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子彈無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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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寶祥在炕上躺到黃昏,才緩緩起來。
    他不懼怕殺人,但卻不想毫無意義地殺人。
    柳月娥進來,笑著說:“有人送了一份禮物過來,說是於先生安排的,是四色點心、四匹綢緞、四雙鞋子、四頂帽子。另外,還有一個新書包,是送給秀兒的。”
    她手裏捧著禮物,笑得合不攏嘴。
    於書童救了秀兒,一身正氣,白衣如雪,讓柳月娥佩服不已,幾次告訴陳寶祥,願意結交這樣的朋友。
    “很好。”
    陳寶祥不願掃了柳月娥的興,點頭應付。
    “送禮的人說,於先生在芙蓉街那邊訂了酒席,請現在就去赴宴。當家的,你身體能不能行”
    陳寶祥內心有些焦躁,他不願意跟於書童糾纏在一起,但又不得不應付此事。
    他有種強烈的預感,出現在米飯鋪門口的絕色麗人,一定是神槍會的駱紅纓。
    此人來到濟南,一定是為了營救奔雷虎。
    “好,我去,帶兩壇好酒。”
    陳寶祥橫下一條心,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既然於書童邀請,不敢過去,做縮頭烏龜,肯定是躲不過的。
    他到了那邊,見到於書童再說。
    他拎著兩壇酒出門,照例是穿金菊巷過去。
    日本人進城後,他變得越來越小心,甚至比韓長官主政濟南的時候,小心了一百倍,再也不肯輕易在大庭廣眾之下露麵。
    天色將晚,路上行人稀少,個個行色匆匆。
    貢院牆根街死了四個人,似乎沒有引起多大的騷亂。
    他明白,死的是漢奸,不是日本人。
    所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到了芙蓉街中段的一家酒樓,夥計在門口迎客,看見陳寶祥,趕緊上前接酒。
    “陳老板,樓上雅座,您朋友久候了。”
    陳寶祥登樓,進入雅座。
    如他所料,在座的除了於書童,另外就是個絕色麗人。
    於書童介紹時,沒有說出任何江湖名號:“我姐,從南方來,待幾天就走。知道陳老板是一方英雄,特意邀約見麵。”
    陳寶祥和那美人隻隔著三尺見方的八仙桌,似乎能夠聞到對方衣袖上的香氣。
    他不好意思看對方麵容,隻是在捧杯喝茶的時候,稍微用眼角餘光瞥一下。
    “陳老板,你朋友多,人脈廣,說說看,到底能不能到斜馬路去撈人”
    於書童舊話重提,表麵上是問計,其實早就成竹在胸。
    “是,可以撈人,以前韓長官在的時候,定下了撈人的規矩和價碼。”
    “嗬嗬,陳老板,你沒聽明白,我說的是現在,不是從前。斜馬路是日本人的地盤,如果撈人,怎麽撈”
    這個問題,於書童問過吳一笑。
    陳寶祥沒有回答,端杯喝茶。
    “老陳,別藏著掖著了。實話告訴你,我姐帶來二十根小黃魚。如果你有辦法——不用你動手,隻出出主意,就有極大的好處。”
    於書童說完,那女人打開了手提包,取出兩根金條,擺在陳寶祥麵前。
    “陳老板,都是綠林中人,多一個朋友多一條路,多一個敵人多一堵牆,對不對隻要你開了金口,金條就是你的。”
    那個美人優雅地笑著,一雙妙目,滿含笑意,望著陳寶祥。
    金條很好,但並不好拿。
    陳寶祥知道,自己一句話說錯,迎接自己的,就不是金條,而是於書童的子彈。
    “你們到底要幹什麽”
    “當然是救我四哥奔雷虎。”
    “有人給你想出辦法了,你還想怎樣”
    “那是狗屁辦法,派人進去頂罪,如果不成功,我四哥暴露了,豈不是一起完蛋”
    這就是於書童的真實想法,他不相信吳一笑,所以也不相信吳一笑的計策。
    陳寶祥搖搖頭:“沒辦法,我是沒辦法。日本人抓人,總有理由。他們要槍斃人,一夜之間,幾十個、幾百個都死光了。”
    他也不讚成吳一笑的做法,那簡直太冒險了。
    如果計劃失敗,非但救不了奔雷虎,反而會搭上另外一條命。
    “陳老板,辦法是人想出來的。夜還長,我們慢慢喝酒,慢慢想,怎麽樣”
    美人親自倒酒,不過不是陳寶祥帶來的上等好酒,而是洋酒。
    她太美了,手指的每個動作都像是在戲台上表演。
    看見她,陳寶祥想到了大青衣顧蘭春。
    她們兩個,一個是戲中的美,一個是真實的美,不分軒輊,不相上下。
    “陳老板,奔雷虎是我先生。所以這一次,你肯定明白,就算千難萬險,就算傾家蕩產,就算以命換命,我也要救他出來。”
    倒完了酒,美人又拿出兩根金條,放在陳寶祥麵前。
    她既然承認是奔雷虎的太太,那麽身份就沒有錯了,正是神槍會九當家駱紅纓。
    “我實在是沒有好計策幫助二位,抱歉,抱歉。”
    陳寶祥不是諸葛亮,做不到運籌帷幄,決勝千裏。
    “陳老板,我說了,人,非救不可。所以,我隻能使出一些非常手段。有黃金,也有子彈——”
    她的手伸進手提包,再次拿出來的時候,抓著一把精巧的小手槍,啪的一聲,拍在金條上,槍口對著陳寶祥。
    陳寶祥苦笑:“抱歉,就算你殺了我,我也想不出辦法。日本人……日本人不是人,沒法揣摩他們的想法。你殺了我,我真的也沒辦法!”
    事情發展至今,其實陳寶祥已經有了辦法。
    辦法很簡單,那就是劫獄。
    既然大家要的東西都在斜馬路梅花公館裏,索性就幹一票大的,撕碎大門,推倒柵欄,殺光守衛,然後把人放出來。
    這種計策,在兵法書上,名為“司馬光砸缸”。
    “好好想想,不急,不急。”
    駱紅纓笑起來,紅唇輕輕一抿,嘴角笑容迷人。
    於書童突然歎了口氣:“九姐,我覺得,陳老板沒有說瞎話,的確很難。”
    “什麽”
    “九姐,我的意思是,四哥肯定要救,但我們必須從長計議,而不是冒冒失失出擊。一旦失手,損失就太大了。我記得,大當家每次開會,都重複強調,不能因小失大。”
    “什麽叫因小失大神槍會奔雷虎是‘小’嗎既然他是‘小’,那什麽是‘大’”
    於書童緩緩地抱拳拱手,向著南方:“光複中華,消滅日酋,天下一統,重歸和平——這是神槍會的祖訓,是為‘大’。”
    陳寶祥冷眼旁觀,知道於書童與駱紅纓之間,已經有了不小的分歧。
    救與不救,正是造成分歧的關鍵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