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〇七章堵胤錫謝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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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自成沒鍛煉,刷了牙,胡亂洗了把臉,連早膳都沒顧上用,換了衣服便匆匆來到禦書房,見到堵胤錫正候在外間,趕忙抱拳笑道:“被些瑣事纏住了,有勞牧遊堵胤錫號)先生久”
沒人會告訴堵胤錫實情——說皇帝酒醉未醒?這很光彩嗎?得傻到什麽程度才會這樣說話?這種傻子在宮裏能活過一集嗎?
所以堵胤錫不疑有他,趕忙躬身回禮:“陛下日理萬機,胤錫稍候一會兒也是應”
改口了?李自成微微一愣,堵胤錫笑了笑,解釋道:“陛下既然信任胤錫,胤錫也當真誠回”
李自成微笑頷首,讓道:“請,裏麵說”
“陛下”
李自成當先走進裏間,賜坐賜茶已畢,堵胤錫抱拳說道:“陛下昨日恩款,優眷太重,胤錫不勝惶恐,特來致”
李自成擺了擺手,一麵翻看禦案上的奏疏,一麵說道:“單憑先生為了天下大義,甘願舍身犯險這一條,就值得昨日的禮遇!不必掛”
“多謝陛”堵胤錫趕忙致謝,心裏早已有了一種遇到知音的感覺,隻是自己還沒覺察,正想再說點什麽,卻見李自成突然臉色大變,拍案而起怒喝道:“秦喜!”
在“寢宮”的時候,秦喜的魂就差點沒嚇掉了,這會兒猶自心有餘悸,突然聽到皇帝大叫他的名字,與往時的叫法迥異,就像聽到了法場上的追魂炮,頓時雙膝一軟,差點沒癱到地上,幸虧旁邊的趙安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他,問道:“總管,你沒事吧?”
我有事沒事你看不出來?秦喜沒好氣地扒拉開趙安,並不理他,哆哆嗦嗦地推門走進裏間,隻見李自成怒目而立,上茶時還坐著的堵胤錫滿臉驚詫,也已站了起來,當下更加沒底,雙膝再也硬不起來,“咕咚”一聲又跪到了地
“牧遊先生你坐,”李自成不忘安撫堵胤錫,然後拿起一份題本晃得山響,怒問道:“這是什麽時候送來的?為什麽不奏報?”
秦喜一肚子委屈,我哪知道祖宗你問的是什麽呀?慌忙叩頭說道:“奴才愚鈍,不知陛下所問何事,請陛下明”
“攸縣抓住了嚴起恒,不是你接的奏章?”
堵胤錫剛剛坐下,聞言不由得騰的一下又站了起
秦喜叩首道:“不是奴才接的奏章,請陛下明”
“誰接的?去查!先打二十板子再說!還有沒有規矩了?簡直是反了天了!誰要是活膩歪了,報上名來!朕成全他!”
“奴才遵奴才這就去”秦喜慌忙叩首,屁滾尿流地逃出裏間,卻赫然發現趙安癱坐在地上,身下有一汪黃水——他竟然真的嚇尿了!
這還用查嗎?
“是你?”秦喜問道:“你怎麽回事?那麽大個貼紅你看不見?”
順朝官員的題本,全都先按所轄提交都院,都院首腦將內容提要和處理意見寫於各色紙上,貼於奏疏之首,呈交禦覽,貼紅為即到即辦,貼黃為優先辦理,貼白為正常辦理,禦批後先送都諫院,都諫院大事覆奏,小事附署,謄抄留底後發給都院執行,都院如對禦批有異議,可以封駁拒絕,之後君臣就封駁廷議,重走上述流程,以三次為限,第四次不再封駁,徑以禦批執
秦喜所說的貼紅,便是即到即辦,優先級最高的題
“總管救我!”趙安哭求道,自己也知道自己犯了多要命的
剛剛杖斃皇後的首領宦官沒幾天,所為隻是傳了句無關緊要的閑話,與之相比,趙安的罪過簡直都大得沒邊
可是秦喜也是嚇破了膽的人,哪還有閑心去同情別人?低聲嗬斥道:“小聲點!是真活膩了還是怎麽著?說!怎麽回事?別廢話!”
趙安擦了擦眼淚,壓低聲音說道:“連皇後娘娘都沒打擾陛下,顧大參來了也沒等,我就,我就……”
“你就你就?你就等死吧!”秦喜恨得牙根癢癢,“誰讓你自作聰明的?自己爬去典正司領二十板子”
典正司是順朝後宮女官二十四典司之一,執掌宮中法規和刑罰,以典正為主官,副典正為次官,另有女史若幹辦理司務,歸尚宮局下
“總管救我……”趙安還想求情,卻聽裏間又喊道:“來人!”
“板子是跑不掉了,先領了再”秦喜撇下趙安,趕忙走進裏
李自成說道:“五件事:一,這個題本朕批了,你去送給都諫院,讓他們走程序,但你不要等,你直接去找顧君恩,讓他馬上派人去攸縣,著縣令夏之弼開釋嚴起恒等被扣人員,並負責禮送出境;二,如果為了嚴起恒的事,顧君恩就不必見駕了,如果是別的事,讓他午膳後見駕;三,去跟皇後說,朕要成立秘書監,專管章疏收發事宜,讓她告訴尚宮局給挑幾個有腦子的人,別再發生像今天這種昏頭昏腦的事;四,告訴長沙府尹劉蘇,朕要搬去城裏住,以方便就近處理政務,讓他給安排駐蹕之處;五,讓胡良沭來見重複一”
秦喜重複了一遍,並無錯漏,李自成點點頭,說道:“去吧,你親自”
“是,奴才親自”秦喜答應一聲,接過題本,躬身退出屋
李自成對堵胤錫笑道:“沒想到先生竟是個急性子,八字還沒有一撇的事,怎麽就急著把使者派出去了?”
堵胤錫搖頭苦笑:“要說性急也的確有點性急,畢竟形勢逼人,時不我待,但這不是主要的,主要還是不想讓嚴起恒跟我趟這趟渾水:讓他早點走,即使獲罪,也隻是見事不明、隨聲附和之罪,頂多降級罰俸而已,不至於危及生命;若是走得晚了,卻難免要跟我一樣,落個通賊誤國之”
李自成聞言肅然起敬,不免動了招攬之意,問道:“如若果然落了個通賊之罪,先生又當如何?”
堵胤錫毫不遲疑,立即說道:“無他,唯有一死以謝天”
他明白李自成的用意,所以直接把所有門窗都給堵死了,不給李自成開口的機
可是他沒想到,李自成卻搖了搖頭,頗為不屑道:“天下苦明久矣!先生這是一死以謝朱明,與天下何幹?”
啊?堵胤錫呆住
這種話他是第一次聽說,本能地想要反對,可是又覺得似乎有點道理,好像根本就無從反對,心裏別提有多別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