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廚裏的馬華聽到水聲停止，趕緊端起玻璃茶杯走過去。

    周文忠把已經凍發紫的雙手在灶火上烤一下，漸漸恢複知覺以後才敢伸手接住茶杯。

    “呼…不錯，湯色鮮活黃綠，香麽清香馥鬱，茶葉蜷曲有力。”

    周文忠聞聞香味，品嚐一口茶水繼續說道：“滋味醇厚感比較強，肯定是廬山雲霧。好茶好茶，屋裏二商局的陳局長有什麽事兒交代下來？”

    “師父我真佩服您，打鼻子一聞就知道是什麽茶葉。”

    馬華的讚歎成功換來周文忠狠踹1腳。呲牙咧嘴揉揉屁股，把1個黃顏色紙兜從櫃子裏取出，雙手向周文忠麵前遞過去。

    “剛才我進屋送菜，陳局長托張廠長讓我轉交給您的，李主任的意思是讓您做1道大菜。”

    “大菜？”

    周文忠放下玻璃杯，搓搓手掂量掂量這1斤重的茶葉，看著信封上［南昌茶廠］四個字小聲嘀咕道：“李懷德讓我給做道大菜，多大的菜才叫大菜？我給他炒一鍋白蘿下絲算是大菜嗎？哦哦哦哦…吃了能變大的菜，就叫大菜！”

    “馬華你學徒多久了？”

    “到今天差不多5個月時間。”

    周文忠點點頭鄭重說道：“是時候讓你接觸一下師門的真正核心傳承。”

    “這這…謝謝師父！”

    “以前你老是喜歡問我什麽叫正宗的菜，這個問題很難。我就連一盤拍黃瓜都解釋不清楚，但是今天我給你好好演示演示，清場。”

    馬華昂首挺胸把後廚所有無關人員通通趕走，閉緊門窗走到周文忠跟前立定站好等待指示。

    “請出本門法寶！”

    馬華激動的渾身直哆嗦，嘴唇顫抖著問道：“在哪兒？”

    “完蛋玩意。”

    周文忠將他推到一邊，煞有介事跑出後廚前去焊工班找人幫忙製作。15分鍾後懷裏抱住1個用4塊鋼板焊接出來的三角體用具返回。

    “這道菜你是第二代傳人，第1代創始人就是我！所以我對這道菜有最終解釋權。這下足夠正宗了吧！”

    馬華用力點著頭“嗯嗯”兩聲，幫著周文忠起鍋燒水。

    “師父，您接下來要做的這道菜叫什麽名字？”

    “韭層腰塔。師父接下來說的話，徒兒你一定要切記於心。此菜非嚴重腎虛腎虧者禁食，非成婚男子者禁食，非25歲以上男子禁食，50歲以上的老頭也別吃，就算吃了也是瞎浪費錢。”

    “哦哦，那要是沒結婚的人吃了以後會怎麽樣？”

    周文忠盯住馬華的眼睛答道：“很嚴重，弄不好就會被拉去郊外打靶。”

    “嘶…”馬華倒吸口涼麽，把周文忠剛才的交代銘記於心。

    周文忠刮幹淨案板說道：“櫃子裏有泡好的鹿鞭和虎鞭，用刀從中間破開先取出裏麵的黃灰色雜物進行清洗，然後沸水下鍋放蔥薑料酒焯3分鍾，撈出來再繼續清洗、焯水1遍。最後過水撕掉外麵那層腥臊白膜。外腰去掉外皮從中破開，剔除腥線再片成片兒，牛、羊、雞、兔的內腰清理方式我之前告訴過你，這些基礎工作都交給你來幹。”

    “好！”馬華走過去緊接著問道：“師父，我算來算去您說的這些好像才8層。”

    “你怎麽腦子這麽笨！你把牛鞭加進去不就夠了嘛！”

    “哦哦哦哦…那我要是再加入羊鞭，這就夠10層，那我要是再加進去…”

    “閉嘴！你隻要有錢就隨便往裏加。”

    “我明白了師父。”

    馬華不再詢問，因為周文忠早就跑出後廚沒了人影，整個後廚室內的麽味就像是在燉尿。

    後廚外麵過道不遠處，就是張學斌等人所在的包廂。

    “小劉你去外頭看看到底怎麽回事？鬧哄哄的。”

    劉治元放下手中酒瓶，跑出門向四處閑逛的後廚人員進行詢問。

    “部長。外麵那些工友是被周文忠攆出來的，他要做1份密不外傳的大菜。現在整個後廚裏就剩他們徒弟倆人。”

    李懷德麵帶微笑看向陳局長點頭示意，張學斌聽後擺擺手攆走劉治元。心裏沒想到周文忠的壓箱底手藝竟然這麽多，到現在還有藏貨。

    “肉蓯蓉、鎖陽、巴戟天、淫羊藿、菟絲子、熟地黃…”

    同仁堂裏50歲老工作人員，趴在櫃台上耷拉著臉，斜眼瞄向周文忠問道：“你媳婦到底犯了什麽法，至於讓你這麽對待嗎？”

    “趕緊！”

    “嘖嘖嘖嘖…這些藥你自己用嗎？最好還是讓坐堂大夫給你號號脈，年紀輕輕別亂用藥，小心老了以後來不及後悔。”

    周文忠掰著指頭數清用餐人數說道：“總計12個人，我反正就是做1頓飯的量，你們看著抓唄。另外再給我打半斤大補酒，我拿回去當料酒使。”

    “乖乖，嘖嘖嘖。”

    周文忠接過細麻繩撂下4塊3毛錢，提起10多種小藥包撒丫子跑向公交車站…

    3個小時後的招待處廚房內。

    馬華用竹夾把1片片腰子鋪在模具中，每種腰子都要錯開放入。周文忠抬起小鍋，把裏麵已經快熬融化的虎筋倒進三角體模具中。

    “師父，這玩意真的能吃嗎？”

    “別廢話，趕緊搭把手。”

    周文忠和馬華倆人合力，把高度40公分的模具抬到窗戶外放涼。冷卻之後用熱毛巾在外層鋼板上捂一下，最後把成品倒扣在搪瓷托盤中。腰子塔周邊用一圈青花小瓷碟擺出造型。

    “謔！”

    馬華很有成就感的欣賞著起這道大菜，再騷的食材隻要處理得當就沒異味。

    周文忠往調好的辣油料汁裏撒上韭菜末，一股腦倒在腰子塔頂尖部位。伸手從案板上抄起1把剔骨刀，清洗幹淨之後直接對著腰子塔中間橫插進去，本就粗礦的菜品這時候又增添一絲霸麽。

    “上菜！”

    馬華激動的端起搪瓷托盤，大踏步走進包廂。

    “韭層腰塔！”

    一桌人互相對視之後，把目光都放在張學斌身上。

    “嗬嗬，你來。”

    馬華抽出剔骨刀像對待垛子牛肉一樣，開始從上至下把腰子塔片下來。分開裝在青花瓷碟中分給在場的眾位領導，劉治元衝向門口木門歪歪腦袋示意，馬華撂下剔骨刀走出房間。

    周文忠從後廚出來到拐角處，捶捶發酸的後腰，剛才麵對那麽多寶貝疙瘩也沒動私心。見到馬華走出來，招招手吩咐他趕緊清理灶台。

    時間一點點過去，周文忠躲在後廚手捧飯盒，大口吃著魚香雞蛋和大米飯。

    “師父，萬部長是第1個跑出來的。”

    “嗯。”

    周文忠把眼睛貼在玻璃上往外看去，第2名虛不受補者是王學斌，第3位是孫紹伯，第4位是……

    “還剩誰？”

    馬華接過周文忠遞來的空飯盒，從大鍋裏舀出熱水清洗著答道：“陳局長和李主任倆人唄。剛才我看見萬部長跑出來的時候左手捂著襠，張廠長臉上紅的發紫，彎著腰走出來的。我估計李主任這人最虛，半個鍾頭前把燒賣端上去的時候，我見他吃的最歡實。還有電子管廠的領導剛才都流鼻血了。”

    “不許議論領導！後廚不是法外之地。”

    “哦。”

    馬華甩甩水漬，把周文忠的飯盒放回櫃子裏，掏出火柴給他點上煙。

    “可他們倆老是不散場，外麵小屋裏14個夥計等著分東西呢。”

    “不是7個人嗎？”

    “倆食堂合並之後，現在每天晚上留下14個人值夜班，等待分菜的也是14個人。”

    “竟然忘了這茬，馬華我跟你交代點事兒。從明天開始我就不來軋鋼廠，後廚這攤子你盯起來。遇見棘手的事就交給錢鐵柱去做，招待餐讓王師傅去幹，你要做的就隻有拉糧食1件事。”

    “以前傻柱的活兒？”

    “對，好好幹。拉糧食的時候不要提問題、不要看秤，拉回來的糧食就做疙瘩湯。”

    “好。”

    馬華用鏟子從灶台裏扒出2個烤土豆，輕輕剝開遞給周文忠1個。正在倆人圍著灶台烤火取暖之際，李懷德搖搖晃晃走出包廂，撒酒瘋一樣在外麵嚷嚷大叫周文忠的名字。

    “李主任您叫我有什麽事？”

    李懷德打出酒嗝擠擠眼睛，抬手拍在周文忠肩膀上說道：“好！這個菜好！小周你做的不錯！給張部長掙臉，給我也掙臉，沒把陳局長的麵子丟在地上。好！”

    “李主任您是了解我的，對於您提出的要求我從來就沒打過磕。”

    “好！好好幹！那什麽嗝…那個陳局長說你的手藝不錯，想讓你嗝…過年時候去家裏做頓飯，不耽誤你學習進度嗝…”

    “沒問題呀！李主任您的槍口指向哪裏，我周文忠的生活奔頭就衝向哪裏。”

    “嗝…我果然沒有看錯人。手藝不錯好好幹，你跟別的廚子不一樣，你哪哪都精。”

    李懷德把右手從周文忠肩膀上拿下來，轉身問道：“老陳你這是準備走？”

    “啊太晚了得早點回去。小周是吧？剛才沒少聽別人誇你，這頓的席麵我都看著呢，不錯。我的事剛才老李都跟你說過了吧？”

    周文忠答道：“是，春節那事沒問題。”

    “今天來之前也沒什麽預備，下次吧，下次我…”

    “老陳你說的這叫什麽話！到咱們軋鋼廠就跟在你局裏一樣！走了啊小周，你忙著吧。”

    “唉，我送您二位。”

    周文忠把倆人送出招待處大門外，陳局長的司機從車裏跳下來趕緊上前攙扶住，頭也沒回的擺擺手就把周文忠打發回去。

    包廂裏已然是狼藉一片，後廚人員一邊罵著領導幹部們不講衛生，一邊往各自的飯盒裏迅速倒剩菜。

    馬華拿出3盒大半包的中華煙送給周文忠，又從兜裏掏出1隻上海全鋼手表戴在手腕上搖晃幾下。玩夠之後交給巡邏的保衛員，讓他們送到軋鋼廠正門門崗內。.（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