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美人傾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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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寶祥準備了十壇好酒,他有種預感,自日本人進城後,三年飲冰,熱血未冷。
    這些好酒,是給江湖朋友準備的。
    山東人好酒,濟南人好客。
    綠林中人,離了好酒,怎麽嘯聚山林,快意人生
    隔了一天,正是冬至。
    柳月娥早上就包了豬肉大蔥餃子,讓秀兒給私塾的先生送去一些。
    章丘出好蔥,到了這時節,大蔥豐收,都有一人高,跟外地的高粱差不多。
    陳寶祥有種預感,每到佳節必有事。
    他猜到,吳一笑隱居城內,就是趁著別人忙著過節,擇機行動。
    無論撈人還是奪金,都是好時候。
    上午,來店裏吃飯的人嚷嚷,日本人提前布置了掃蕩行動,一大早就襲擊了章丘那邊的一個大集,抓了十幾個人,說是八方麵軍的歹徒,全都關進了梅花公館。
    “都是胡說八道,趕大集的都是老百姓,八方麵軍的人彪嗎趕著冬至上來送死日本人占了濟南,說啥是啥,關進梅花公館裏,想出來就難嘍!”
    “就是,趕大集的人能是八方麵軍的人就是些賣肉、賣麵、賣白菜、賣大蔥的莊戶人……”
    “真他媽的,日本人不過冬至,讓咱濟南人也過不了安安穩穩一個冬至!”
    陳寶祥聽著這些人說話,心情無比平靜。
    老百姓隻能嘴上過癮,扛槍帶狗的日本人一到,這些人馬上就乖乖閉嘴了。
    咬人的狗不叫,真正能幹小日本的,從不在大庭廣眾之下吵吵。
    吳一笑是中午飯點來的,人越多,他就越安全。
    像上次一樣,他在最靠近櫃台的桌子坐下,要了一塊肉、一碗飯。
    “二姐到了,先去斜馬路附近探探風。”
    陳寶祥不動聲色,給吳一笑上飯。
    “我跟神槍會的人接頭,很順利。他們想要金子,未必順利。聽說,韓長官舊部也潛回了濟南,尋找龍頭車。”
    吳一笑低頭吃飯,說話又輕又快,但陳寶祥聽得清清楚楚。
    這些事件件要命,尤其是龍頭車的事,恐怕要牽連到很多江湖人。
    “一件件來,別貪多嚼不爛。”
    陳寶祥回應,隨即回到櫃台裏麵,撥拉著算盤給別人結賬。
    “看啊,大美人……”
    有人突然叫起來,掀開門簾一角,向外指著。
    陳寶祥也跟著向外看,兩輛人力車跑過來,停在米飯鋪門口。
    後麵那輛車上,坐著一個披著紫色鬥篷的女人。五官眉眼,如同香煙廣告上的美女,但有沒有絲毫煙視媚行之態。
    當她抬頭看米飯鋪的招牌時,就向著前麵車上丫環模樣的女孩子叫了一聲:“曉霞,不是這裏,繼續走吧。”
    她的聲音圓潤動聽,與她的優雅外貌相得益彰。
    當她抬手時,露出修長白皙的五指和手腕上的一隻黃金鐲子,讓所有人眼前一亮。
    “是,小姐。”
    女孩子俏生生地回應著,招呼車夫,繼續向西。
    “真是個大美女,一看就知道不是濟南人!”
    “真少見,看看飽飽眼福就算了,這肯定是哪家達官貴人的親眷,老百姓就別惦記了。”
    “哈哈哈哈,看看也好,過過眼癮!”
    顧客們的社會地位參差不齊,說話的時候,有些極為粗俗。
    陳寶祥不在意這些,隻在意那個女人的來曆。
    於書童說過,他的姐姐很快就到,而這個“姐姐”很可能就是神槍會九當家駱紅纓。
    “來濟南的能人越多越好,殺鬼子嘛,人多力量大!”
    這就是陳寶祥內心的真實想法,一想到日本人犯下的一樁樁血案,他就覺得一股怒火直衝天靈蓋,壓都壓不住。
    趁著混亂,吳一笑把一張紙條交給陳寶祥。
    “運金隊遇襲,傷亡慘重,隻能把黃金就地掩埋,大概位置,就在益都縣東郊。現在,隻有一個交通員活著,被抓到梅花公館去了。”
    陳寶祥低頭看,紙條上寫著一個地址:“益都縣東郊男八棵樹、東旱河溝、北老墳地、西半截石牆。”
    “那是有人冒死找到的情報,我到過益都縣,相似的地方太多,挖了十幾個點,都不對。”
    陳寶祥知道,這些標識遍地都有,如果沒有更進一步的線索,挖到死,也未必能行。
    吳一笑擦擦嘴,起身向外走。
    陳寶祥看著他的背影,眼角餘光,掃視著店內的顧客。
    如果有人盯上吳一笑,他一眼就能看得出來。
    果然,不出他所料。
    吳一笑出去,接著就有四個人站起來,互相使著眼色跟上去。
    陳寶祥不敢怠慢,跟柳月娥招呼一聲,就到後院換了身衣服,從後門出去。
    既然二姐到了斜馬路,吳一笑出門,也會一路向西,到斜馬路,去跟二姐匯合。
    陳寶祥加快腳步,先到芙蓉街,然後快速向南,趕上了吳一笑。
    吳一笑不是傻子,已經意識到後麵有尾巴,所以走走停停,不敢出城。
    城裏有很多暗巷,可以拔刀殺人。
    一旦出城,就沒有這麽方便了。
    更何況,經過城門的話,跟蹤的人打招呼,跟守城軍前後夾擊,就變成甕中捉鱉了。
    陳寶祥與吳一笑擦肩而過,隨即轉身,向貢院牆根街的方向走過去。
    吳一笑會意,東張西望了一陣,也向這邊來。
    陳寶祥掂量過,對方四個人,全都腰間別槍。
    要想脫困,就得在暗巷轉角的地方發動突襲,讓敵人叫都叫不出來。
    貢院牆根街很窄,兩人一前一後,到了街道中段。
    陳寶祥先拐進了一條黑胡同,等到吳一笑過去,後麵四人再過去,他就閃出來,突然動手。
    他沒帶三把廚刀,手裏隻有一塊磨尖了的鐵片,大約一寸長、半寸寬。
    殺第一個人的時候,他左手捂嘴,右手割喉。
    敵人連續倒下,他根本不用第二刀,隻出手四次,就解決了四人。
    “走,以後不要到米飯鋪,文廟後門見。”
    陳寶祥隻來得及交代這些,隨即快步離開貢院牆根街。
    他隻希望吳一笑辦事牢靠一些,不要貿然出現,引發不必要的麻煩。
    這就是他跟其他江湖人完全不同的地方,先求穩,再求勝。
    如果沒辦法求勝,那就力求不敗。
    當他快步趕回米飯鋪後院時,先檢查周身上下,沒有一絲血跡,才放了心,換過衣服,係上圍裙,回到店裏。
    殺了四個人,對他而言,就像殺了四隻雞、四條狗。
    跟蹤吳一笑的,跟昨天開槍殺人的是一夥人。
    不是日本人的行動隊,就是漢奸組成的手槍隊。
    這些人的唯一目標,就是捕殺江湖好漢,穩固日本人的統治。
    所以,這些人手上個個都有十幾條人命,該死,該殺。
    陳寶祥一邊收拾桌子,一邊回想剛才的情況。
    他不希望留下一絲線索,被敵人懷疑到米飯鋪。
    這裏是他的棲身之地,柳月娥和三個孩子都得依靠他活下去。
    沒有他,吳一笑等人還是江湖好漢,但妻兒老小一家人就完了。
    “當家的,怎麽啦失魂落魄的”
    柳月娥看出他不對勁,關心地詢問。
    “可能是受了寒,頭昏腦漲的。”
    “那你後麵歇著吧,剩下的活我來。”
    陳寶祥回到後院,脫鞋上炕,拖過被子,蓋住身子。
    他想起那張紙條,腦海中立刻浮出計劃。
    先去益都縣,把發生戰鬥的幾個地方慢慢捋一遍,然後對應地形特征,爭取找到藏金地點。
    如果不成功,就從壽光到益都,沿著彌河邊向南。
    以前,這裏有條古老的鏢道,押鏢的隊伍總是沿著河岸南來北往,算是一條官道。
    那些運金的人,身上帶著金子,行動不便,不可能走偏僻小路。
    濰縣已經被日本人占領,小路上常常設置暗哨、雷區,運金的人長期趕路,當然明白這一點。
    他翻了個身,用指甲在土坯牆上劃了幾下,很快就理清了思路。
    埋金的地點在交通員腦子裏,交通員被抓進了梅花公館,恐怕難以脫身,直接變成死囚。
    “難啊……混入梅花公館,見到死囚,套出消息,回頭挖金子……”
    他想起吳一笑的那些手段,迅速猜到,吳一笑明麵上是想幫於書童撈人,實際目的,卻是尋找交通員。
    一箭雙雕,殊途同歸,都是為了千兩黃金。
    現在,他明白二姐為什麽直接到斜馬路去踩點了。
    混入梅花公館容易,想出來就難了。
    所以,提前踩點,確保進去的人能全身而退。
    這不是件容易的事,必須小心謹慎。
    想到大哥和二姐,陳寶祥的內心就變得有些沉重。
    他們四人曾經是義結金蘭、情比金堅的好兄弟、好搭檔,時間過去這麽久,不知道大家的心思變了沒有。
    最起碼,他看到吳一笑的時候,覺得這位四弟已經有了很大的變化。
    他不想懷疑吳一笑的能力,可是,剛剛遇到跟蹤,吳一笑沒有擺脫能力,隻能在濟南城裏轉來轉去,這就太危險了。
    陳寶祥隻能自保,關鍵時刻出手殺人,恐怕會落下破綻。
    下一次,再也不能這樣了。
    可惜,他沒來得及告誡吳一笑,就匆匆撤離了。
    “希望二姐不會這樣,慎重些,再慎重些,先好好活著吧,熬過這段血雨腥風的歲月,安全了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