不為過。
    三人忙不迭點頭,不用姑娘吩咐,她們也不敢亂說,最多在心裏嘀咕兩句。
    “姑娘,表姑娘給您送信來了。”
    淺淺的腳步聲響起,緊接著竹簾從外撩開,露出紅綃如月盤的小臉,和她手上薄薄的花箋。
    紅綃一進入房間,就發覺裏麵縈繞著一種怪異的氣氛,像是得到一件不能宣之於眾的寶貝後,那種刺激又不得不憋著的苦悶。
    心裏疑惑一閃而過,腳下動作卻不慢,拿著花箋遞了過去。
    江善原本還在晃神,聽見這話立即清醒過來,接過花箋打開,淡淡的梅花香伴著清秀的字體映入眼簾。
    花箋最開頭是一段真情實意的道歉,言明那日情急之下的口不擇言,請表姐原諒則個等等,又道近日心情不振,想邀請表姐一道去尋芳泗水賞花。
    “表妹邀請我後日去尋芳泗水賞花。”江善將花箋放在桌上,抬眸看了眼流春等人。
    流春頓了一下,遲疑著說:“姑娘是在為難麽?”
    江善點點頭,輕聲說道:“我就怕表妹隻是麵上賞花......你們也都知道,沈府的事一早就是脫離我和三弟掌控的......”
    最近這兩日,文陽侯忙得腳不沾地,經常與幕僚一坐就是天明,後院一次也沒來過,可見局勢的緊張。
    陳昕言求江善勸說江鈺原諒沈府的事,身邊的幾個丫鬟都知道,除了吐槽一句表姑娘親疏不分,也不敢多說什麽。
    珍珠猶豫了一下,說道:“姑娘擔心的話,不如就不去了吧......”
    要她說,這事就是表姑娘不地道,但凡對她們姑娘和三公子有絲毫在乎,也不會說是讓三公子諒解沈府的話。
    這不是往三公子的傷疤上撒鹽麽!
    江善搖搖頭,慢慢道:“這些不過是你我的猜測,萬一表妹沒有這個想法呢......”她悄然歎息,對紅綃說道:“你去陳府跑一趟,就說我後日會如約而至。”
    “是。”紅綃屈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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