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滿門血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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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要是人,就得吃飯。外地人來到濟南,當地朋友接風,一定去濟南特色的餐館。我們不知道敵人從哪條道上來,就要從他們到達之後的行蹤上去破解難題。”
連城璧胸有成竹,將濟南的城區地圖平攤在桌上。
她已經做了標注,總共有十二個地方,值得特別關注。
陳寶祥了解濟南城所有的老字號飯莊,這幾年來,跟大部分飯莊的老板、經理都有交集。
隻要找到賬房或者跑堂,提前墊話,對於那些陌生的客人,就能及時得到訊息。
連城璧找他,也是這種想法。
“陳老板,這件事非常嚴重,有相當的危險,我必須提前告訴你,有可能危及性命,你隨時可以退出,我們絕不強求。”
燈下,連城璧的臉色冷肅如冰,兩道眼神,也藏著隱約的殺機。
“隻要能挽救濟南老百姓的命,我甘願搭上這條命。”
陳寶祥慨然回應,手掌按在地圖上。
當下,連城璧隻是要他調查到飯店裏用餐的陌生人,還沒讓他提槍上陣,跟日本人血拚。如果他連這些事都不敢做,將來又怎麽有膽量上戰場
“好,陳老板,那我們就定下君子之盟,齊心協力,廢了鬼子的細菌實驗室。”
顧蘭春始終沒有說話,隻是默默地審視著地圖。
“既然徐虎子已經離開,你總算安全了吧我潛入梅花公館那件事,可以將功贖罪了嗎”
顧蘭春一笑,沒有回應。
連城璧點頭:“那是當然,我們低調潛行了那麽久,就是為了救出徐虎子。當下,日本鬼子不但失去了交通員,還損失了那麽多人,氣得暴跳如雷,殺了兩個漢奸泄憤。”
顧蘭春拍了拍那個頭套:“這兩人,真是留不得了。”
提到畢恭和畢敬,她的臉色也變得冷酷起來。
“不是時候。”
連城璧搖頭,否決了顧蘭春的話。
“會死人的,你大概不知道他們在哈爾濱和北平做的事。他們不是日本人的狗,而是嗜血無度的狼。”
“我當然知道他們是狼,你隻看到他們凶殘,但比起訓練他們的人來說,他們算得了什麽呢”
顧蘭春欲言又止,最終點點頭:“沒錯,訓練豺狼的人都是猛虎和獵豹,日本這個彈丸小國,有很多地方,的確令人意想不到。”
陳寶祥觀察兩人的表情,聆聽她們的對話,就明白,連城璧縱觀全局,得出的每一個結論,都超出常人。
連城璧繼續介紹,青島那邊的線人給出了準確消息,至少有七個箱子,由港口轉運到火車站,沿途有四百個憲兵護送,連隻蒼蠅蚊子都飛不進去。
所以,他們準備了兩支敢死隊,都沒找到下手的機會。
“箱子是從東京那邊的秘密軍事倉庫裏運出來的,我們那邊也有一支人馬,連續出手兩次,都被擊退,幾乎全軍覆沒。毫無疑問,這些箱子對於鬼子來說,非常重要。”
這些話說起來輕描淡寫,可聽入陳寶祥耳朵裏,卻完全明白,每一次戰鬥,都血流成河。
無論勝敗,連城璧都有朋友喪命。
“在這裏,全都毀滅——”
顧蘭春指向了濟南火車站的貨台,箱子從火車上卸下來,那裏就是第一落腳點。
陳寶祥的心猛地一顫,他已經決定,隻要連城璧準備行動,他就讓兩個孩子請假,免遭連累。
“沒錯,就是這裏,必要情況下,整個火車站內圈,來個連環爆,絕不能讓箱子離開。”
陳寶祥無法阻止行動,並且,縱觀這張地圖,隻有火車站是最好的下手地點。
一旦箱子裝上了卡車,運送地點隨時會變,襲擊者精心設伏,也會落空。
商量完了這件事,連城璧鬆了口氣,指著那隻頭套。
“顧老板,我之所以不讓你殺畢恭和畢敬,是因為將來要用這兩個人做文章——”
陳寶祥想到顧蘭春假扮畢恭進入米飯鋪的時候,那種惟妙惟肖的動作與表情,幾乎瞞過了所有人。
易容術修煉到這種境界,已經非常難得了。
她能騙過畢敬,就證明周身上下,沒有明顯破綻。
“我知道了——”
陳寶祥脫口而出,他知道,顧蘭春假扮畢恭,或者假扮任何人,最大的破綻在哪裏。
那就是——體重不同,留下的腳印痕跡輕重就相差巨大。
“知道什麽”
“顧老板,你下次假冒男人,一定要在身上攜帶超過二十斤的重物,無論磚瓦還是石塊都可以。或者,你走路速度放慢,每個腳印都落在實處,萬萬不可輕飄飄走路,像在台上唱戲一樣——”
連城璧與顧蘭春對視一眼,同時向陳寶祥挑起了大拇指。
“那是唯一的破綻,無法解決。陳老板,眼力夠毒,佩服,佩服!”
顧蘭春看著陳寶祥的眼神變了,此前,她隻是感念陳寶祥的細心看顧。當下,她已經意識到,陳寶祥是一個合格的盟友,雙方智力,可以相提並論。
“那是無解的難題。”
“那就要當心,畢敬不是普通人。”
陳寶祥的心猛顫了一下,當時,顧蘭春假冒的畢恭離去後,畢敬在極短時間內就發現破綻,意識到自己中計,當然也是從顧蘭春走路的姿勢上。
顧蘭春從小學戲,台上的動作和步法已經成了固定習慣,很難更改。
一個疏忽,就會顯露出來。
這是最致命的錯誤,僥幸蒙混過去一次,下一次就沒有那麽簡單了。
“多謝提醒。”
顧蘭春向陳寶祥拱手,低頭看看自己的鞋子,滿臉都是苦笑。
連城璧繼續說下去:“顧老板,記得咱們在京城時,有次提到‘殺鼠’計劃。真正厲害的殺鼠高手,不是見一個殺一個,見兩個殺一雙,而是在老鼠身上動手腳,把炸藥綁在老鼠身上,放它回去,連老鼠洞一起炸掉。”
顧蘭春輕輕點點頭,抓起頭套,放進包裏。
陳寶祥越來越覺得,當下連、顧二人商量的事情,猶如馬戲班的人走鋼絲,懸之又懸。
所有環節隻是在紙麵上可行,一旦實施起來,任何一個環節出錯,將會導致滿盤皆輸,並且搭上所有人的性命。
他最擔心的就是顧蘭春,剛剛把她從濼源公館的威脅中解救出來,接著就麵臨另一次更可怕的危險。
“二位,就真的沒有更好的辦法了嗎”
陳寶祥忍了又忍,還是說出了自己的心裏話。
“陳老板,自古華山一條路,要想看到最高處的風景,就必須敢於冒險。我剛剛說過,任何時候,你怕了,隻要說一聲,我們的君子之盟就作廢。”
陳寶祥猛地站起來,攥緊了雙拳。
他絕不怕死,而是擔心顧蘭春。
一個江湖人最怕是心有牽掛,那很可能就是自身最大的軟肋。
“嗬嗬,嗬嗬……”
顧蘭春低聲笑著,拿起茶壺,給陳寶祥倒茶。
“陳老板,我們絕不勉強。不管你是怎樣想的,我顧蘭春從北平到濟南,為的隻有一件事——”
連城璧也笑著插嘴:“不是你,而是我們。陳老板,我們唯一的目標,就是殺鬼子。一個、十個、一百個、一千個……殺光入侵我華夏大地的所有鬼子,有一個算一個……殺光鬼子之前,我們絕不考慮自身安危,更不會奢望兒女私情——匈奴未滅,何以家為”
陳寶祥的喉頭突然哽住,他是七尺男兒,在連城璧、顧蘭春這兩個女子麵前,感到無比汗顏。
他想的事情還是太狹隘了,憐惜顧蘭春,未必是錯事,但放在這種山河破碎、烽煙四起的年代,卻是大錯特錯。
“殺鬼子——也是我的畢生所求。”
他咬了咬牙,再看一眼顧蘭春,把那點私情全都壓下去,胸膛裏隻剩下為國殺敵的熱血豪情。
“陳老板,我知道你對我的好意,那麽,我也直接告訴你吧,在我心裏,隻有‘殺鬼子’這一件事。如果你心裏有我,那就跟我一樣,在列祖列宗麵前立誓,不殺光鬼子,絕不再起憐香惜玉之心。我在你麵前,是戰士,不是女人。”
顧蘭春的話已經說得很清楚,氣勢浩蕩,巾幗遠勝須眉。
陳寶祥漲紅了臉,連連點頭。
過去,除了宋自雪,他很少欽佩女子。當下,坐在連城璧、顧蘭春對麵,他隻覺得麵目可鄙,內心怯懦,如坐針氈,後背冒汗。
對於畢恭和畢敬,連城璧的計劃是,讓顧蘭春假冒畢恭,暗地裏潛入北平,做一些讓這兩個漢奸百口莫辯的醜事。
最終,逼得他們反叛,成為日本人的心頭大患。
當漢奸與日本鬼子反目成仇、互相攻擊之時,消耗一定極大,中國的江湖好漢坐山觀虎鬥,等待漁翁得利。
“這是最好的計劃,也是最冒險的計劃。”
陳寶祥沒再開口,既然她們做出了決定,他也隻能默默祝福。
說完了所有的事情,顧蘭春送陳寶祥出來。
站在後院與旗袍店中間的夾道裏,走在前麵的顧蘭春突然停下,轉過頭,握住了陳寶祥的手。
她的手又涼又滑,仿佛美玉。
陳寶祥心口怦怦直跳,默默地等待著。
他感覺到,暗夜之中,顧蘭春的眼睛如同寒星,閃閃發光。
“在大峰山的第一夜,我睡不著,起來看星星。”
顧蘭春抬頭向上,陳寶祥也抬頭,從高牆縫隙、飛簷角上,看到了一天繁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