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混亂到此結束，殺了趙無極，神槍會的禍亂就告一段落了。
    “四哥，我終於為你報了仇……九泉之下，你放心吧，放心吧……”
    駱紅纓淚如雨下，但人死不能複生，隻能接受失去愛侶的痛苦。
    連城璧輕輕摟著駱紅纓的肩膀，安撫她休息。
    陳寶祥和穆先生到了外麵，守著地上的五具屍體。
    龍千裏和趙無極設計，絞殺這三人，計劃藏得太深，陳寶祥防不勝防。
    他算計著，買三口好棺材，把這三人好好安葬，才對得起駱紅纓。
    “老陳，對不住了。”
    陳寶祥沒有埋怨對方，隻是有些精神恍惚。
    他和穆先生在大觀園第一劇場看戲之夜仿佛就在昨天，但卻發生了那麽多事，一切都回不去了。
    “老陳，沒怪我吧連城璧是萬花樓大宗主，我們全都聽她號令，不敢擅自行動。她讓我潛伏在西更道街，就是為了探聽神槍會的行動。”
    陳寶祥想到於書童，如果他還好好的，沒有投靠日本人，至少能陪在駱紅纓身邊，保護她離去。
    “陳——”
    “於……”
    兩個人同時開口，穆先生歎氣：“你先說，瞞了你這麽久，心中有愧，弄完了這裏的事，我請你喝酒。”
    “穆先生，那位十四當家呢他真的投靠了日本鬼子嗎”
    穆先生叫起來：“那還有假這小子，長得人模狗樣的，騙起人來是一把好手。我就不該帶他去米飯鋪，唉，混跡江湖多年，被這樣一個小年輕騙了，我穆長沙真是……蠢到家了！”
    陳寶祥徹底死了心，不再對於書童抱有任何幻想。
    “駱紅纓怎麽辦”
    “大宗主說了，送她離開濟南，看她去北平還是滬上，反正那邊都有萬花樓的朋友，可以沿途照應。”
    陳寶祥捂住了額頭，覺得太陽穴發脹，猶如萬劍穿刺。
    日本人進城後，他想在烽煙亂世中，求得片刻安寧，卻始終一無所得。
    當下，隔著兩條街，顧蘭春也許還在謀劃轟炸火車站的事。
    那是九死一生的大計，他阻止不了，隻能是遠遠看著，等待收拾殘局。
    “老陳，大宗主說，你是個好人，久經考驗，值得相信。從今往後，我們就都是萬花樓的兄弟了，性命相托，生死與共！”
    “我——”
    陳寶祥有苦難言，他喜歡顧蘭春，欣賞連城璧，但未必要加入萬花樓。
    濟南城已經夠亂了，神槍會剛剛退場，萬花樓又要登台，哪裏還有一點點和諧平安呢
    “哎，老陳，大宗主能看上你，是好事啊幹嘛愁眉苦臉的她早就調查過你，昔日梁山好漢跳澗虎陳達之後，我是穆氏兄弟——沒遮攔穆弘、小遮攔穆春的嫡係子孫。大家祖上是好兄弟，現在也做好兄弟，哈哈哈哈……”
    看起來，穆長沙之前文質彬彬、儒雅懦弱的樣子全都是裝出來的。現在的他，才是英雄本色。
    梁山好漢的後代繼承祖業，不敢沉淪，隻要敢亮出祖上名號的，都有一顆英雄虎膽，不懼日本鬼子的刺刀和槍炮。
    兩人再次見禮，穆長沙提起朱嘯天，十分欽佩。
    “我多次聽說朱大哥威名，前次經過米飯鋪，看到你和他在院裏議事，不方便打擾，但我一直萬分敬慕。他的祖上神機軍師朱武算無遺策、智謀百出，在水泊梁山上，僅次於大軍師智多星吳用。等他回來，我做東，請二位兄長喝酒！”
    連城璧從裏麵出來，皺起了眉頭。
    穆長沙趕緊站起來：“大宗主，又怎麽啦”
    “喝酒喝酒，老穆，你潛伏在濟南，保護顧蘭春，可現在看看你，到底幹了些什麽梅花公館一戰之前，你就能提前發出訊號，徐虎子並沒在裏麵……”
    穆長沙哭喪著臉：“大宗主，你這就冤枉我了。我之前得到的消息，徐虎子就在梅花公館，誰知道鬼子如此狡猾，在梅花公館給咱擺了空城計再說，徐虎子隻是運金隊的交通員，值得咱們費這麽大力氣嗎”
    迄今為止，陳寶祥也覺得，各方勢力在徐虎子身上下了太大力氣，卻毫無建樹。
    他甚至覺得，鬼子變成了垂釣渭水的薑太公，魚鉤上隻掛著一個徐虎子，就讓中國好漢跑斷了腿。
    “是啊，一個徐虎子，讓八方麵軍的四大殺手都來了，的確是怪得很！”
    “大宗主，我隻見過遊滄海，其他三位呢也來了嗎”
    連城璧蹲下身，一邊檢查龍千裏、趙無極的傷口，一邊回答：“北平的消息說，他們三人從北邊過來，目的地就是濟南。”
    穆長沙搓搓巴掌，激動地低聲叫起來：“滄海鐵山、一嶽擎天……好啊，好啊，這幾年潛伏濟南，不能到戰場上去殺鬼子，本來鬱悶，現在看看也值了，能見到八方麵軍的頂尖高手，向他們學習，此生無憾。”
    陳寶祥跟他恰恰相反，並不覺得八方麵軍派這麽多人過來是好事。
    濟南越亂，老百姓的日子越難過。
    再鬧下去，連這個年都過不好了。
    劈劈啪啪，劈劈啪啪……
    暗夜裏突然響起了炮仗聲，伴隨著幾個小孩子的笑聲和嬉鬧聲。
    那是一個信號，聽到炮仗聲，連城璧長長地鬆了口氣：“好了，馬上有人過來，把屍體運走，總算沒驚動日本鬼子。”
    穆長沙也跟著鬆了口氣：“大宗主，你前一陣說，有個大好事，到底是什麽”
    “給鬼子送年禮，炸火車站貨台。”
    穆長沙笑了：“好極了，貨台忙忙碌碌，給鬼子運送彈藥，早該炸了！不過，咱轟炸之前，先把槍支彈藥偷出來，運到長清去，怎麽樣”
    這一刻，陳寶祥想到的是傳文、傳武以及更多在貨台幹活的濟南人。
    貨台炸了，他們沒地方幹活吃飯，而且有可能遭到波及，連命都沒了。
    連城璧搖頭：“專精一處，可獲成功。貪多貪快，必遭大禍。”
    “大宗主，你站得高看得遠，就聽你的吧！”
    穆長沙沒有爭辯，爽快地點頭。
    大門一響，有兩人進來，把屍體抬到外麵的馬車上。
    “給他們買好棺材，厚葬……”
    陳寶祥出聲，但隨即被連城璧阻止：“厚葬薄葬，有區別嗎人死如燈滅，肉爛一攤泥。當下我們要做的，是殺鬼子，不是空悲切。”
    她的話很有道理，陳寶祥一口氣憋在心裏，再也說不出話來。
    兩人抬走了屍體，返身回來，迅速收拾地麵，又仔細地把滿地的彈殼拿走，接著，用抹布沾水，擦幹淨了所有血跡，隨即關門離開。
    “這些兄弟是管善後的，萬花樓分工不同，各司其職。”
    在連城璧麵前，穆長沙老老實實，也不敢跟陳寶祥開玩笑了。
    “遊滄海怎麽樣了”
    “人在濼源公館，沒過堂，也沒上刑。按照線人聽來的口風，畢恭、畢敬已經布下天羅地網，要抓另外三人，立一個大功勞。”
    “大功勞他們兩人對付八方麵軍剩餘的三大殺手，胃口太大了吧”
    “大宗主，不是胃口大，而是有幫手——”
    屋內清理幹淨，穆長沙燒水沏茶，一邊悄聲說：“昔日韓長官麾下的‘醉八仙’都投靠日本鬼子了，正從南京過來。這些都是濟南本地人，重回濟南，如魚得水，一定能成為畢恭和畢敬的得力幫手。另外，日本軍部也組建了一隻精英隊伍，命名為‘風林火山’機動部隊。有這些人幫忙，畢恭和畢敬勝算很大。”
    陳寶祥沒說話，但他認識“醉八仙”。
    他們八個人重回濟南，幫助日本人做事，的確是八方麵軍的極大麻煩。
    “遊子歸鄉，是好事。”
    “大宗主，對鬼子是好事，對咱是壞事，大壞事！”
    穆長沙沏好茶，端到桌上，給連城璧倒茶。
    “浮雲遊子意，落日故人情。陳老板，他們是韓長官的親信，你也曾是韓長官的座上賓。故人見麵，情誼依舊，對不對”
    陳寶祥搖搖頭，苦笑一聲：“他們是韓長官的親信、座上客，主力門客，而我不過是個做飯的廚子。韓長官的小妾們喜歡吃把子肉，而我碰巧會做，如此而已。”
    他捧起了茶杯，想到濼源公館裏的陰森鬼牢，一顆心頓時又懸起來。
    江湖朋友傳說，八方麵軍行俠仗義，愛民如子，在長城沿線、黃河南北、太行山東等地連續阻擊鬼子。
    他們根本不顧勢單力薄，連續出擊，延緩了鬼子南侵的步伐，為南方百姓撤退，贏得了寶貴時間。
    所以，一直以來，陳寶祥欽慕八方麵軍的英雄豪傑，打心眼裏認為，濟南人隻有跟隨他們，才能消滅鬼子，過上好日子。
    “那就麻煩了！”
    連城璧雖然這樣說，但語氣依舊淡定。
    她是萬花樓的大宗主，這份山崩於前而不變色的胸懷和氣度，的確令人欽佩。
    “大宗主，我知道線人消息後，一直在想，如果四大殺手都在濟南折戟沉沙，八方麵軍會不會大舉進攻，把濟南城的日本鬼子都幹掉，徹底給鬼子斷了腰”
    穆長沙一邊說，一邊從炕頭的破木箱裏取出一份地圖，在桌上鋪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