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7點半。

    張秀芳打著哈欠從臥室裏走出來，周文忠手持羊毫毛筆，在堂屋長條案前潑墨寫下［行穩致遠］四字榜書。

    “好字好字！就是白瞎這麽大的宣紙。”

    周文忠擱下毛筆擦擦手說道：“你不懂得欣賞。”

    “這紙挺貴吧？咱以後玩點便宜的，你可以拿個樹枝在沙土地上寫。不和你白話啦，我得趕緊去廁所。”張秀芳從長條案上抓起1張宣紙急匆匆走出小院。

    周文忠用腳把全身沒長骨頭的喪彪從地上挑起來，夾在胳肢窩裏強迫它欣賞自己的墨寶。

    “你身上江湖氣息太重，所以得好好用文化氣息熏陶熏陶。”

    “喵。”

    周文忠剛撥動兩下喪彪脖子裏的虎符，就聽到院子外傳來許大茂的聲音。

    “咚咚咚！周股長起來了吧？”

    “推門進來，沒插閂。”

    許大茂挑開棉門簾走進堂屋，空氣中彌留的蝦仁味直衝鼻腔裏鑽。

    “坐。”

    “幾句話說完就走，林有福媳婦昨天來找我討個人情。”許大茂給周文忠點上煙解釋道：“為她家倆兒子今年下鄉墾荒的事。”

    “政策必須要支持。”

    “周股長您放心吧這活兒我都熟，政策不但要支持，也需要靈活掌握，政策還可以放寬。您看1800塊錢1個工作崗位的價格合適嗎？”

    周文忠吐出煙絲說道：“太高了點吧？我看1500塊錢就挺合適，林家應該沒這麽富裕。”

    “謝謝周股長，這事您就包在我身上，我還想請問一下。”

    許大茂瞬間聽出周文忠留給自己的價格空間，興奮的搓搓手小聲詢問道：“周股長您手裏一共有幾個指標？”

    “暫時是4個，今天中午以後就有可能是5個。”

    “嗝…”許大茂被嚇得打出飽嗝，回神後說道：“這些全是軋鋼廠的？還是說有幾個是窗紗門簾廠的？我沒別的意思啊周股長，嗬嗬。我主要是想把價格摸透，您以前不止一次的幫過我，我許大茂也不是那種做事不講究的人。”

    “都是紅星軋鋼廠。”

    “明白！這活兒您不用找別人，今天中午我從婁曉娥家拿點菜回來，咱們這事必須得擱在酒桌上談。”

    “大茂！你這麽說就太見外了。”

    許大茂走到堂屋門口扭頭說道：“必須按我說的來，您幹萬別搭把手幫忙。咱們就定在今天晚上！周股長您先忙著，晚上見麵再說。”

    周文忠把他送至院門口，再回來時，身後跟著剛方便過的張秀芳。

    “你手裏不是4個名額嗎？呸呸，這牙粉味道真衝。”

    “養兔場今天就會缺個管事的人。”

    “哦，你今天中午不忙的話早點去那院，初二回娘家的東西我都準備齊了。”

    周文忠咽下最後1個餃子問道：“有倆問題困擾我很久，咱們家現在一共有多少錢？”

    “100多塊吧。”

    “啊？具體是多少？”

    張秀芳走到餐桌前坐下，吸溜一口餃子湯說道：“別瞎打聽，聽到心裏都是病。你趕緊問第2個問題。”

    “咱倆結婚這麽久，我還不知道你每月的工資是多少錢。”

    “你還是繼續猜家裏的存款吧，我工資這事更大。”

    “得得得！我問這話都顯得多餘。”

    張秀芳從牆上取下棉大衣遞過去說道：“男人心胸應該大一些。家裏這攤事別操心，一切都有我。好好工作才是硬道理，你看我就不過問你每月89塊1毛錢的工資花在哪兒。”

    “我聽著這話好像有點不對勁。”

    張秀芳捧著周文忠的左臉親一口，擺擺手說道：“滾吧。”

    “好。”

    剛出家門的周文忠在院門口就被人攔下，從胡同拐角處快步走來已經凍僵的林小栓。先是吸溜一口鼻涕咽進肚子裏，然後咧開嘴露出黃斑牙熱情打招呼。

    “周股長您早上好，吃了嗎您？我有點小事想求您。”

    周文忠用胳膊擋下遞來的煙，順便看看手腕上的寶璣手表說道：“隻要不違反政策法規，有什麽煩心事都講出來，我給你出出主意。”

    “我們家拿不出那麽多錢，我就想著…”

    “你在說什麽我根本聽不懂，如果沒別的事那咱們就下次再聊。”

    周文忠欠身越過林小栓向大街上走去。眼看周文忠越走越遠，身後的林小栓急的一咬牙跑步追上前。這時候也顧不上什麽麵子裏子，在3名路人的注視下直接跪在周文忠麵前。

    “我求求您…”

    “打住吧。我還是那句話，違反政策的事你提都不要提。”

    周文忠看向路人拱拱手說道：“老幾位，他叫林小拴是我們95號院的住戶。可能是吃不了下鄉墾荒的苦頭，也可能是受到某些人的惡意蠱惑，反正就是一門心思想著繞路跑後門。您幾位就念在他年輕不懂事的份上，幹萬別上綱上線的去舉報。我在這先謝謝您幾位。”

    “原來是這樣。”

    “後生，你可不能見到困難就往後退。”

    “對，年輕人吃點苦沒什麽。人人都往後退，那咱們國家還怎麽圖發展？”…

    眼見局勢已經安定住，周文忠背部貼著街道牆麵，繞過跪地的林小拴。看都沒看一眼，再次往胡同路口走去…

    軋鋼廠大食堂後廚內，所有職工都被周文忠攆回家過新年。這個舉動也使周文忠的地位在後廚人員心裏達到頂峰。

    “這個鳳尾白菜其實就是白菜幫改花刀，扔冰水裏激一下讓它打卷。8級炊事員要求的是上麵有11刀，6級炊事員要求上麵有22刀。甭管酸甜口還是酸辣口的料汁都行。”

    “哦哦，師父您看我這樣切行嗎？”

    周文忠把手伸向添柴口，從灶台裏扒出2個烤土豆答道：“就那麽回事吧，轉正又不是隻考刀工。”

    “今天初二都沒幾個人來吃飯，來的也是沒結婚的青工，您還來這麽早。門口那幾個車間的工人還以為咱們中午不開門，全都準備到時候去少數民族食堂吃飯。”

    “正是因為別人都懶，所以才能顯出我的勤進。今天是初二，我不在廠裏上班我去哪，去你師娘家當苦力？說話前多動動腦子。”

    周文忠剝開土豆塞進嘴裏，站在地秤上卡進秤砣。下來後徑直走到後廚門口黑板前。手心貼頭頂在牆上做個記號，發現和上月做的記號在同一個高度。

    “體重112斤半，身高還是1米71。我這輩子估計也就這樣了。”

    馬華拿起切下來的白菜梗，對著玻璃窗眯起眼睛檢查後說道：“師父您不用稱體重，咱們全廠1萬3幹多人裏就張部長1個人是真胖子。其他工友表麵看著腿粗挺壯，實際上全是餓浮腫的。這年頭胖子不一定是真胖，但瘦子肯定是真瘦。”

    周文忠被他富有哲學性的話逗樂，立馬又沉下臉嗬斥道：“不要老是議論領導，更不要開這種玩笑。”

    “嗐！我就不信他能聽到。”

    “鈴鈴鈴鈴…”

    周文忠漱漱口，指向門外說道：“你瞧，肯定是張部長辦公室打來的電話。”

    “嗬嗬，我以後再也不提他了。”

    “好好練習你的刀工。”

    周文忠從鐵架上拿起1根白蘿卜，啃著來到自己辦公室接聽電話。

    “是。張部長您放心，保證完成任務。我等會兒出去的時候，順便和門口保衛員交代一聲。如果明天郭玉恩還不來…這是保衛員和公安的事。好。謝謝張部長信任，養兔場這活兒我應該沒問題，以前我也在那裏鍛煉過。我就怕別的領導有意見，那我就放心了。明白，再會啊張部長！”

    掛斷電話後，周文忠手中鉛筆把工作本上1200的數字塗成黑疙瘩。昨天花200塊錢做掉郭玉恩還能讓自己賺1幹，這一切的後續發展盡在意料之中。.（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