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大事不妙祭牛獻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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劈劈噗噗,煙花鞭炮聲漸密,縱然南京城浸籠了綿綿細雨,亦束縛不住時時燃閃的火花,人言水火不容何其謬哉,此時南京城裏不就水霧與煙氣渾然交織,水中生火,火中瀝水,不真切如似仙境夢錢不吝腳不沾地穿過深巷,衝過屋簷走廊,止步於門檻前,他長年跑腿,腳力異於尋常,這一通疾行卻也不見氣息紊亂,隻是稍一喘息,咽下口濁氣,便道:“老爺,奴打聽清楚了,原來是北麵傳來大捷,斬首過萬”
“哦,難道,是何人立下如此赫赫奇功,是否姓”錢謙益聞言立時一個激靈,猛然坐起來,把那花魁名妓唬了一驚,嬌氣而又幽怨“啊”了一平時一貫憐香惜玉的錢才子也不回頭,隻是張大了一對眼,炯炯朝向門外
“老爺恕罪,奴不不知啊,隻是打聽到了一些零”錢不吝一臉為難的苦叨
“快給老爺我更衣,去,去兵”錢謙益歡樂展顏的笑道,手忙腳亂的提著褲子跳進屏風後,他的衣帶卻已是找不到,那榆木的衣架上有件素紅羅裙,他去翻了翻,終於從裏麵抽出一條灰黑綢子,暗道一聲晦氣啊,心裏很有些介懷,深呼了口氣,把這不祥的念頭撥開去,係好衣帶後,胡亂套了件仆人取來的藍領道袍,修整了發髻,戴上烏冠,鏡子前做了幾個姿勢,心裏便耐不住,隻是以為這形很好了,這身道袍配上自己的飄須,很有仙風道骨的高人質
氣派的八抬大轎早已在門外候著,八名轎夫正在門房內小聲閑聊,不時拿煙杆湊近嘴邊噗一口,隨後十分滿足的吐出一團白煙,他們是錢家特顧的轎夫,在南京城裏體麵人家的仆人也都細皮嫩肉,一副貴氣的麵
門外石階還坐著兩名轎夫,是為名妓蘭今夕抬轎,他們的衣裳素色了許多,料子與臉皮一樣粗糲陳舊,同樣是轎夫,這兩人就佝僂身子,卑微的眼都不敢抬,隻是捧著一碗黃酒,細細品嚐,錢家人不許他們進屋子,卻嫌棄著分別賞給一海碗酒用來驅寒,或許是這酒十分醇厚,引得他們不時閉目回
隻聽有細碎的腳步聲,是錢不吝小碎步過來,他瞥見石階有兩賤漢不開眼擋了道,不假思索就揮鞭抽過去,噗噠,噗噠,這兩轎夫可惜碗裏的好酒,隻顧用胸去護碗,那皮鞭在各自的背上挨了結實,疼的他們冷汗直冒,忙躲避開去,嘴裏猶自口稱不
錢不吝也不理會的,伸手去推開門,罵道:“狗兒,爺我忙的腳不沾,你們就藏這抽閑煙,老爺要出門去了,要是耽誤了老爺的大事,你們就往河裏跳,死去”說完捂住口鼻連退三步,被屋裏的滾滾濃煙逼了出來,嗆人的煙味把他熏了一跟
“哎呦哎呦,吝爺,您老海涵,老爺今兒要提前出門”轎夫們忙從椅子上撅起屁股,上去圍著錢不吝告罪
“老爺什麽時候出門要跟你請示嗎,滾”錢不吝沒好氣的罵道,煙草這種東西抽慣了就甘之如飴,從來不沾的人卻難忍受,他是錢謙益的貼身仆人,從來不敢沾這東西,怕身上會有熏人的嗆味,令老爺不快,卻不免格外討厭宅裏有下人抽煙,每次撞見了都要破口大
錢謙益自然不知自家下人間瑣細碎雜,他一如既往坐這抬官轎穿街過巷,過不遠至兵部衙署台階下,南京貴為陪都,六部三司齊全,儼然如似一整個兒朝廷,實則是西貝假這裏的官員清閑慣了,點牟準時看心情,坐堂官常不知去向,莫問,一問就是生病,真要有急事請去秦淮河畔青樓裏找
錢謙益深諳此地風氣,故而邁開大步去了後門巷子,兵部的一位小吏員果然躲在這偏僻廂房裏,他正拿一條破抹布擦拭窗台,錢謙益心細眼尖,留意到頭頂橫梁有一行滲水溜下,地上備有個木桶接漏水,然而這一行滲水猶如靈蛇,遊走不定,忽而偏左,忽而偏右,那木桶卻不能動,口子包不住,底下水漬闊淤開來,泥濘如
“吏員楊隆拜見錢大”這個楊姓署吏沒有品級,職稱位列南京兵部衙門之末,卻總攬衙門事這倒不是說此人有多大能耐,衙門裏事兒太少,隻一個小吏員足
“北京剛送到的那一份捷報,去取”錢謙益雖貴為禮部侍郎,正三品高官,可待人卻謙和,微笑著問
“是,錢大”楊隆作揖施禮,又退回案牘前翻了翻,找到了一張紙箋,雙手高舉,恭身呈
“不”錢謙益接過紙箋,隨口點頭讚許攤開自上而下瞄了一遍,儒雅風流的笑顏瞬時僵定,暗呼不
遠在天邊的紫荊城,豔陽高照,明廷上下喜氣洋洋,特選在這日午時盛辦太廟獻捷大萬眾臣將跟前,崇禎拖著瘦弱黃影拾階而上,他抬頭瞅了眼這座殿宇的匾額,上麵就隻是題字“太廟”,大道至簡兀顯字下的大殿巍峨厚
午時的陽照熠然致昏,崇禎眼冒金星,忙收回目光,平視過大門檻,殿中廳堂正有道場跳得正歡,鼓樂梆梆作響,不時嗚嗚又吹號角,許是這座太廟的殿牆厚如城垛,這些鼓樂聲從外處聽,居然隻是隱隱約約,聽不出大動
待他提起褲褂一腳踩進門檻,耳邊鼓樂聲突大作,震的他身子不禁一顫,跨過門檻的一隻腳險些崴了,鼓樂聲的餘嗡更是在耳中久久縈王樸神甲營的那次獻捷,因京師猶處險境,倉促間從簡了,這太廟獻祭鼓樂他倒是首次從近處聽,“原來從前的曆代先祖在行獻捷時都要遭這遍”皇帝性子喜靜,不慣這吵鬧,不禁微微愁了眉頭,暗自腹誹道,隨後又自愧不該對先祖失了尊敬,自怨自艾,更感所謂獻捷索然無
他不知不覺漸跨大步,盡趕著從吵鬧的道場中通過,皇後周氏忙搗起小碎步,亦步亦趨緊隨,始終落於皇帝側後一步,仿佛有一條無形的繩子牽係兩人,又似有一把尺子夫妻各持一端,量好了差
後邊傳來一個幼兒的“呀呀”呢喃聲,年紀四歲的皇長子朱慈烺瞪大眼珠子,可愛小手在空中虛拍,引得崇禎回頭,正巧與皇後周氏四目相對,溫情融化冰霜,崇禎難得有了些暖意,回了她一個
周氏眼中盡是崇拜傾慕,眼前這是她的丈夫,一個溫柔的男人,節衣縮食的當今天子,在他的勵精圖治下,大明取得了一場空前大
“本就該如此,他遠離閹人奸讒,不煉丹修道,身邊雖有狐媚,卻也並不沉迷,奢靡更是無從說這樣的好皇帝,比之史書上的漢文景,唐太宗也絲毫不遜”周氏暗暗思
許是讀懂了皇後娘娘的眼神,崇禎皇帝信心大漲,腳步沉穩緩緩走向中殿,有官員呈上來一把劍,劍柄裹著厚厚的白綾,獻牲舞應鼓樂而起,一群舞者戴了青麵獠牙鬼麵具,渾身紋滿圖案,在場地中扭動跳肢體誇張,仿佛那是魑魅魍魎在烈日下肆無忌憚,囂張嘲弄天
崇禎持劍上前,衝入舞者人群中,瞬間青光閃耀,隻見得他拔劍出鞘來回虛砍,魑魅魍魎紛紛撲倒,再起不
“驅賊虜,告大”周圍人等齊聲呼叫,連著數聲不
崇禎那血絲透出的蒼白臉上泛起紅暈,遠遠望去仿佛一具配色誇張的人形紙俑,橫劍於場中茫然四這詭異之處透著陰森,卻無人敢去生出這個念
崇禎並不收劍,抬腳步入一側四方亭子,這座亭十分寬闊,裏麵正有一頭祭牛被緊緊捆在木架子上,並用黃布裹著牛
“哞”牛好奇的打量來人,很快就留意到此人散發出不安氣息,食草的生靈對這種氣息直覺敏銳,立時驚叫兩聲,身子徒勞掙紮了,那木架子用了沉木好料,任憑其傾盡全力卻始終紋絲不動,隨後這頭牛留意到來人手裏持有一件輕飄飄的片狀物,心中卻不以為然,思量這麽一件東西望之不似凶器,便稍微安心了一些,又轉過頭去,以為危險必然來自背
念及即將見血,崇禎頓感腸胃一陣翻騰,此時此地,他卻身不由己,鼓起勇氣繞到牛身右側,見黃布上麵畫有一個紅圈,一咬牙,橫劍比一比,左指黏尖頂住這個紅圈,祭牛覺出有異物抵住胸口,回頭就見此人正橫持那件片狀物呆呆出神,不禁十分迷
過了許久,就在祭牛漸漸安於現狀之時,崇禎那張蒼白的臉突現猙獰,猛然一劍刺下去,禦用的寶劍果然鋒利絕倫,劍身盡沒隻餘劍柄,祭牛哀嚎一聲,四腿亂蹬,嘴角泌冒血包裹劍柄的那層厚厚白綾漸漸染成腥紅,先一滴一滴的血珠子墜落,後匯成一條血腥的
這一劍正中心髒,祭牛呼呼喘息聲和血落地響的滴答聲一齊漸漸微弱,消它死不瞑目,茫然的眼珠瀅瀅淚
太監們將祭品,一顆泛著茫然淚光的牛頭擺上祭壇正中,許多玉雕禮器和它作伴,崇禎呆呆與牛頭對視,他心中生出一股無名怒火,一個念頭,把應差的太監們都拖出去砍了,但是抬眼看見了大明曆代列祖列宗的牌位,這個場合不能啊,嘴裏幾不可聞的咕嚕,卻不敢大聲下令,這牛頭的眼珠透出隱隱的嘲諷令他沮
他又想起了王樸,這個逆賊早晚我要將你千刀萬剮,崇禎在心裏暗暗發
薊州城南,天色漸暗,居然有罕見的紅霞占據大片天空,應得神甲營官軍身上的鎖子甲紅光耀王樸正與劉一山等人商議明日攻城的事序安
因為沒有火炮和手留彈,隻好拿命去填,劉一山建議用新招募的兩個百人隊頂在前麵,試探敵軍的部署和反擊手王樸閃過一絲不忍,隨後還是心疼老兵,勉強點頭道:“跟新兵們說明白,若是遇到敵人投擲炸藥包,就撤回來,再想其他法”東虜雖是蠻夷,卻極擅吸納新事物,王樸不禁十分後悔用炸藥包這種東西對付東虜,叫東虜偷師了去,這種東西無疑是攻城利器,以後大明的城池處境堪憂,此誤後患無
“嘖,我太小看東虜了,此時不是晚清,真該”王樸輕聲嘟囔了一句,隻有林昌興聽清,卻不明所
有親兵進來稟報,營門外一人自稱是城內使
“小人周戶牛見過恩人,去年王將軍曾擊敗韃子,救了小人一”來人嘴角留兩條小胡須,精廋黝黑的額骨上一雙小眼四處亂竄,望之不似良
“說正事,別扯沒用”王樸不耐煩道,他去年與東虜打了兩場小戰,救了不少百姓,這人所謂的恩多半就是指的此
“是,城內鄭牙兒想向大人投”這人倒也不拐彎抹角,爽快直承了來
“唔?倒也巧了,城內這位故人能為我做什麽,又想從我這裏討些什”王樸想起了那個精明的東虜小吏,果然他又投歸舊主子去,如此,監軍黃大虎必然已經凶多吉少了吧,念及此,王樸心裏暗呼僥幸,當時神甲營被圍困島上,東虜掠來大量平民運土填河,這個黃大虎若在場,很難說服他朝對岸平民放銃,以他的秉性能慷慨赴死,那豈不是連累王樸和神甲營全體軍馬一起陪葬,他們此時墳頭都已經長草一人多高
如今往回溯,便可下結論,當時他要是提早一日下令放銃,河流就可寬闊幾步,神甲營的傷亡就少幾所謂吃一塹長一智,王樸每每反思至此,都悔得腸子青,當時真不該婦人之仁,愚不可及的等到河寬十步才下令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