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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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望澄站到了羅頌麵前。
“季望澄。”他報上自己的名字和來意,“我來接他。”
說完,他彎腰,把黎星川的胳膊搭到自己的肩膀上,動作生疏地將人扶起來;羅頌看得膽戰心驚,幫忙抬了一手。
黎星川的意識終於回籠。
艱難地撐起眼皮,少年側臉在他麵前無限放大。
鼻梁高挺,冷白皮膚毫無瑕疵。
這一瞬間,黎星川腦袋裏冒出了很自然的疑惑:“這家夥是誰”
他都想一巴掌呼上去了,好在思想比動作要快,釀成大錯之前艱難地把人認了出來。
——是季望澄。
一年沒見,又和之前不太一樣了。
不經常見麵,由此每回的變化都顯得格外明顯,盡管下午見過一麵,還是沒有徹底接受他的新形象。
黎星川掙紮幾下,身形艱難穩住,還沒來得及處理的信息逐漸消化。
現在是晚上十點出頭,畢業小聚散場。
喝醉睡了一覺,季望澄來接他了。
嗯季望澄居然真的來了
他看著空氣某一處,眼神顯得格外呆滯。
季望澄專注地盯著他,試探性地喊道:“閃閃”
黎星川瞬間因羞恥而清醒了,那片籠在麵前的迷霧即刻散開。
“……在外麵別叫我小名。”
季望澄:“哦。”
羅頌沒聽清他們對話,以為漏掉了什麽重要信息,左看右看:“什麽怎麽了”
黎星川含糊地說:“沒什麽。”他終於注意到窗外的夜雨,又問,“你等下怎麽回去”
羅頌自然而然地答:“打車唄。”
話音剛落,旁邊傳來同學的抱怨:“都十多分鍾了,怎麽還排在三十多位受不了了。”
不太巧,高考剛結束,今天晚上是高三團建高峰期。這一帶商圈叫清暉廣場,年輕人就愛來這裏。
晚上一下雨,叫車變得尤為困難。
黎星川看了眼窗外正打著雙閃的銀色邁巴赫,這種前提下最優解不明而喻了。
他知道由自己提議順帶送羅頌一程,季望澄絕不會拒絕;但對方都已經主動來接人,他還要讓人帶他朋友,多少有些得寸進尺。
至於季望澄主動幫忙的可能性……幾乎為零。
這個人,說的好聽一點叫高冷,實際上就是沒長人情世故那根筋。
這點放在普通家庭孩子身上十分吃虧,但季望澄家裏多得是能讓鬼推磨的粉紅鈔票,財力不足的低情商稱之為不合群,財力充沛的低情商則是高嶺之花。季望澄就是那麽一朵高嶺之花。
黎星川對他輕輕挑眉,再瞥羅頌一眼,試圖用眼神傳遞暗示。
季望澄麵無表情,甚至流露出了一點恰到好處的困惑。
黎星川:“……”
並不意外。
好在羅頌是個不要臉的,聽到邊上同學的抱怨,他看了兩個打車軟件的排隊情況,果斷向兄弟的發小開口求助:“哥們,能捎帶我一程不我家離這兩公裏,就在三小邊上。”
季望澄眼神未起波瀾,轉頭看向黎星川。
仿佛窗外停的根本不是他家的車,他無權做決定。
居然有點征詢意見的意思。
黎星川:“……你方便嗎方便的話就帶一下現在也挺晚了。”
-
邁巴赫後座,羅頌像是進了大觀園的羅爺爺。
話癆在真正震驚的時候反而詞窮,好半天,喃喃著感歎了一句:“傳說中的4d柏林之聲原來是這種感覺……環繞音……真好聽啊……”
黎星川吐槽:“你在車裏多整幾個音響,天靈蓋上再加一個就是5d了,更勝一籌。”
羅頌:“你懂什麽,這能一樣嗎”
黎星川:“怎麽不一樣呢”
窗外雨聲潺潺,隔音玻璃一擋,隻剩下若有似無的白噪音,為輕柔優雅的古典樂做陪襯。
季望澄聽著他們互翻舊賬拌嘴,偶爾見縫插針兩句,看起來對黎星川的高中生活有些興趣。
“閃閃高中會和人打架嗎”他問。
那語氣天生帶著克製,分明是主動詢問,卻有種意興闌珊、禮貌接話的意思。
羅頌驚訝:“你小名原來真的叫閃閃。”
黎星川:“……”
救命。
羅頌是個注定安靜不下來的胖子,別人稍微表現出一點傾聽,他的表達欲能旺盛到把窗上雨絲烤幹,上下嘴皮子一碰,能說的不能說的一律送出去,果斷把兄弟賣了。
“剛開學,班級裏有個姑娘喜歡他,寫信約他告白,他看不出來以為人約他打架,要不是我提醒,差點就提著跟棒球棍去了……”
“大概高一下的時候,川哥手機壞了,那陣子上課摸魚隻能采取比較樸素的方式,用練習簿兢兢業業記錄一禮拜,最後整合了一個班主任查班頻率統計圖出來,別說,還挺規律……”
羅頌說著說著,瞥見後視鏡裏季望澄平靜的麵容,突然想起什麽:“之前有幾個無聊的人在學校貼吧搞了個‘校草評選’,隔壁班小白臉拿了第一,當時川哥看到那照片,說‘這有什麽,還沒我發小長得好看’,看來那個發小就是……”
黎星川原本昏昏欲睡,被翻舊賬的動作整清醒了,瞬間打斷施法:“喂,差不多得了。”
羅頌聳肩,做了個往嘴巴上拉拉鏈的動作。
謝天謝地,接下來的十分鍾,這人沒繼續在季望澄麵前詆毀他的形象。
直到羅頌離開,黎星川才真正鬆了口氣。
季望澄:“是哪個發小”
黎星川沒聽懂:“你在說什麽”
季望澄:“比小白臉好看的那個。”
黎星川:“……”
如果是其他人來問這話,無非是想聽誇獎,聽到被人誇讚自己帥氣,凡爾賽之意不言而喻。
但季望澄問這個問題,就真的隻是想要得到答案——他壓根沒往自己身上聯想。
後視鏡中,對方的表情甚至有點較真,一絲隱約的不爽,像是懷疑主人摸了外麵流浪貓的家貓。
他有時候覺得,季望澄好像從來沒長大過。少年皮囊被時間催熟,而在那之下,住著一個難以融進人世的魂靈。
“我哪還有別的發小啊”黎星川既羞恥又無語,“除你以外都沒聯係了。”
這回說得夠明白,季大少爺終於滿意,矜持而冷淡地應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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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星川決定在季望澄家裏留宿一晚。
他和外婆一起住,老太太平時最討厭煙酒味,又是個狗鼻子,長輩麵前可沒有‘滿歲的成年人飲酒合法’這一說,貿然回家少不得要被念叨。
於是他洗完澡,給外婆打了電話保平安。
對麵聽見是在季望澄家,放心許多,又叨叨幾句“你要跟小季好好學習”。
自小時候起,季望澄就是‘別人家的孩子’——他是真正確診自閉症的小孩,但是十分聰明。
家長向來不愛把精神疾病當回事,抑鬱是吃太飽了撐的,自閉長大以後就會好,尤其在季望澄光宗耀祖的優秀成績麵前,他的沉默寡言完全能成為錦上添花的優點。
黎星川哭笑不得:“外婆,我都高中畢業了。”
外婆:“大學就不學了啊拿不到文憑有你哭的。”
黎星川:“那我爭取不哭。”
外婆:“瞎講八講。小季去哪裏讀大學”
黎星川“唔”了一聲:“應該是玉大。”
玉城老一輩眼中,玉大比清北還要吃香。學校好,離家近,還有種本地人的自豪感。
外婆瞬間滿意了:“蠻好,你們大學講不定可以當同學了。”
接著又囑咐去人家家裏做客,千萬別添亂。
翻來覆去的那幾句,磨得耳朵都要出繭子了,黎星川一邊敷衍,一邊喝牛奶,電話打完的時候,正好趿拉著拖鞋走到客廳。
季望澄家的客廳非常寬敞,能趕上一整間老破小的麵積。
他把遊戲碟都翻出來,放到了桌上。
黎星川收起手機,一個箭步衝過去,捉起碟片堆上最上麵那張:“這部不是下周才發行嗎”
這種情況已經不是第一次發生,他並不覺得多麽意外,更多的是驚喜。
“今晚就玩這個。”他樂得徹底清醒了。
季望澄是不會有異議的,默默調試主機和電視大屏的連接。
不多時,遊戲界麵出現。
選完雙人模式,兩個穿著不同顏色披風的小人出現,在風景優美的島嶼上飛速奔跑。
【dg……dg……】
加載的功夫,黎星川和季望澄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
“你真準備報玉大啊”
“嗯。”
“我準備報計算機。”
“我也是。”
黎星川暢想未來:“萬一我們真能做同學呢,說不定還是室友。”
他想了想,坦言道,“你三年級轉學去首都之後,我一直以為你不會回玉城了,甚至高中就直接出國。”
季望澄:“他們原先是有那樣的打算。”
“他們”指他的父母。在黎星川的記憶裏,季望澄的父母對他很上心,感情也穩定。
可不知道為什麽,每次季望澄提起父母,語氣淡漠得如同描述一對鄰居家的夫妻,恰好這對夫妻和他貢獻一個姓氏,恰好給他提供生活費,並沒有多餘的感情交流。
也許,模範家庭也有難念的經。
黎星川問:“那你為什麽沒去不喜歡國外嗎”
季望澄似乎在斟酌用詞,片刻後,給出結論:“我現在不需要考慮他們的想法。”
——用一種相當平穩自然的語氣,說著十分叛逆的話。
黎星川忍不住笑了:“那以前為什麽要考慮”
季望澄又理所當然地答:“因為以前他們能……”
他頓了下,把未出口的‘殺’字咽下去,經過半秒鍾的仔細思考,決定采取更口語化、更符合正常邏輯的表達方式,“以前他們能打死我。”
黎星川捧場極了,鼓掌:“看來現在你是敢打回去了,真厲害啊。”
遊戲界麵加載完畢,精美的開場cg持續了足足半分鍾,將背景交代得明白,勾起玩家的興趣。
備戰高考的幾個月,黎星川過得與世隔絕,對這款遊戲也僅是有所耳聞,聽說製作非常用心,有望衝刺tga最佳遊戲。現在看來,傳言不虛。
遊戲角色開局能學三項‘天賦’,也就是超能力。‘天賦’列表裏五花八門,部分有用,部分搞笑,給玩家留足了探索空間。
黎星川想到今天晚上發生的事,突然樂了,手舞足蹈地分享起來:“我有個同學,自稱覺醒了猜拳必勝的超能力,像模像樣的,大家也樂意陪他演……”
嘲諷之意,不言而喻。
兩人的遊戲光標是不同的顏色,‘天賦’列表上,屬於季望澄角色的淺綠色光標正處於【選擇中】的狀態,突然不動了。
隻留下另一個淡金色光標滿屏幕亂飄,和主人心情一樣愉快。
“……你不相信超能力存在嗎”他問。
黎星川果斷答道:“當然不信。這個年代還搞封建迷信的,不是腦子有問題,就是想騙錢。”
季望澄不語。
黎星川:“最煩愛裝的人,我一拳一個超能力者。”
季望澄:“。”
半晌,季望澄視線重新移回屏幕上,動動手指,默不作聲地選好了第三個‘天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