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你怎麽在這裏？”我強行忍住自己的心緒，“我找了你很久……”
    哥哥什麽也沒說，在我詫異的目光下，走到了源賴光身邊。
    “如你所見。隻要你能為我所用，你就能和你的兄長見麵。”源賴光站起來走到我麵前說，“如果我心情好，你們相處的時間還能久一點。”
    “哥哥，你不是最……”我急切地想問問哥哥，但是哥哥沒看我，於是我隻好看向源賴光，“都是你說那些話，哥哥才會變成這個樣子……！”
    我知道哥哥會來源氏，但我沒想到我們會以現在這樣的方式見麵。
    “強行動用妖力，可是會遭到反噬。”源賴光一手壓住我的肩膀說，“隻要你乖乖聽話，我也可以幫你解除封印。”
    “……”我咬著牙，握緊了拳頭，掙紮了許久卻不見源賴光有鬆手的樣子，隻能收起了妖氣。
    這股妖氣並非我自身的，如果非要說，這股妖氣是來自八俁遠的。如果不是那天回去後，又將自己救天狗族族長的事情想了一回，我不會發現這股妖氣有多麽強大。
    從那個紫色印記散發出來的妖氣，正在幫我破除晴明的封印。盡管如此，封印依然不能夠被突破一絲一毫，好像封印本身是在源源不斷地生長。
    對於我的收斂，源賴光很滿意。雖然我不清楚源賴光想要我和哥哥做什麽，也不明白所謂的巫女修行是為了什麽，至少，我還能見到哥哥。
    “阿夕，你送她去房間。”源賴光鬆開了手。
    出了門，我默默地跟在哥哥身後，走了幾步後，我停了下來。我有好多話想問他，可是我又問不出來……好難受。
    哥哥也停下來了，他回過身等著我，並沒有說什麽。我張了張嘴巴，最終還是選擇撲上去抱緊他。無論是什麽，我都不想……
    再錯過了。
    “……為什麽？”他問，聲音有些低啞。
    再也抑製不住的妖氣，從那個印記裏衝出來。我感覺到擋住我的那隻手，有尖銳的痛感刺入肌膚。
    “我已經放過你了，你還要跟著來？”
    “哥哥？”
    “別這麽叫我。”哥哥青琉璃色的眸子裏，露出了厭惡，“如果你變成了妖怪，我會親手解決你。”
    “不會的……”我向前再走了一步，抱緊他，“我不會變成妖怪……不會的……哥哥也不要……”
    哥哥的麵容有些模糊了，我緊緊地抓住他的衣服。
    “不要離開……了……”我努力想保持清醒，眼前的黑暗逐漸侵襲。
    我是被小紫用尾巴搖醒的。小紫在之前的三年裏，都沒有出現過，而現在……
    我示意小紫把我放下，但是小紫顯然很焦慮，它轉了好幾圈，又向遠處伸了伸頭，似乎在告訴我什麽。
    我伸手想去揉揉額頭，無奈胸口疼得厲害。漆黑的一片，我隻能看到小紫的鱗片在發光。伸手探了下胸口，一片濕漉漉黏糊糊的。看來哥哥傷到我的地方沒有處理，就被丟到這裏了。
    小紫更加焦躁起來了，尾巴上用力大多了。
    “沒事的……好孩子，別害怕。”我試圖安慰它，不料它一尾巴扔下了我，朝著前方張大了嘴。
    這裏是什麽地方？在我扶著地麵起來的時候，無意間摸到了一個東西。我又向旁邊摸了摸，摸到了一堆冰涼又堅硬的東西。空氣中彌漫著腐爛的腥臭味。
    小紫擋在了我的身前，像一座大山一樣，它身上散發的微弱光亮，讓我逐漸看清楚了這個地方。我所在的是一個類似山洞的地方，小紫擋住的地方，應該就是出口。
    但是，它為什麽要擋住呢？剛剛它的焦躁，是怎麽回事？
    我恢複了一點力氣後，用陰陽術召喚出一張符咒，照亮了我所在的地方。
    成堆的白骨，我看著在我身邊堆成小山的頭骨，又看了一眼剛剛自己摸到的東西，胃裏便翻騰了。
    似乎是處理完了自己的事情，小紫溫順地伏到我的身邊來，用巨大的蛇頭蹭了蹭我的手。我摸了摸它的頭，喉嚨發癢，咳了一聲，滿口的血腥味。
    小紫閉上眼睛，在我身邊休息。可是我知道，這個地方不能待下去了，不然，我也會變成這些白骨一般。
    ……一想到哥哥的冰冷的眼神，仿佛再也不能鼓起勇氣，站到他的身邊去了……
    他真的……非常厭惡我……
    為什麽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我將額頭抵住小紫的頭，閉上了眼睛。
    雖說我從來沒有期待他能相信我……但是……我以為，他至少記得約定……
    小紫不會說話，它任由我靠著。我在心裏想了很多遍為什麽，卻沒辦法知道答案。父親曾問我，追求答案的意義。
    因為隻有找到那些原因，我才會安心。可現在這麽多的疑問，都呈現在我的麵前……
    ……做不到。不行。我做不到。我沒辦法去解決那麽多的疑問，我想要去問那個我最想要問的人，他卻對我的這些疑問視而不見。
    哥哥他……
    對我真的有一點喜歡嗎？還是從一開始……他就厭惡著我？心裏堅定的那個答案……好像也並非那麽堅定了。
    “……阿紫。”
    我在自己模糊的意識中聽到了溫柔而平靜的聲音，那大概是我最奢望聽到的聲音吧。
    “阿紫。”
    在……叫我嗎？
    “阿紫，你不是說要和我一起去看夏日祭嗎？”
    我猛地睜開了眼，眼前的一切都發生了變化。淺色的漸變天空，掛在天空中的星星。那條在夢境中走過無數遍的街道，還沒有亮起來的燈籠，以及身旁衝著我微笑的……哥哥。
    “再不快點，蘋果糖和麵具就要消失了。”哥哥跑到前麵和我說，“你怎麽了？看上去像是聽了青行燈的故事一夜未睡。”
    哥哥青色的發絲垂在耳邊，一雙青琉璃色的眸子正溫柔地看著我，身上的狩衣已經說明，他長大了，是一個出色的陰陽師了。青行燈……大概是某個妖怪的名字。
    “……”我遲疑了一會，這才伸手抓住了哥哥寬大的袖子。
    過於真實的感覺讓我愣了。
    “真是的，這個習慣現在還改不了。”哥哥無奈地歎氣說，“嘛，不過也無所謂了。我好不容易趕回家裏一趟，至少打起精神來吧。當初說要看夏日祭的，可是你哦。”
    “……說的，也是呢。”我低下頭，不知道哥哥有沒有看到我的表情，“哥哥……現在，已經是一名優秀的陰陽師了嗎？”
    哥哥走在我的前麵，替我擋開人群：“阿紫覺得呢？”
    我抓緊了哥哥的袖子，眼眶裏的淚水突然掉下來了：“當然了。哥哥在我心裏，一直都是最厲害的……最重要的人。”
    “……我不是。”哥哥握住了我的手，輕輕地抱住了我。
    我下意識地抓緊了他的手，始終不敢哭出聲音來。我把臉埋進他的衣服裏，真實的感覺讓我有一瞬間的恍惚。
    “還記得夕顏花嗎？”哥哥的聲音平和又溫柔。
    “記得。”
    “那就好好活著。”哥哥鬆開了手，“就算是變成了妖怪，也沒關係。”
    “為什麽？”我睜大了眼睛。
    “因為隻是想你活著。”哥哥的聲音有些模糊了，“對不起，阿紫。”
    為什麽要道歉？這本來就和哥哥沒有關係……
    哥哥的身影變得有些透明了，他臉上溫柔的笑容虛無縹緲，我抬起手，想要擁抱他，卻隻擁抱到了一陣白煙。
    手上什麽也沒有，可是額頭上的冰涼觸感又在提醒我，我還在小紫身邊。
    “剛剛……”我看著自己的手，不禁呢喃。
    小紫睜開了眼睛，紫色的蛇瞳轉了幾下，又閉上了。
    “是夢嗎？”
    我用力地擦去眼睛裏還存的淚，閉上眼睛回想起了哥哥說的話。
    那是哥哥……無論是氣息還是身體，都不會錯的。既然是這樣，那我也沒有什麽好害怕的了。居然會在一瞬間害怕哥哥，我真是個笨蛋……
    已經決定了的……就算哥哥已經到了和鬼童丸一樣的地步，我也要……把他拉回來。
    在那之前，我要變得強大。強大到，能夠保護哥哥……我不能在這裏逃避。
    我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小紫睜開眼睛，跟著我揚起了頭。
    “小紫，把身體挪一挪。”我走到小紫的身體邊說。
    符咒微弱的光芒跟著我到了小紫身體邊，像是很不情願，小紫慢慢地挪動著身體。沒有一點亮光的“外麵”，卻很嘈雜。
    這裏到底是什麽地方？
    小紫又焦躁起來，蛇信子不斷地向外吐著。扶著小紫，我一步步地向著“外麵”走去。
    一步，兩步……走到第四步的時候，我便不敢放下腳了。符咒照在腳邊，腳邊有一顆石子滾了下去，消失在類似於人們竊竊私語的嘈雜聲中。
    小紫用尾巴卷起我，像是非常不喜歡我靠近“外麵”。
    為什麽對外麵這麽抗拒？我不禁又向下看了看，小紫的尾巴把我放到了它的身體上，腦袋衝散了那一堆的人骨——蛇頭衝著黑暗的上方飛去。
    小紫並不猶豫，隻是衝著上方飛去。逐漸有什麽東西靠近了我們，不，是我們逐漸靠近了它。
    沒有絲毫預兆，我的身體被拋出去了，而小紫的身體也看不見了。符咒的光芒越發小了，我伸出手去觸碰那個看不見的東西，卻越發肯定，頭上方是某種結界。
    似乎是感應到小紫的消失，在我下方尖叫著的聲音，越來越多。身體尚未下落，我還有時間……
    突然，我的腳被什麽拉住了。來不及低頭看那是什麽東西，我雙手撐住結界，拚命調動全身上下所有的靈力。
    “晴明，你覺得我有做陰陽師的潛力嗎？”
    “為什麽這麽問？”
    “因為是我是半妖……但是哥哥的靈力很強。他將來，一定可以成為一個了不起的陰陽師。”
    “噗，是嗎？”
    “有什麽好笑的？”
    “嗯……因為在我看來，如果阿紫想做陰陽師，也是輕而易舉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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