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嬸意外地看著他，“好端端的，買雞做什麽？”
    李叔是楊樹大隊唯一的赤腳先生，給人看病要麽收錢，要麽收東西。
    這東西可以是肉和菜，或是一些生活用品，反正家裏不缺吃的。
    他不用下地，隊裏自然會給他記工分分糧食，家裏的生活條件在五井村也算是數一數二。
    李叔麵露愁色，苦著臉說：“我老娘…估計要不行了，啥都吃不下，整個人都蔫了。”
    六嬸怔了下，“這麽嚴重？”
    前幾日就聽說李叔的老娘身體不好。
    “老大，你去捉隻雞，帶著跟我一起過去看看。”
    李叔連忙擺擺手，“不用不用，嬸你也知道我老娘的脾氣，她不喜歡見外人，你換我一隻雞就好。”
    六嬸沒有勉強，讓成先敬把雞捉過來。
    等將雞給了他，六嬸順便將包著山楂的油紙塞了過去。
    “這玩意兒味道還不錯，吃個新鮮，給你老娘甜甜嘴。”
    都這時候了，李叔自然不會拒絕，連聲道謝。
    等李叔走後，成先敬問：“娘，那是不是要去紙紮鋪買點東西準備準備。”
    六嬸敲了他的腦袋一下，“準備什麽？人家還不一定呢！”
    李老娘要真是不行了，成天華會通知，到時候再準備也來得及。
    ……
    成柚從前不上山不下地，還不知道這是一件那麽累的事。
    下午比早上的時候還熱，走兩步就出汗，喘得不行。
    “三愣！”學著早上的法子，她喊了一聲。
    沒把三愣喊出來，倒是看到了戚承晏。
    主要是他身形挺拔高大，在山間特別顯眼，由不得她不注意。
    “戚知青，我們又見麵啦。”成柚臉上揚起笑容。
    少女麵容精致，笑起來嬌俏可人，連麵冷心硬的戚承晏都晃神一瞬。
    “那邊。”他微抬下巴。
    “什麽？”
    戚承晏看著她錯愕的神色，轉身大步往前走。
    “三愣。”
    話語簡潔，背影冷漠，一副不想多理她的樣子。
    成柚這才明白過來，他說的是三愣在那邊。
    “誒！戚知青，你等等！”
    成柚朝著他跑過去，很快便看到戚承晏頓住腳步。
    反倒是她沒來得及刹車，隻知道撞上了他寬厚的背。
    真硬！
    她捂著酸疼的鼻子往後退，瞪著他的背部。
    戚承晏回頭，淡聲：“什麽事？”
    成柚回過神，給他拿了幾顆糖霜山楂。
    因為山楂是帶給三愣的，沒辦法把油紙給他。
    她隻好拿出了自己的帕子，給他包了幾顆。
    “帕子是幹淨的，我洗過了。”怕他不收，她特意強調。
    戚承晏視線下垂，神色深不可測，意味不明。
    女孩的手很小，白白嫩嫩，跟蔥段似的。
    細致的指甲蓋是淡粉色，根部浮現細小的月牙。
    在這山間田野，她就像是向陽綻放開的妍麗花朵，燦爛奪目。
    他心裏原本是想拒絕，卻鬼使神差接了過來。
    不等他反悔，成柚粲然一笑，轉身離去。
    她順著他說的那個方向走，直走到河邊，才看到三愣的身影。
    “成柚姐！”三愣跑了過來。
    成柚：“你叫我好找，喏，給你吃的。”
    三愣接過油紙一看，“這是什麽？”
    “不是跟你說了嗎？糖霜山楂呀！”
    “成柚姐，這麽快就做好了？”
    三愣迫不及待塞了一顆進嘴裏，甜滋滋的味道在舌尖炸開，隨即被一股酸味衝破，混合在一起。
    酸酸甜甜，果然很好吃。
    “姐，你也太厲害了！我奶奶肯定很喜歡！”
    成柚笑道：“這些你自己吃，我給六奶奶送了一些過去。”
    三愣這下才敢敞開肚子吃，連著往嘴裏塞了好幾個。
    囫圇吞棗。
    一邊吃一邊說：“我本來想看看這裏有沒有野鴨子。”
    主要上午吃了野雞肉，讓他意猶未盡。
    成柚笑著搖頭，“早上野雞下午野鴨，運氣怎麽可能那麽好。”
    運氣確實不會那麽好，野鴨也不會有。
    但成柚竟然撿到了野鴨蛋！
    一窩野鴨蛋，足足有十二個，其中兩個竟然當著他們的麵破了殼。
    三愣都看呆了，今天運氣怎麽這麽好？
    “姐，你簡直就是我的福星！”
    這小鴨子，要是能喂養大，以後說不準還能繼續生蛋。
    就算不生蛋，也能吃肉呀。
    這野鴨蛋，也在成柚的意料之外，跟做夢似的。
    “這些都能孵出鴨子嗎？”她問。
    三愣挨個拿起來看了看，搖搖頭。
    “沒有，就這倆。”
    成柚有些苦惱了，“這也沒地方可以養呀。”
    她不想帶回家，因為一旦帶回去，東西就不再是她的。
    “姐，要不我回家問我奶奶，如果我奶奶要的話，我讓她跟你買了。”
    成柚欣喜萬分，“那鴨蛋呢？鴨蛋要不要？”
    三愣點點頭，“我回去問問我奶奶。”
    成柚開心極了，因為對她來說，與其拿著這些東西便宜成天華一家，倒不如賣了錢。
    至少這個錢，她可以握在手裏。
    但既然是一起發現的，成柚沒道理據為己有。
    她隻拿了一隻野鴨子和五個野鴨蛋。
    兩個人推來推去，最後決定讓成柚多拿兩個野鴨蛋。
    成柚將這兩個野鴨蛋拿起來揣進口袋，“這兩個我不賣，剩下五個你帶回家問問，如果六奶奶不要你再跟我說。”
    三愣樂嗬嗬背著東西回家，心想他奶奶才不會不要。
    “奶奶！奶奶！”
    六嬸從屋裏走出來，板著臉，眼底卻帶著笑。
    “喊魂呐。”
    三愣嘿嘿笑著，“奶奶，你猜我帶回來了啥。”
    六嬸不太感興趣，嗔了他一眼，“每天都出去打豬草，也沒見你帶回來什麽好東西。”
    三愣表示不服，將背簍拿下來。
    “你看！”
    六嬸低頭一看，眯著眼，看到了兩隻活生生的鴨子。
    還有野鴨蛋！
    “你去河邊撿的？”
    這些雖然算不得什麽大寶貝，足以證明三愣的運氣夠好。
    三愣搖搖頭，嘿嘿撓著後腦勺。
    “不是我發現的，是成柚姐。”
    “既然是成柚發現的，怎麽你帶回來了？”
    三愣解釋：“成柚姐家裏有後媽呢，這要是帶回家，估計也沒她吃的份兒，她想把這些都賣了。”
    六嬸不由得想到上次宋玉蓮嚎叫著說成柚偷家裏的雞蛋這事兒。
    她隱約記得，成柚媽媽還在的時候，這孩子可不至於連個雞蛋都吃不上。
    尤其成天華還是個生產隊長，兩位老人也不和他一起住，家裏日子哪裏就有那麽苦呢？
    說來說去，就是後媽當家，父親不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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