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冷……
    身體忍不住蜷縮在了一起，而似乎有冷涼的東西爬上了我的腿。
    我猛地驚醒過來，看到的卻是一片漆黑的天，腥鹹的海風從我的額頭上拂過。
    “姐姐睡得怎麽樣？”
    般若穿著一身紅色鬥篷，手中正有一團藍色火焰在跳躍，露出了隻有妖怪才有的兩隻角，臉上卻依然有著笑容。不過，好像少了點什麽……
    我看見他彎下腰來伸出手，與此同時也看到了屬於他的那兩條蛇飛快地從我的腿上爬走。
    “……阿夜呢？”我沒有理會他為什麽這麽做。
    “姐姐忘了嗎？這艘船遭遇了暴風，被掀進了海裏。可是我救了姐姐哦，至於姐姐口中的阿夜，大概已經被風浪卷走了吧。”般若一雙血紅的眸子盯著我說，伸出了他的手，“怎麽樣，這一次姐姐還要拒絕我嗎。”
    姑且先跟著他一起去看看吧……但是……
    “般若，你為什麽這麽執著於我？”我看著他沾滿了血跡的手問，“我已經和你說得很清楚了……”
    “姐姐是第一個不厭惡我的人，就算姐姐還稱不上人類，但是這樣就已經足夠了。”
    般若的手覆上了我的臉，連帶那濃重的血腥味也十分清晰。
    “我想和姐姐永遠在一起，想和姐姐一直做朋友。”
    不知道是無奈，還是出於同情，我站起來說：“那麽，你要帶我去什麽地方？”
    般若的眸子綻放出了光彩，低頭替我解開了手上的繩子：“不會很遠的，就在這座島上。我要再去找一個朋友，是這份複仇的香氣吸引了我，所以我才這麽想帶姐姐來這裏。”
    “不怕我逃走嗎？”我看著他問。
    “姐姐不會哦。”般若的笑容很幹淨，“因為姐姐從來沒有背叛過我，所以我相信姐姐。”
    “……原來如此。”我揉了揉自己的手腕，“那就走吧。”
    般若乖乖地轉過身，走在前麵為我帶路：“姐姐聽說過振袖之靈吧？”
    ……我果然在哪裏聽過這個詞。
    “振袖之靈在這裏嗎？”我把手背在身後問。
    “當然了。”般若轉過頭來看我說，像是在介紹自己的朋友一般，“她本來是這島上受人供奉的神靈，可惜，一群人為了鈴鹿山的寶藏而找上她。明明她都已經用海市蜃樓告訴了那些人，可是那些人依然毀壞了她的衣冠塚。”
    “可是那位振袖之靈為什麽對人類，有求必應呢？”我緊跟著般若問，“她應該知道，人類就是貪得無厭的象征。”
    “貪得無厭……”般若轉過了頭去，帶著笑意地回應我。“姐姐也開始討厭他們了嗎？”
    “並不是。”我說，“我隻是知道這件事而已。”
    “原來如此，但是我討厭人類哦。”般若這麽說著，然後帶我來到了一個神社麵前。
    天已經亮了，可以看到神社已經被人弄得亂七八糟了，隻有所謂的衣冠塚上，還漂浮著一件振袖和服。
    “她就是你說的另一個朋友嗎？”我停了下來，看向那個被挖空的衣冠塚問。
    般若也停了下來，轉身抓住我的手：“也是我想要的力量。我需要她的力量，我們會成為好朋友的。姐姐會為我開心吧？”
    般若幹淨的眸子裏倒映著我的模樣，如同一個不諳世事的孩子。
    我將手中的妖力收回，然後摸了摸他的頭：“但是我和你……”
    般若打斷了我的話：“那麽，我們一起去看看她吧，然後我們就能一起玩了。”
    “玩？”我有些困惑。
    但是般若沒有向我再解釋，而是拉著我向那個漂浮著的和服跑去。
    “找到你了哦，我帶著她一起找到你了。”般若很開心地對著那個漂浮的破爛振袖和服說，又轉過頭看我，“對吧？姐姐？”
    “……嗯。”我小聲地回答。
    般若握緊了我的手，抬頭問：“我說過的，你不會拒絕我再次來到。怎麽樣？我的鬼麵好用嗎？”
    鬼麵……原來如此……少了的東西就是鬼麵。
    早在我來之前，般若就已經到了這裏一趟，為振袖之靈，不，讓振袖之靈借著他的力量向那群毀了衣冠塚的人複仇。
    “我現在已經……沒有去處了。”振袖和服露出了真麵目，一個戴著鬼麵的女人，卻沒有下身可以依附，“我什麽都做不到……”
    “這是當然的了，畢竟你隻是個軟弱的付喪神。讓我們一起做有求必應的神吧！”般若無比開心地說，“然後我們一起，和姐姐一起，回應別人的恨意。有求必應，必加倍奉還。”
    我的手又被他抓緊了，他的手又濕又涼，像一條蛇一樣滑膩膩的。
    “般若，這就是你要帶我來看的？”我垂下了手問。
    般若毫不費力地把我抱住了：“當然不是了，隻要再等一會，姐姐就能看到一個全新的我。”
    我沒有看他，但是被般若用手被迫抬起下巴：“姐姐稍微忍耐一下……”
    不知道般若到底要幹什麽，我依然在猶豫到底要不要用妖力將他擊垮。如果般若得到了這份力量……
    “姐姐，我已經獻上了我的忠誠。”般若離我離得很近，“一會就請姐姐獻上自己的身體吧，和我一起去替別人複仇吧。”
    般若離開了我，轉身就要帶著振袖之靈走向別處。再也沒有猶豫，手中的妖力穿過般若隨後消失在黑暗中。
    幾乎是同時，振袖之靈迅速地鑽進了般若的身體，而風沙也一並卷了起來。我看不清眼前發生了什麽，但是一種比般若和振袖之靈更為強大力量出現了。
    “……姐姐，你傷透了我的心。”
    我站在原地看著從風沙中出來的般若，麵不改色：“但是你也知道，我身上已經沒有了怨恨。”
    少年得到了一副新麵孔，這幅麵孔要比原來的他更加成熟些。
    “是這樣呢……”少年望著我，又垂下了眸子，“姐姐甚至有幾次都想在路上殺了我呢……”
    他知道……
    不知道為什麽，我對般若討厭不起來。也許是因為在被別人拋棄的時間裏，隻有他陪著我。
    “沒錯呢。”我手上再次聚起妖力，“我也還記得你陪著我的那些日子，永遠地記得。可是我沒有想要替別人複仇的願望，我隻想做自己想做的事。”
    少年聽了我的話，急切地反問我：“姐姐，難道這不是你想做的事嗎？我一直都在……”
    “我現在想做的事裏麵，沒有複仇。”我說，“是你陷入太深了。”
    少年低著頭，忍不住笑了起來：“原來一直都是我自作多情……不過沒關係哦，我禦怨般若對姐姐的忠誠永遠都不會變。“
    我聽了他說的名字愣了一下：“禦怨般若？”
    “我給自己取的新名字，姐姐覺得怎麽樣？”
    他說著就甩出來兩個鬼麵衝向旁邊。
    周圍還有人嗎？
    是阿夜嗎？
    “陰陽師大人，偷聽可不是什麽好習慣。”
    “黑晴明！喂！”
    源博雅的聲音從我身後傳來。
    黑晴明？那是誰？
    還沒等我回頭，一個穿著詭異的晴明從我前麵的樹林中走了出來，妖紋從他的臉龐兩側延伸開來，顯得過分陰暗。
    “阿紫，你最終還是墮落成妖了。”仿佛是早就料到了我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這個晴明的嘴角帶著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
    “黑晴明，你在這裏，難不成也是要找到怨恨的源頭？”
    沒有等我想下去，我的身後也出現了晴明的聲音。我猛地朝身後看去，那確實也是晴明，氣息就是上次我見過的那個。他身邊還跟著神樂，源博雅和八百比丘尼。
    為什麽會有兩個晴明？難道是和阿夜用的同樣的陰陽術，將自己的怨恨……可是，像晴明那種老好人，會怨恨誰呢？
    “不過已經晚來一步了。”被稱為黑晴明的他看了眼禦怨般若和我，“明明隻是個小妖怪，除了複仇居然卻還夾帶著自己的感情。不過也到此為止，我要走了。阿紫，我想大天狗見到了你，會很開心的。”
    ……這個黑晴明記得我，可是另一個晴明不記得我？
    “阿紫，小心！”
    不知是誰喊了一句，而抬頭望去卻是一個巨大的鬼麵朝著我壓了下來。
    已經來不及躲開了，而手臂上的印記在隱隱作痛。我捂著手臂，想要盡可能地遠離這個鬼麵。可這隻是徒勞，隻有作痛的印記突然鑽出一條紫色巨蛇衝破了鬼麵。
    那不是小紫……
    “阿紫！”
    有人一把扶住了我的肩膀，我這才從驚訝中看清楚眼前的人是阿夜。
    “嘖……姐姐，看來我們之間的事情又要放到下一次說了。”禦怨般若看向我說，“我們一定還會再見麵的。”
    說完，禦怨般若就已經消失在了我麵前。而這時，地麵開始震動起來，原本還是陸地，現在卻開始蔓延成大海。
    “幸好趕上了，不然我又要後悔了。”阿夜順勢就抱起我，跟著源博雅一行人，同一隻名為化鯨的妖怪，離開了那個小島。
    就這樣，很理所當然的，我又回到了京都。
    仿佛一切還沒有開始，又好像才剛剛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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