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奄奄一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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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寶祥知道,太多人想奪走徐虎子,控製他,就等於找到了千兩黃金。
    畢恭皮笑肉不笑地點點頭,轉身出去。
    陳寶祥懷疑,遊滄海一定會借這個機會,反殺畢敬。
    兩大殺手在一起的時候,很難幹掉他們。
    兩人落單,應該是一個機會。
    “陳老板,討一杯茶喝”
    畢敬笑起來:“陳老板,八方麵軍的遊滄海遊老板喝你的茶,是你的榮幸,還不趕緊倒茶”
    陳寶祥提起茶壺,走到桌前,小心地倒茶。
    “陳老板,米飯鋪開了這麽多年,不知道有多少南來北往的江湖人吃過你的米飯把子肉。好人有好報,將來有一天,你一定會成為大飯店的老板。到那時,希望我們還能相聚。”
    陳寶祥笑了笑,無言以對。
    今晚畢恭和畢敬已經殺氣畢露,遊滄海單槍匹馬而來,未必能活著離開。
    他想帶走徐虎子,更沒有可能了。
    “你還有幫手來吧”
    遊滄海搖頭:“沒有,來濟南帶個人,我自己足夠了。隻是沒想到,日本人太小氣,連這千兩黃金都看在眼裏了,把人抓進濼源公館,小題大做,對吧”
    “小題大做你們八方麵軍的人說話,真是輕描淡寫……徐虎子是誰很多人隻覺得,他是交通員,連正式士兵都算不上,誰能知道,他是唯一一個龍頭車的知情者”
    陳寶祥口中苦澀,圍繞徐虎子發生的事情太多了,他已經來不及梳理。
    更重要的是,一旦龍頭車露麵,濟南的江湖就亂了。
    “嗬嗬,龍頭車徐虎子你們太高看他了吧在益都縣,十幾個運金隊的人都死了,隻有他活著,這是奇跡,還是陰謀——”
    遊滄海摸了摸衣袖,取出一把解腕尖刀,輕輕放在桌上。
    “今晚,如果不是當著各路豪傑的麵,我就得好好審審他,看看益都縣那邊,究竟出了什麽問題”
    陳寶祥站了太久,雙腿已經麻了。
    他希望畢恭能把徐虎子帶來,那樣,濼源公館對所有人不再有吸引力,顧蘭春也就安全了。
    “誰”
    畢敬猛然回頭,盯著通往後院的門簾。
    兩個黑衣人動作敏捷,立刻追出去。
    陳寶祥的思想也僵住了,猜不透到底是什麽人,在米飯鋪外圍飛來繞去,幾次挑釁。
    “遊老板,我不相信,不相信你敢一個人來!滄海、鐵山、一嶽、擎天……你一個人來,其他三位呢坐山觀虎鬥,看你一個人來送死”
    遊滄海大笑兩聲,拍拍自己的胸口:“華夏之大,經山曆海,他們三位當然有更重要的事做。你們兩個是北平軍部的高級狗腿子,當然知道抗殺團的高手曾經遠渡重洋,在京都上演了一場刺殺好戲。那一次,全球震驚,就連意大利和德國那邊也被驚動了!”
    畢敬倒吸了一口涼氣:“你們,你們……你們八方麵軍也太囂張了吧,難道又想刺殺天皇”
    “刺殺天皇,有何不可”
    外麵,有人飛奔來報:“大爺帶人回來了!”
    很快,畢恭走進來,兩名黑衣人攙扶著一個渾身血跡斑斑的囚犯,從門口擠進來。
    囚犯身材瘦小,從頭到腳,全是血汙,渾身的棉襖棉褲,已經千瘡百孔,露出傷痕累累的皮肉來。
    遊滄海猛地站起來,他一向鎮定,但看到徐虎子,竟然無法控製,渾身都在顫抖。
    “嗬嗬,兄弟情深,你是他哥,對吧不然,你也不會千裏迢迢,從西太行山跑到山東來救他。今天,你們兄弟團聚,先高興高興,再一起黃泉路上作伴吧!”
    畢恭獰笑著說完,猛地打了個哈欠,隨即眼淚鼻涕一起流出來。
    “大哥,你又犯了——你真是不知輕重,讓你戒掉,讓你戒掉!”
    畢恭一邊連續打著哈欠,一邊向外走:“二弟,我去去就來,這幾天太累了,先去抽兩口……”
    陳寶祥看著徐虎子,能從濼源公館裏活著出來的中國人不多。
    如果遊滄海僥幸帶走他,那真的是一件功德圓滿的事。
    “我問你,益都縣那邊究竟發生了什麽運金隊的人怎麽死的他們從東麵過來,行蹤隱秘,怎麽被人盯上的有人說你投靠了益都縣的蘇大頭,故意走漏消息,讓蘇大頭的人截殺運金隊……”
    遊滄海一連問了十幾個問題,可徐虎子隻是木然地站著,一動不動。
    “耳朵被刺聾了。”
    一個黑衣人回應,另一個接著補充:“眼睛也被熬鷹熬壞了,看不清楚。另外,兩條腿被老虎凳壓折了,指甲也……”
    遊滄海猛地一拍桌子,發出一聲壓抑不住的怒吼:“小日本,我操你祖宗八輩……我遊滄海發誓,隻要今天活著離開濟南,一定帶著大部隊殺回來,掃平濼源公館……”
    “大……大哥,是你嗎是你嗎”
    徐虎子緩慢地開口,身子艱難轉動,朝著遊滄海的方向。
    他的耳朵被日本人刺聾了,當遊滄海怒吼之時,他總算稍微聽到一點。
    “是我,兄弟,我來晚了!”
    “大哥,不……晚,我告訴你,兄弟沒做對不起八方麵軍的……事,我就是死,也不會說出金子藏在哪裏,鬼子……鬼子做夢都想知道運金隊走哪條路線……做夢,做夢,讓這些狗日的做夢去吧!”
    陳寶祥悄悄走過去,搬著一條凳子,放在徐虎子身邊,然後攙扶他坐下。
    在場這麽多人,大部分顧不上徐虎子的死活。
    隻有他,把徐虎子當做一個人,而不是一具死屍。
    “陳老板,高明,高明!”
    畢敬向陳寶祥挑了挑大拇指,再看看那些黑衣人,搖頭歎氣:“你們這些人,都不是爹媽生爹媽養的嗎看見八方麵軍的兄弟遭難,就不能給他搬條凳子與人方便,自己方便……你們都不如開米飯鋪的老百姓,平時白教你們了!”
    陳寶祥木訥地苦笑了一聲:“他的腿折了,日本人的老虎凳太厲害,天橋下的說書先生說過了,墊兩塊磚,腳筋就繃壞了,墊三塊磚,腿骨就折了。反正他要死了,坐著說話,死也要死得有麵子一些,不是嗎”
    “八方麵軍的朋友不需要麵子,隻需要信仰。對吧,遊老板”
    “不對,我們需要麵子,江湖朋友給麵子,就是我們的朋友,不給麵子,就是我們的仇人。殺我兄弟,我就殺他全家——犯我中華者,雖遠必誅!”
    遊滄海突然哽咽起來,走到櫃台邊,拿過一壇酒、一隻碗,倒了滿滿的一碗酒,雙手端著,走到徐虎子麵前。
    “好兄弟,我在路上,聽說你叛變投敵,殺我運金隊的同誌。我曾發誓,如果是真的,我會親手宰了你,為遊家正家規,為八方麵軍正軍紀。現在,我終於放心了。”
    他把酒碗放到徐虎子嘴邊,徐虎子嘴角流血,碗沿碰到傷口,疼得他哆嗦了一下,隨即大口喝酒。
    “好兄弟,我不會讓你死在鬼子手上。十八年之後,又是一條好漢。喝了這碗酒,就上路吧!”
    遊滄海突然出手,刀光削向徐虎子的咽喉。
    原來,他起身時,已經順手握住了桌麵上的尖刀。
    他殺徐虎子,是徹底斷絕日本人的念想,保住八方麵軍運金隊的情報。
    “哎哎,別衝動,別衝動……”
    畢敬動作極快,陳寶祥看到他出手,但卻沒看清,究竟如何出手。
    他向前躥了兩步,接著又閃身回去。
    遊滄海的手腕上多了一道傷口,血花飛濺,尖刀落地。
    “遊老板,殺了他,我在日本人那邊不好交代。所以,殺他之前,你最好勸勸他,告訴我們,黃金在哪裏,龍頭車在哪裏”
    陳寶祥雙手扶著徐虎子的肩膀,眼前這兔起鶻落的一幕,令他眼花繚亂。
    隻看到結果,看不清過程。
    “我八方麵軍的人隻有站著死,沒有跪著生。”
    “笑話,笑話,遊老板,老祖宗都說了,識時務者為俊傑。在人屋簷下,誰敢不低頭你八方麵軍再厲害,不也得躲在西太行山的山旮旯裏,難道敢跟日本人正麵拚刺刀好了,別廢話了,勸勸你兄弟,老老實實合作。不然,嗬嗬嗬嗬……”
    陳寶祥現在明白了,畢恭、畢敬為什麽那麽痛快,就答應把徐虎子帶來
    此前,日本人極限折磨徐虎子,他都不會開口,就是因為沒有找到他的軟肋。
    如今,遊滄海就在眼前。
    如果抓住遊滄海,用他的命威脅徐虎子,後者也許就會開口。
    這其實就是畢恭、畢敬的計劃,他們布下了口袋陣,就等著遊滄海來鑽。
    “大哥,最壞大不了掉腦袋……腦袋掉了,碗大個疤,我不怕,最恨就是沒能多殺幾個鬼子……益都縣那邊,都是偽軍和漢奸,鬼子都縮在火車站裏。我徐虎子這輩子最大的幸運,就是參加了八方麵軍,跟著無數英雄在一起,抗日,抗日,抗日……”
    突然間,他猛地張嘴,又接著閉嘴。
    “不好,他要嚼舌自盡——”
    畢敬大叫了一聲,畢恭從外麵飛奔進來,一把扣住了徐虎子的下巴。
    “他媽的,你們都是死人嗎趕緊的,趕緊把他嘴撬開!”
    畢敬氣急敗壞,一邊衝到徐虎子麵前,一邊吆喝那些黑衣人。
    驀地,他的胸口突然多了一把解腕尖刀,正是遊滄海的那把刀。
    這一刀又快又準,三寸長的刀身全都插了進去,隻有刀柄留在外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