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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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人剛打一個多小時,黎星川實在困得要命,操作漸漸變形。
    能扛著酒精作用集中精神玩那麽久,已經屬於意誌力驚人,然而人不得不服困,沒過十分鍾,他又一次打出了醜陋到難以入目的操作,悻悻然放下手柄,接著走神。
    上一次和季望澄一起玩遊戲是什麽時候
    七八月份,去年暑假。
    每一年的暑假有著相似的關鍵詞。
    單調匱乏的炎熱,人很多的遊泳池,頂著大太陽上補習班,還有從首都回來的季望澄。
    在前幾位的襯托下,小季同學顯得格外可親。
    季望澄轉學的第一年,黎星川有過各種各樣的擔心,比如朋友以後留在首都再也不回來,這輩子永遠沒辦法再見麵,這對於一名小學生來說,是堪比天塌下來的災難。
    他鄭重地告訴季望澄暑假要回玉城找他玩,季望澄答應了,沒有一次失約。
    不知不覺,居然已經快十年了。
    每次分別都是一整年,但在下一年見到季望澄的時候,他好像根本沒有發生任何變化。
    黎星川看著屏幕中的暫停界麵愣上幾秒,突然轉頭,看了季望澄一眼。
    他的樣貌早已褪去大半稚氣,變得更加清晰立體,眉骨到鼻梁的線條像起伏的山峰一樣綿延,勾勒出無可挑剔的輪廓——從長相上來說,還是變了不少。
    季望澄回視:“怎麽了”
    黎星川沒想到看這一眼能被抓個現行,頓感尷尬,嘴皮子比腦子動得快,胡亂找了個借口:“哦,我想加下你微信。上大學了,以後用這個比較多。”
    季望澄:“……”
    黎星川看到他這副冷靜中帶著一絲茫然的表情,頓時有數了,問道:“你還沒有嗎”
    季望澄:“沒有。”
    黎星川:“拿來,我給你注冊個。”
    對方摸了摸口袋,十分順從地遞上手機。
    黎星川摁下開機鍵。
    沒有密碼,鎖屏和壁紙都沿用默認,手機裏全是購機預裝的ios係app,清一色的簡約ui畫風,襯得屏幕上那個小企鵝的圖標,像是亂入狼群的哈士奇。
    季望澄的父母從來不會限製他電子設備的使用,甚至相當支持,最新出的平板和手機、遊戲機,隻要他想,唾手可得。
    很難相信,有著此等條件,他竟然能把自己玩得和互聯網處處脫節。
    黎星川再度感歎:“你是完全不靠網絡打發時間啊。”
    季望澄:“沒什麽意思。”
    黎星川:“那你平時覺得無聊,會幹什麽”
    季望澄的答複與先前一致:“睡覺。”
    有些人可能天生缺覺,黎星川高一的前桌就是人形樹懶,美其名曰“要休息才有精力好好學習”,一天睡十二三個小時都不嫌多。
    他問:“你一天都睡多久”
    季望澄:“一整天。”
    黎星川以為他在說冷笑話,十分捧場,扯著嗓子唱分手快樂的旋律,並魔改了歌詞:“隻要選對日子,冬眠節每天都過”
    季望澄不說話,單手支著下巴看他,掌背到肩膀的線條勁瘦流利,如抽條的春日柳枝。
    客廳頂燈是柔和的淡黃色,光線落到他的眼眸裏,照不出一點漣漪,卻又莫名顯得清澈。
    一般人會被這副皮相的冷感迷惑,認為季望澄城府極深,可某種意義上來說,他是個十分簡單的人,簡單到像是從沒長大過。
    就像目前,季望澄高深莫測地保持沉默,應該就是……沒聽懂這個梗。
    “你好悶。”黎星川沒忍住笑了下,“不逗你了。”
    閑聊的功夫,微信下載完畢。他輕車熟路地幫季望澄注冊好賬號,並且加上自己的。
    “你要不要加一下高中同學”他問。
    季望澄:“沒有那個必要。”
    黎星川無語:“……那我幫你把個性簽名改成微信號吧。”
    季望澄同意了。
    他切到企鵝,季望澄的聊天列表隻有【閃閃】一個活人,其他都是亂七八糟的消息推送號消息擠到99+也懶得清。互聯網逆行者將冷酷人設貫徹到底,方方麵麵都體現著不問網事。
    黎星川飛快幫他改好個性簽名,看到【聯係人】那一欄出現紅色的消息氣泡。他十分難受,習慣性地點開看了一下。
    【驗證消息】:哥哥,晚上好寂寞
    用的是一個袖子掩嘴女生頭像,性別♀,年齡填了7歲。
    對著性別男企鵝用戶廣撒網的詐騙消息,黎星川見怪不怪,看到的瞬間反手將用戶拉入黑名單,省得某位網絡難民傻傻被騙。
    接著,他自然而然地發現,季望澄的好友列表,隻有兩個人。
    黎星川:“……”
    個性簽名是改給空氣看了。
    前幾年的暑假,他偶然發現季望澄的好友列表隻有他一位好友,當時大驚小怪過一次,並且讓季望澄去加一加朋友‘擴列’,希望這位社交困難的發小和同齡人正常發展同學情誼。
    對方當時答應了,但來年依然沒提過自己交往了哪些友人,大概是把他的勸告當成耳邊風,吹一下就算了。
    因此,黎星川此刻並不覺得驚訝,甚至有種微妙的喜悅感——有進步了,好歹列表裏比上次多了一個人啊
    可惜,另一位成為‘季選之子’的列表成員,甚至沒能擁有好友備注,大概也沒聯係過。
    黎星川想了又想,實在納悶:“我總覺得你是不是每天就在家裏睡覺,根本沒怎麽上學。”
    一位接受過九年義務教育的高中畢業生,不怎麽用企鵝,不怎麽用微信,社交軟件界麵比臉都幹淨。也難怪每次問及學校和同學時,對方總是避而不答——他壓根就沒融入過群體。
    “我可能還是保守了。”黎星川抱著靠枕,發散思維,越說越離譜,“你指不定一覺睡一整年,從開學睡到次年夏天,然後回玉城找我。要不然,怎麽這麽多年了,你還說不出首都有哪些好玩的”
    空氣突然安靜。
    季望澄:“…………”
    他垂下眼瞼,收納遊戲機和電視的連接線,手指修長,動作慢條斯理,一副心無旁騖整理東西的模樣。
    黎星川困得眼皮打架,對方又背對著他,他自然沒注意到對方掩飾極佳的、稍縱即逝的不自然神色。
    半秒後,季望澄才用淡的像水洗過一樣的語氣,輕聲回答:“閃閃,你想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