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024 3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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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人聲音尖利,從院門外傳來。
    聽了這話,周遭忽然一陣靜默,眾人皆一愣神。
    產婆、青菊、綠蕪,甚至一側的孫管家……各人麵上皆帶著錯愕,怔怔地望向傳報之人。
    他們知道相爺與夫人感情不大好,卻未料到相爺竟是……這般無情。
    妻子臨盆之日,隻叫下人通傳一句:務必保住孩子。
    薑泠渾身是血的躺在榻上,手腳涼得透徹。
    步瞻的話真真切切落入耳中,令她從脊柱後流竄上一陣冷意。即便是寒冬臘月,她也未曾感到這般冷過。不過一瞬之間,攝人的寒意登即遊走在她的四肢百骸間。
    身上疼意不止,薑泠痛苦地緊閉雙眼。
    她已經很虛弱了,意識亦是模糊,滿腦子隻剩下那一句:
    相爺說,棄母保子。
    他隻要孩子的命。
    務必保住孩子。
    薑泠再也忍不住,溫熱的淚水奪眶而出。
    她原以為夫妻一場,步瞻多少會對她有些感情,哪怕隻有一丁丁、片刻的溫存與憐惜,卻未想過對方竟是如此決絕。
    步瞻娶她,隻是因為她身上的鳳命;步瞻對她好,也僅是因為她肚子裏懷著對方的孩子。
    身上越來越疼,血流不止,她的氣息也越來越弱。她從來都沒有這麽冷過,哪怕是那年元宵,自己被父親罰跪在書房外,她也沒有這般難受與不甘。
    像是有一隻手直勾勾地穿過她的胸膛,徑直捅入她柔軟的心髒。那隻手硬生生地撕扯著她的心髒,將她撕扯得鮮血淋漓。
    薑泠額上大汗不止,疼得幾乎要背過氣去。
    恍惚之中,薑泠似乎又回到了那日——熱鬧的相府裏,絢爛的煙花之下,她滿眼感動地凝望著身前難得溫柔的男人,唯一一次大著膽子、紅著臉,主動親吻了他的下巴。
    對方也未料到她的反應,一怔,繼而垂眸。
    夜風湧動,步瞻眸光幽深,薑泠根本看不清男人眸底的神色,隻覺得他身上有著淡淡的酒氣,並不難聞。
    微醺的氣息與旃檀香氣混雜在一起,將她的身子裹暖了些。少女輕抬著下巴,目光中帶著依戀。
    直到如今,她血淋淋地躺在產房裏,方知曉自己錯得徹頭徹尾。
    她錯了,竟以為步瞻是單純對她好。
    她竟天真地以為,自己能捂熱一塊頑石。
    另一邊,蕭府中。
    約莫一個時辰之前,步瞻帶著官軍前往蕭齊清的宅邸。馬車疾行,正行至一半時,忽然有人急匆匆地策馬趕來。
    馬車外的談釗勒了勒韁繩,一眼看出來者乃相爺安插在府中的眼線。
    對方道,夫人破了羊水,快要生了。
    他的聲音不大不小,談釗既能聽見,車內之人自然也能聽見。聞言,馬背上的男人轉頭向馬車望了一眼,隻見車簾輕闔著,絲毫不見那人動彈。
    談釗握緊了腰側長劍,朝那人道:“相爺現有要事,脫不開身。你且回去盯著,若再有什麽事,前來稟報相爺。”
    見他這麽說,對方隻好拱了拱手,應了聲是。
    打發了那人,談釗又側首往馬車望去。
    夫人生子是大事,可如今於相爺而言,又另一件更要緊的事。
    步瞻手裏握著袁祿賣給他的、關乎於蕭齊清的“罪證”,正往蕭府而去。
    眼前有兩輛馬車,隨行的除了他與袁祿,相爺竟還帶了醫女馮氏。
    隻不過相爺兀自一人坐著前麵的那輛馬車,而袁祿與馮茵茵二人共乘後一輛。馬車一路顛簸,眼看著就要行至蕭齊清宅邸處。
    身後又響起了踏踏的馬蹄聲。
    這一回,那人來得愈發急切,談釗下意識喊了聲“籲”,轉頭問道:“還有何事”
    對方麵露難色:“夫人生產困難,孫管家特派小的來請相爺……”
    他知道相爺此時有要事,可夫人生產,也並非一件馬虎事。這小廝擔心夫人若是出了什麽事,他當真是萬死難辭其咎了。
    見來者驚惶之態,談釗已知曉此時急切,短促地丟下一句:“我去稟告相爺。”
    他叫停了馬車。
    “相爺。”
    談釗抬了抬手,車簾被他輕輕掀起,金粉色的霞光落入昏暗的車廂裏,正閉目養神的男人微抬起眼簾。
    談釗將情況一五一十地同他講述了一遍。
    步瞻看了眼馬車外。
    霞雲漸落,明月初升。此去蕭府不過兩條街巷,他已萬事俱備。
    短暫地沉默後,他淡聲下了命令:“繼續走,不要停。”
    聽了這句話,馬車夫甚至將鞭子揮舞得更快,趕在夜幕降臨前,步瞻已派人將整個蕭府圍得水泄不通。男人同夜色一齊走下馬車,清冷的光輝籠在他雪白的衣袂上,隨著夜風輕揚。
    就在他將要踏過蕭府門檻的時候——
    快馬嘶鳴,劃破長夜。
    這聲響,步瞻聽得真切,然,他腳下僅是頓了一瞬,繼而邁步朝蕭府內闊步走去。
    小廝著急下馬,隻看到對方留給他的一個背影。
    “相爺——”
    他心中著急,欲呼喊出聲,卻被人搶先一步攔住。
    與袁祿同乘了一路,馮氏心中盡是不滿。那男人眼神色眯眯的,一個勁兒地往她身上瞟去。瞟得她滿肚子火氣無從宣泄,便攔住那下人,叱責道:“你這下人,怎麽沒一丁點兒眼力見,沒看見相爺忙著麽!”
    “馮姑娘。”那人認得她,躬了躬身,“事出急切,還請姑娘放小的去找相爺。”
    周圍盡是步瞻帶來的官兵,各執著長矛鐵盾,防守嚴密得就連一隻蒼蠅都飛不進去。
    “什麽事”
    馮茵茵掃了一眼他。
    因跑得著急,對方額頭上都是汗,此刻正順著臉頰流淌而下。
    “馮姑娘,夫人她大出血了,人命關天,還請姑娘放小的進去找相爺。”
    一聽這話,馮氏先是一愣,緊接著原本堵塞煩悶的心胸中竟湧上一陣快意。
    “怎麽,相爺是大夫麽,竟還能救得了她大出血”
    “……不是。”
    來者未曾想到她會這樣說,著實噎了一下。
    “馮姑娘,隻是產婆子說,怕是夫人與孩子隻能保一個……”
    保誰他須得找到相爺,問個清楚。若是問遲了……
    馮氏眼珠子骨碌碌一轉,驅散周圍傭人,捏著帕子走上前。
    “你這後生,當真是沒有眼力見的,不妨讓我來提點提點——你瞧瞧相爺這般,是打算要保誰”
    對方擦了擦汗,迷茫地搖頭。
    “小的瞧不出來。”
    馮茵茵冷笑:“你跟著相爺這般久,竟連這都看不出來麽相爺若是真念著大夫人,又怎麽會輪到你來幾次三番地詢問。若是我未記錯,你這是第三次跑來找相爺了罷。相爺喜不喜歡那女人,你難道一點都不知曉嗎”
    那人似乎恍然大悟,眼神逐漸了然。
    隻聽麵前衣著精致、長相嬌媚的女人道:“雖說咱們府上隻有這一位夫人,但她肚子裏懷著的畢竟是相爺的嫡長子。這夫人沒了還可以再娶,若是嫡長子沒了,你這腦袋還想不想要了”
    對方麵露感激,趕忙朝她拜了一拜,“多謝馮姑娘,小的這就回去同產婆說。”
    馮氏瞧著那人匆匆離去的背影,唇角向上勾了勾。
    棄母保子。
    隻要薑泠死了,自己就是相爺身邊唯一的女人,還可以以撫養孩子的名義上位,成為相府唯一的夫人。
    ……
    薑泠以為自己要死了。
    她手腳冰冷,渾身更是僵硬的不成樣子。
    就在她一腳邁進鬼門關時,忽爾聽到一陣孩子的啼哭聲。周圍響起幾道舒氣之聲,她聽到產婆子大喊:
    “出來了出來了!是個小公子!”
    哭嚎聲與激動聲混雜在一起,十分嘈雜吵鬧。薑泠聽不清床邊產婆的話,隻能聽見孩子一聲聲的啼哭。他的聲音尖細,卻帶著一種可以刺破黑夜的生命力,一瞬之間,竟讓氣息漸絕的薑泠恢複了幾分力氣。
    她手指緊抓著床板,指甲摳出血來。
    她不能死,她不能死。
    薑泠咬碎了牙。
    她要看一眼自己的孩子。
    方才半睡半醒之間,薑泠聽到院外似乎有人在議論,相爺今天帶著馮姑娘出門了。步瞻這般喜歡馮氏,竟連她分娩之日都不舍得回府……如若她死了,步瞻會將她的孩子過繼到馮茵茵名下,讓她將孩子撫養長大罷。
    想到這裏,薑泠的心胸之中忽然悶了一團火,火焰熾熱,竟將她渾身灼燒得發抖。她閉著眼,麵前一片黑暗,唯有嬰兒的啼哭聲
    薑泠一遍遍告訴自己。
    她要活著,要活著看一眼孩子,要看著他健健康康、快快樂樂的長大,要讓他逃離出那個絕情的父親的魔爪。
    人生短暫,須臾而過。她可以有很多種死法,病痛、饑餓、戰爭、天災……唯獨不能死在,給那個絕情男人生孩子這件事上。
    薑泠不知時間過了多久,隻覺得晝夜更替,隱約有熹微的晨光透過窗牖,照射了進來。
    她聽見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似乎有人動了怒,產房外的下人跪成一排,連連求饒。
    終於,她兩眼一閉,徹底暈了過去。
    ……
    醒來時,是個明媚的午後,暖融融的日光落在人身上,薑泠抬了抬沉甸甸的眼皮,一眼看見守在床榻邊的綠蕪。
    見她醒來了,這小丫頭猛地撲上前,哭出聲來。
    “夫人,您終於醒了。奴婢還以為、以為再也不能服侍您了……”
    她哭得很厲害,兩隻眼睛紅通通的,像隻小兔子。
    看著從小就陪伴著自己長大的心腹丫鬟,薑泠竟有種恍若隔世之感。
    她被對方扶著身子,從榻上坐起來。
    有下人端著藥碗、毛巾等物,魚貫而入。
    綠蕪說,她生了一位小公子,相爺已將小公子的名定了,單名一個“煜”字。
    待到周圍人退下,綠蕪才委屈兮兮地擠過來,吞吞吐吐道:“對了夫人,在您昏睡時,相府還發生了一件事,奴婢不知該如何同您說……”
    “什麽事”
    說這話時,恰有一道冷風灌入喉嚨,嗆得薑泠俯下身,猛烈地咳嗽起來。她咳得太過於劇烈,引得綠蕪又是一陣緊張,慌忙又倒了一杯熱水。
    “夫人,您先莫坐起來,奴婢去給您找件衣裳披著。”
    周遭並不冷,薑泠卻覺得掌心冷汗涔涔。綠蕪給她披好了件衣裳,終於道:
    “夫人您莫生氣……在您昏睡的時候,奴婢、奴婢看見相爺差人,往曇香院送了大婚的喜服……”
    薑泠手上的動作僵了僵。
    她正雙手捧著茶杯,聞言,兩手頓時滯在半空之中。
    綠蕪在一側提心吊膽,卻又不敢將此事隱瞞下來,見自家夫人這般,小丫鬟趕忙上前去安慰。
    卻還不等她出聲——
    隻見床榻上少女烏發披肩,悵然若失地垂下眼睫。
    “這樣麽”
    她還沒死透呢,步瞻就著急著把馮氏抬進門了。
    她的心徹底冷下去。
    說也奇怪,許是在鬼門關走了一遭,如今聽著步瞻要迎娶馮氏,她竟未感覺有多少傷心。
    薑泠斂目垂容,看著茶杯裏平靜的水麵,倒映出她一雙平靜的、死氣沉沉的眼。
    她手指僵硬,放下茶杯。
    餘光一眼捕捉到,正置於一側桌案上的紅布。
    見狀,綠蕪的目光也放了過去。那是一塊方形的、大紅色的布,布麵很幹淨,未染半分針腳。看到這兒,薑泠忽然想起來——按著大宣的習俗,她要親手操持馮氏的過門禮。將這一名與自己爭搶夫君的妾室,親手送入丈夫的房間中。
    就連對方過門所穿的婚服,都須得正妻在其上繡一朵百合花,以此表達“百年好合”的美好祝願。
    馮茵茵的婚事定得急,就連嫁衣也是連夜趕製的。
    故此,對方未直接送嫁衣,而是將紅蓋頭送過來。如若薑泠死了,對方便名正言順地上位做了步家的主母,若是薑泠福大命大,那便要她這名正室親手在其上繡上一朵百合花。
    綠蕪看見那蓋頭,氣得嘴都歪了。
    下一刻,卻看見自家主子招了招手,示意她取過那方蓋頭。
    “夫人……”
    綠蕪錯愕,“您當真要替馮氏繡這蓋頭”
    薑泠將身子坐直了些,取出一根金燦燦的絲線,落針。
    她手指恢複了些知覺,雖說沒有先前那般靈活,但繡一朵百合花還是遊刃有餘的。
    綠蕪再也受不住了,兀自在屋內來回踱步了陣,終於擁上前哭道。
    “夫人,奴婢見不得您這般委屈自己。您要不要去問問相爺,您剛誕下小公子,還在坐月子呢,怎麽就開始繡起妾室的紅蓋頭……夫人,奴婢心裏頭真的好難受。”
    “您大婚那日,相爺連接親都未接,如今她一個妾室抬入門,竟還要您繡這百合蓋頭。主子,奴婢心裏頭真的堵得慌。您那日難產,相爺。咱們不繡了,好不好”
    薑泠低著頭,看著搭在膝蓋處的紅蓋頭。
    她睜眼閉眼,都是產房外那句聲音尖細的話——相爺說棄母保子,務必保住孩子!!
    “也許……他從來都未喜歡我罷。”
    他喜歡的人是馮氏,想要娶的也是馮氏。
    娶她不過是因為鳳命,對她好也不過是為了她肚子裏的孩子。
    他明明是不喜歡紅色的,明明看見紅色就會犯頭疾。可為了迎娶馮茵茵,他竟用了這般鮮紅的顏色。
    薑泠勾勾唇,自嘲地笑了笑。
    隻見猝然一陣刺痛,不知不覺間,她將手指紮破。豆大的血珠子沁入手上的方布上,那顏色比大紅蓋頭還要鮮紅刺目。
    那日在榻上,聽到那聲“棄母保子”時,她很想衝出去與步瞻對峙。
    質問他,為什麽要這樣對她,為什麽要如此輕鬆地將她拋棄。
    如今看來,確實沒有這個必要了。
    薑泠已經確定——
    他從未愛過她。
    醒來後,薑泠一直稱病,不見任何人。
    而步瞻似乎因為這場婚事,變得十分忙碌。
    多半時間裏,薑泠會躺在床上一邊休養身子,一邊哄著煜兒。說也奇怪,煜兒平日裏很喜歡哭,可一旦被她抱著了,就立馬止住哭泣。這孩子很聰明,每當薑泠喚他名字時他都會咯咯地笑,獨獨是那一雙眼睛,像極了他的父親。
    聽雲閣的門還是緊緊閉著。
    桌案前的男人抬起頭,下意識看了眼手邊的茶杯。
    見狀,談釗識眼色地道:
    “相爺,這幾日夫人都在按時喝藥,身子也在一天天調養好。如今已能下床走了。”
    茶麵清平,倒映出窗外半輪明月,以及他狹長的一雙眼。
    談釗繼續匯報:“那日假傳您話的下人已經處置了,聽那人講,是馮氏讓他這樣說的。”
    步瞻並不意外地“嗯”了聲,算作知道了。
    “蕭氏餘黨呢”
    “回稟相爺,已清剿了十之六七,”談釗拱了拱手,又想起一件事,“那相爺曾許諾袁祿的……”
    美田,美宅,還有美人。
    步瞻擱下筆,平淡一聲:
    “隨他吧。”
    馮茵茵出嫁那日,是個豔陽天。
    相府已有許久未曾這般熱鬧過,特別是曇香院,上上下下皆是一片喜色。喧鬧聲一路飄至聽雲閣,擔心自家主子傷心,綠蕪提前將門窗閉得嚴嚴實實。可那喧囂的聲響仍舊是毫不遮掩地傳了過來。
    繡完那方紅蓋頭,薑泠手指上多了幾個針印兒。
    聽著那些嬉笑聲,她低下頭,將桌案上散落的針線收拾幹淨。
    另一邊,馮茵茵一襲火紅嫁衣,走出曇香院。
    看見院子裏的轎子,她微微一愣。
    這一點的路,怎還需要轎子
    然,她隻是怔了一瞬,立馬反應過來。無論路程多遠,過門該有的禮數還是要盡全的。想到這裏她羞澀地笑了笑,歡聲道:
    “既是要做全禮數,夫人怎還不來送我”
    她要薑泠親手將自己送到相爺手上。
    那女人雖生得貌美,也沉得住氣,但總歸太過於死板,討不得相爺的歡喜。而她最會討得相爺歡心,日後在這步府定能混的風生水起。
    如此想著,馮茵茵又忍不住笑出聲來,一時間竟未曾發覺,喜轎早已偏離了原本的路徑,往反方向而去!
    直到快被抬出步府,她才發覺了不對勁,疑惑道:“這是要把我抬去哪兒”
    伴著一聲低笑,轎外有人應聲:“袁夫人,您大喜的日子,自然是要將您抬去袁家。”
    袁家
    馮氏驚惶道:“什麽袁家我要嫁的是步家,你們快放我下去!相爺呢相爺!”
    她驚恐地喊了好幾句,依舊得不到任何回應。鑼鼓敲得越來越響,轎子抬得越來越歡。
    “放我下去!你們——大膽!!我是要嫁給相爺的,我是步府未來的婦人!相爺——”
    她的聲音淒厲,近乎於瘋癲。
    “我不要嫁給袁祿,我不要嫁入袁家!求求你們,求求你們放我下去。我要見相爺,他不會把我送給袁祿的,我幫他做了那麽多的事,讓我見見他——”
    她想要跳下喜轎,立馬有人掀開簾子,隻見轎內的新娘子嚇破了膽,臉上盡是水漬。
    “放我下去,我要去找相爺。他不會忍心把我送出去的,是不是薑泠!是不是她,她趁機報複我,報複我……”
    “袁夫人,您莫再瞎喊叫了,這是相爺的意思,我們這些做奴才的也都是奉命行事。您要是再不聽話,就別怪小的們得罪了。”
    馮茵茵身子一震,不可置信地瞪圓雙眼,眸光劇烈顫抖。
    什……什麽
    是相爺的意思
    淚水在她眼眶中打轉。
    她忽然明白了。
    怪不得。
    怪不得每次相爺與袁祿見麵,都會特意帶上她。怪不得那日捉拿蕭齊清,相爺要她與袁祿共乘一車。
    她原以為……這是相爺對她的偏愛。
    銅鑼聲敲得愈發響了,眼前的大紅蓋頭垂著,入目皆是一片喜色。
    她渾身顫抖,忽然嚎啕出聲。
    “為何要這般,相爺,您為何要這般對我。您當真是、當真是沒有心麽……”
    聽雲閣,薑泠坐在桌案前,提筆描著一幅畫。
    外頭的鑼鼓聲吵得她有些心煩意亂,提筆之時,青菊忽然推開房門。
    “夫人,馮氏她被抬出相府了!”
    “抬出相府”
    綠蕪皺眉,“被抬去了哪裏”
    “好像是……一戶姓袁的人家。”
    薑泠動作微頓。
    一瞬間,她的腦海裏,立馬閃過那名叫做袁祿的官員。
    ——滿麵橫肉,大腹便便,一看便知是貪財好色之輩。
    “青菊姐姐,你沒看錯吧,馮氏被抬去了袁府”
    “未看錯。”
    周圍女使多少都受過馮氏的氣,聞言,皆道大快人心。唯有薑泠坐在桌邊,不語。
    她緊攥著狼毫,忽然感到恐怖。
    她也後知後覺地意識到:步瞻不愛任何人。
    無論對她再怎麽掏心掏肺,跟著步瞻,隻會落得跟馮茵茵一樣的下場。
    豆大的墨水在宣紙上氤氳開。她歎息一聲,本想擱筆。回過神時,卻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在素紙上落下兩個字。
    ——和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