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前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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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說你,給我適可而止——”哥哥皺著眉,十分嫌棄地看著我。
    如果放在兩年前,他絕對能夠直接把我推出門外,但現在不行。
    “為什麽非得戴這個?”哥哥說著就想扯掉自己羽織衣襟上的櫻花木雕,“粗糙,難看……”
    “因為如果我死了,哥哥大人最起碼能夠將這個銷毀,以達到我死在哥哥大人手上的目的。”我麵不改色地回答。
    “……幼稚。隻要我在你身邊,你的命就隻能是我的。”哥哥冷聲說。
    我彎了彎嘴角,笑道:“哥哥大人還是先保護好自己吧。”
    說完,我便轉身離開了哥哥的房間。
    我也不知道這兩年我是怎麽過來的,隻是覺得自己的真實情感被逐漸隱藏。笑容和溫順,才是在我源氏生存的最佳手段。
    源賴光對我的改變相當滿意,尤其是從去年開始,我在演習場上,將哥哥擊敗之後,他便讓我和哥哥一起,處理一些家族事情。
    然而,都隻是小事情。祭品巫女的事情,依然離我很遙遠,連見到神樂的機會也幾乎沒有。想從哥哥口中得到消息,更是難上加難。又或者說,這件事隱秘到連哥哥也不能窺探。
    神樂的金魚木雕被我隨身攜帶。兩年前在新年前夕時候做的兩個櫻花木雕,一個給了哥哥,一個給了鬼切。
    許是選在冬日退治是為了大晦日的慶賀,早在六月時,源賴光就開始整頓兵馬。
    我記得那個時候,源賴光提出要退治大江山的時候,源氏當中的很多人都不同意。我和哥哥在暗處觀察著他們的一舉一動,最後還是鬼切的出現,讓族內人大吃一驚。
    “要是那些老家夥,知道我和你都快接管家族的大大小小的事,你覺得他們會失去什麽表情?”哥哥看著竹簾外的那些家族之人,表情有些微妙。
    “我不關心那些事哦,哥哥大人,我隻需要處理該處理的妖怪就好了。”
    竹簾擋住了大部分的光,而在這幽暗之處,那些家族之人的表情和竊竊私語都一清二楚。源賴光將我們安排在這裏,特意也好,無意也罷,都對任務的造成很有用。
    哥哥眼波流轉,停在我的臉上:“以前還不覺得,現在我覺得我們確實很像。”
    我不禁笑了:“哥哥在開什麽玩笑?我們本來就是雙胞胎。”
    後來我自行調查,鬼切說的,和我的身世沒差多少。源賴光為了掩蓋這一事實,將我們原來的存在,一並抹去。為了達到目的不擇手段的源賴光,利用了半人半妖的我們,將源氏逐漸控製住了。
    他控製住了我們,又利用了我們,控製住了源氏。不過,這隻是他計劃的一部分。
    哥哥比我早來源氏,比我更早接觸源賴光,也更早知道蛇妖空栗的事情。源賴光對他的控製要比我來的容易。
    如果不是兩年前我偶爾知道,源賴光也有想要遺棄我的想法,我現在可能也被作為祭品巫女被神隱了。
    “正因為是雙胞胎,我可是知道你在幹什麽。”哥哥微微眯起眼睛說。
    兩年的時間很充足,源氏裏麵果然有著更深的秘密。每年都會有女童進入源氏進行培養,不過人數上看,隻多不少。所有的信息也就到這裏為止了。憑借我現在的力量,沒有辦法繼續追查下去。幸虧神樂在這兩年中,並沒有被神隱。
    正殿已經開始散人了,我便也站起來了:“那麽,哥哥要怎麽做呢?我可是非常期待。”
    哥哥也站了起來,臉上有淡淡的笑意:“我不打算做什麽。說起來,鬼切那家夥,對你還真是不一樣。”
    我的餘光瞥見了在不遠處等我的鬼切,但也沒忽略哥哥在我耳邊說的話。
    “據我所知,他可不是一般的妖怪。”
    “小姐可是在擔心明天的退治?”鬼切的聲音打斷了我的思考。
    待回過神,鬼切已經站起來,走到我麵前了。整理了一番被褥後,才看向我說:“小姐不必害怕,鬼切一定會保護主人和小姐。”
    我輕輕搖了搖頭,說道:“我沒有害怕。”
    不一般的妖怪?要說強大,鬼切確實強大,要是不夠強大,如何成為守護神呢?可是我確實想不出,到底是哪裏不一般。
    鬼切教我刀法並不久,也不知是不是源賴光吩咐,每次他和源賴光征戰他方回來後,都最先來看我。
    “沒睡,看來我來得正好。”哥哥掀了帳篷簾子進來,肩上披著藍色羽織。
    鬼切依然不太喜歡他,便起身離開了。
    “你知道源賴光為何選擇大江山退治嗎?”他並不隱瞞,直接問我。
    還真是心有靈犀,這個問題我想了有一段時間了,不過我也不知道。
    “要說為什麽的話……我也不知道。若源賴光隻是為了自己的正義,那也是有可能。不過我推測應該是去消滅土蜘蛛時,追著殘黨過來的。”我揉著自己的太陽穴說,“我覺得後麵的說法更加可靠點。”
    “也算吧。”哥哥坐在我麵前說,“你這麽一說,我想起來了。確實有這麽一回事,所以說,為什麽土蜘蛛的殘黨會向大江山跑?難道它們的老巢在這裏嗎?”
    我沒接話。大江山的妖氣很足,原本人是會覺得難受,我卻覺得很舒適。
    “……誰知道呢。”我喃喃道,“不過你說的鬼切,到底是怎麽回事?”
    “可以告訴你。不過你也要告訴我,你手臂上的印記,是怎麽回事。”
    印記?我抬起自己的左手臂:“這個?”
    “……總覺得有點眼熟。”哥哥說,“像是在哪裏見過很多次。”
    這麽說的話,我也好像也有這麽個東西覺得眼熟。我掏出貼身帶著的銀櫛,舉起來給哥哥看。
    “你對那個玉環有什麽感覺嗎?”
    哥哥盯著那個玉環看了一會,最後有些生硬地說:“看得頭疼,拿走。”
    “好吧……這個印記是一個人給的。印記上似乎有很強的妖氣,有的時候還會出來一條大蛇。就這樣。”
    哥哥伸手捉住我的手臂,微涼的指尖劃過我的手臂內側,壓住印記,又看了我一眼才說:“鬼切麽?有人說他是一隻惡鬼,是源賴光造出來的。當然了,惡鬼是有自己的思想的,你應該發現了吧?”
    ……光憑他對某件事無謂的堅持,不說這個,我也覺得他確有自己的想法。可是,他對源賴光,幾乎是言必聽從。若是源賴光要鬼切殺了我,鬼切興許會猶豫,但絕不會拒絕。
    “怎麽?不相信?”哥哥像是察覺到我的吃驚,壓低了聲音道,“你別忘了,那些巫女們是用來幹什麽的。祭品巫女,自然是作為祭品存在。問題在於,是誰享用了祭品。”
    “……神明嗎?”
    “目前就是這樣了。”哥哥背過身去,“原本兩年前的大晦日那天你跟著我一起去了那個地方,說不定有意外的收獲。”
    我沒有搭話,閉上眼慢慢消化剛剛得到的消息。
    “話說回來,我明天非得帶著這個嗎?”哥哥問。
    我睜開眼便看到他舉著那個櫻花木雕。
    “很重要。”我回答他,又默默地將掛在脖子上的金魚木雕握緊了。
    “源賴光真是個可怕的人。”哥哥收起櫻花木雕,“若是我和你在他手中培養長大,他能做的事,就不止大江山退治了。”
    “……”
    “你若和他走上同一條路,我們或許還能維持現在這種關係。”
    我沒有回答哥哥,直接湊到麵前摟住他的脖子,把臉埋在他懷裏。
    “……鬆手。”
    “很早很早之前我就想這麽做了,無奈打不過哥哥大人——”我加緊了手上的力道,“可是現在,是哥哥大人打不過我,所以,現在一切聽我的。”
    “……你要見他嗎?”哥哥的聲音冷漠,隱約有著一絲容忍。
    靠在哥哥懷裏的羽織有了一些濕意。
    我想起來了我那天打敗哥哥後的午後。源賴光讓我休息了半天。春山如笑,和風清穆,算得上是春天裏絕佳的好天氣。
    我仰著頭看櫻花飄落,陽光透過櫻花掠到我的臉上。忽而一陣櫻花雨,鬼切捧了許多枝櫻花從樹上跳下來,一臉認真地說,小姐快來看看,這裏麵是否有你喜歡的。
    看著他幹淨又認真的眼神,我愣了愣,當即問了他一句,阿切,有沒有人說你很像小孩子嗎?
    鬼切搖了搖頭,小聲問我,小姐是想念那個孩子了嗎?
    鬼切不知道神樂的名字,可是他卻知道神樂對我很重要。見我搖頭,他略微有些失望。
    “其實我在想,阿切可能當小孩子會更合適點,至少比我合適。”,拉著他和我坐下來,我笑著從他懷裏擰出幾枝櫻花,毫不含糊地在他頭上輕輕拍了拍,“我現在可是能夠打敗哥哥的人,怎麽說也是令外界害怕的‘紫姬’,阿切沒必要這樣擔心我。”
    我的動作和我的話語,都讓一抹可疑的緋紅爬上了鬼切的臉和耳尖。隻有我自己知道,我對他,和對其他人完全不同。在他麵前,我可以以一個正常孩子的身份和他相處。
    那樣一個幹淨又純粹的生命,現在卻告訴我是一隻惡鬼,還是源賴光創造和培養出來的,我該怎麽去麵對他呢?
    我變強大了,也變得不像以前那麽愛哭了,自然也變得沉默了。哥哥和我卸去偽裝的時候,也對我說過,現在的你,簡直和之前的你變了一個人。
    “阿切,你是在為什麽戰鬥?”有時候鬼切在和源賴光征討回來後,會在緣側上擦拭那刀柄帶有彎月的刀。看著鬼切擦拭他那三把刀的時候,我會這樣問。
    “為了斬盡天下之惡鬼,我是源氏的利刃,源家的旗幟就是我的正義。”他每次都不厭其煩地這麽回答,眼神十分認真嚴肅。
    僅有的一次,他那雙純粹的紅眸看向我問:“小姐也應該是為源家的旗幟而戰。小姐那麽努力,一定會成為和主人一樣優秀的人。”
    不對啊……鬼切。那是你的正義,不是我的。我也沒想過,要成為和源賴光那樣的人。
    我從來就不在乎什麽正義,也不在乎這世間究竟惡鬼有多少,人類又被惡鬼吃掉多少,我所關心的永遠隻是我在乎的。
    在我看來,妖怪也好,人類也罷,所謂的正義,全部都是自己的說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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