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徒有虛名將門世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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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家主子鄭牙兒說,將軍神威無敵,他有自知之明,願獻城以求活”周戶牛言語平淡,臉上看不出絲毫波瀾,隻是最後說到“活命”兩字時眼眉一挑,輕微幾不可“好,你回去和你家主子說,我不止能饒他一命,還可以收留他,給他活”王樸看著此人,不禁起了愛才之心,想著鄭牙兒的麾下能找到這種敢於冒死的說客,可見有識人的本這種人心性凶狠狡詐,正好可以送去晉商那邊,與奸商們鬥智鬥勇,學點奸猾生意經,以後海上商貿此人說不準能獨當一麵,這才算人盡其
    王樸來大明之後,隨時日累積,漸漸融入其中,他就俞發地苦於此時大明死氣沉沉,找不到像樣的人才來襄助共所謂的讀書人是一些兩耳不聞窗外事,隻讀四書五經的廢物,還多半性格古怪,不可理喻,實在難堪一大明的底層百姓出行需要路引,多數人一生都走不出百裏之外,官法如爐,酷法摧殘了兩百來年,留下遍地愚鄉下招募的良家子雖可稱憨厚,亦可稱無知,宛如一張白紙,倒也適合為廝殺漢,訓練好在戰場上真確是悍不畏死,但這些人多為死心眼,少靈機應變,實難委以重大明官軍習氣萎糜,無以複加,雁門衛的諸位百戶,隻有高離是唯一可堪一用,其資質中人偏下而
    神甲營是不拘一格提拔一批小卒子才有了些新氣象,本有些沾沾自喜,但自勤王以來,幾場戰事下來,王樸就感到身邊能出主意的人才太少,自己提拔重用的這些軍官們仿佛提線木偶,隻會被動應差,關鍵之時給不了好的建
    運勢困頓,災難無終,人才凋敝,眾惡盈野,所謂末世之象,既是如此罷
    翌日,神甲營全軍飽餐戰飯,出營壘布陣於城南門樓不遠,前如火營副千總梁三錢陣前出頭而立,反手按刀柄,愁眉緊鎖似乎是在留意城門口的動靜,其實心思早已飛往九霄雲外,大戰在即,此人為何心事忡忡,無他,但懷前途無落之憂
    就在三日前,他終於通過神甲營的斥候領路找到了王樸,鑒於後者從前曾向皇帝討要如火營,當皇帝不允,這王樸就悍然抗命,不肯出城去奇襲遵化,對堂堂九五之尊也行要挾之正是這份不輸於伯樂相馬的殷切誠心將他打動,這才不惜棄官祿,背主將,遠遁來
    本以為這麽一件大禮送上,王樸必然不吝厚賞,他梁三錢得官一個千總,稍微賞個幾千兩銀子不在話但王樸居然是個吝嗇鬼,隻給他丟來一個把總百人隊的不入流小官,銀子更一兩都無,豈有此想到恨處,梁三錢暗暗咬牙切齒,憤然不
    “王樸這賊原來徒有虛名,賞罰不公,苛待部下,這倒也罷了,還公然抗命,跋扈倨傲,對君上不敬,這個蠢貨怎能好下場,早晚會變成第二個袁崇煥,等皇帝對他起殺心,我該何去何從,需及早作打算才”梁三錢正想著心事,就見城門豁然現出一個大縫隙,有人從城裏把門緩緩打
    何許人看不真切,有十來個身影,推的急了,城門咕嚕咕嚕作響,還不是伴有廝殺聲,梁三錢精神一震,挺腰提跨,翻身上馬,抽出腰刀,高呼:“眾將聽令,殺進”
    離城門不過七十來步,三個騎兵百人隊如山洪滾滾須臾間已至,狠狠拍打在城牆上,城垛上的守軍猶自愣神無措,皆呆若木以往都是東虜以細作掙城,所謂以牙還牙,誰曾想明軍也來這一套,可恥的拾人牙
    不過東虜即便是老弱病殘也有幾分悍勇,他們很快就看出這三百騎兵衝的太猛,在城門口形成擁堵,軍官急令朝城下聚團的明軍騎兵放箭,居高臨下的箭矢威力驚人,即便騎兵都披上鎖子甲,依舊不斷有人中箭慘呼摔下馬,隨後被擁擠的鐵蹄踩成肉
    按事先議定的攻城章法,王樸在騎兵朝城門一擁而上那一刻,就同時下令步兵跟上去掩護,可惜步兵列陣而進,其速遠遠不及騎兵,等步兵慢條斯理的進入射程,各就各位,在號令聲中舉銃齊放,後方的王樸懸著的心才得歸位,低頭一看手心汗津淋漓,渾身潮如沐浴,等待這一小段路走完,簡直不要太熬人
    仿佛這是一場回合製的戰爭,輪到城垛上的東虜守軍領受痛擊,由於明軍騎兵都聚在城門下,城垛上的守軍隻能探出身子射箭,第一輪排銃就在城垛上揚起一線血霧,肉眼可見的死傷不在少,所謂排銃隻有零次和無數次,此時從城牆上看明軍的陣形宛如一個大漩渦,明軍一排緊挨一排向前拱,依次拱到第一排位置就放一通火花煙霧,並退入陣後,周而複始綿綿不絕,如果不是收割人命太恐怖,這一幕其實很美,或許無知的稚童看到這一幕能領悟其美,臉上現出滿心喜悅,但是在場的都是大人,他們無論敵我都感受到了發自內心的森森涼
    火銃兵持續攢射把城垛上敵兵壓得不敢抬頭,牆根處的明軍騎兵得以盡灌入城中,早有臂上紮著紅布的內奸帶路,去占據了各路口要隘,這些騎兵棄馬持弓攀上高處,有上了屋瓦,也有藏於室內,待東虜殘部退下來好打一個埋不過如意算盤打的雖響,人家卻不是蠢,這些東虜的老弱病殘半生戎馬,百戰餘生,到底不會如新兵般菜
    眼見城垛上的敵兵順著城牆往兩邊退卻,王樸暗罵:我真愚這些東虜殘部並未如預期往城內退卻,此前的布置,百般巧思皆作了一場
    “不好,敵兵要出城逃我們的騎兵都散在城內,可追之不及”劉一山醒悟過來,大呼小叫起來,想到這一戰打的虎頭蛇尾,斬獲寥寥,十分泄
    “”王樸用拇指使勁按住腦門,頭疼致鬱,這特麻的連一群野人都如此的機靈似鬼,搞沒搞
    卻說南麵香河縣城此時已被明軍團團圍困,曹文詔,左良玉等人數萬大軍的遮天旌旗在南來暖風中咧咧作這裏麵數左良玉的兵馬最為精銳,實力猶自不減,故而眾將就隱隱以他為首他也是一改從前慫樣,在陣前大擺英偉之姿,發號施
    密密麻麻的士兵們附蟻攻城,城垛上落下的滾石倒也不多,隻是東虜凶名赫赫令人膽寒,底下的明軍擠成一團,卻少有人敢搶先登上城頭,城上的東虜老弱病殘許是手臂酸了,用了一個十分古怪的姿勢拉弓,艱難射出一箭,底下頓時亂作一團,但是那一箭輕飄飄毫無力道,雖中了人,釘在頭盔上,中箭者頂箭四顧,一時未能把握兀變,臉上顯出困惑,見周遭都在看他,那神色好不古怪,這才醒悟過來,伸出手拔了箭,嚇得臉色大
    明軍將領眼尖,看出破綻,立時下令道:“兒郎們,狗韃子沒力氣了,”
    “哎呀,果然是沒有那炸橋的玩意了,諸位,咱們派家丁上去,誰搶下城頭,這筆銀子就歸”左良玉環顧左右,大呼道,幾位明軍將領麵麵相覷,皆無異議,他們在戰前有過協議,每人出兩百兩銀子,湊夠一千四百兩銀子,誰的兵搶先登上城頭,這筆銀子就歸他,因此人人皆摩拳擦掌,不肯落於人
    所謂家丁是明軍的王牌,他們加入戰局,氛圍頓時為之一變,城牆上刀光血影大漲,廝殺聲不絕於城上的東虜守軍今日自辰時起就與明軍交戰,幾個時辰下來,不免個個都又累又餓,此時見明軍身上的鐵甲銀光輝耀,連臉上都配有鐵皮麵甲,這必是他們的披甲精銳上來了,知道大限將至,心中悲苦,哀兵之餘勇猶不可辱,漁獵野人在臨死前困獸猶鬥還是叫人膽寒,底下普通的明軍兵卒皆退避三舍,讓出場地來,簇擁成群於一旁木訥觀望,仰著頭皆咋舌不然而這邊的明軍精銳也不含糊,隻見他們不斷有人受創從雲梯跌落下來,依舊前仆後繼,毫不退縮,這場異常激烈的戰鬥持續半個時辰,東虜一個牛錄,一百六十餘人盡數戰
    “嘿嘿,到底是曹節製會練兵,左某服”左良玉心悅誠服的笑道,剛才大夥都看到是曹文詔的兵搶先登上城頭,在上麵頂了幾個來合,才能後續跟上順利地破城,這份功勞是實打實,毫無取巧餘
    “謬讚,哈哈說起練兵,某不如王樸,當不起這”曹文詔心裏笑開了花,難得在同僚麵前漲了一回臉,總算為此前在香河五佛橋棄軍而逃的不堪往事挽回了一些顏
    一聽有人提到王樸,馬世龍霎時身子一僵,臉色變換不定,莫名幾許惱怒,幾分無這個王樸是初生牛犢,賊膽包天,居然敢公然吞並他的如火營,想當初他得皇帝青睞,官拜如火營節製,這是朝廷自有法度,怎可兒王樸把如火營奪去往大了說就是抗旨,罪同謀
    “哎,古人言拿人手短,吃人嘴軟,果然誠不欺,某自作自受,又能拿他如”想到王樸許諾用三十副蝦殼鐵甲交換這兩百來如火營騎兵,馬世龍暗歎一聲,隻能忍了,還能怎樣,自身有把柄握在人家手中,真要鬧了不休,和王樸打官那件購買東虜首級,諱敗為勝的醜事,就怕捂不住了,捅到天子麵雖說上千顆首級私相售賣,滋事不合常理,朝廷隻會將信將再說此事牽扯眾多上將,更有法不責眾的依仗,朝廷多半不會深究細查,馬世龍心存僥幸,恨不能和王樸好好打場官司,不惜失了聖眷也要叫那混小子吃不了兜著
    “太丟人了啊,若不是怕丟人,我,老子絕不肯咽下這口”馬世龍咬牙切齒的暗忖著,身子不住微微發這件醜事他至今守口如瓶,哪怕是曹文詔和王承胤等同病相憐的共謀也不敢告他堂堂七尺男兒,將門世祿,聖眷正隆之際手下卻紛紛背棄而走,人言可畏啊,世有口舌紛紛之徒,難有好言語,這件事傳揚出去落一個無能的臭名聲怕不能免武人不似文人,對名聲講究不多,然而隻要是好麵子之人都怕背上無能的名聲,不論文武,關乎麵子
    夜裏,剪月如絲,抬頭所見皆黑影似牆,她名喚作白小茹,是一間布鋪小姐,歎母過早亡故,父續弦便有了後母,白家小妹從此失了寵愛,夜深人靜之時,慣於一人獨自呆坐井口,花園這個角落十分僻靜,平常少人過來,夜裏更加冷
    “井啊井,你收了我性命才好呢,好容易過個年,就新衣都沒有,外麵的韃兵不是敗了嗎,又沒把鋪子燒了搶了,憑什麽不給我做新衣,等了一年,韃兵早不來晚不來,偏要過年時來,討厭,真討”白小茹深閨淺出,哪裏曉得外麵的天昏地暗,赤地千裏,隻是心心念念她苦等一年的新
    她淚潺潺伸手摘了片草葉子,另一支手撐住井口石階,將這片倒黴的草葉子投進井裏,嘴裏嘟囔著:“又是那個壞女人暗中使壞罷了,將我早早嫁了她才甘”想到此處,淚珠止不過,圓圓滾滾劈啪砸落石階,依著那壞女人往日的尖酸刻薄,怎肯為她置辦好嫁妝,也不會為她好好找夫家,以後去夫家遭嫌棄,遭欺負,這有怎生是
    “還不如跳下去,死去算”白小茹探頭去看井底,卻哪裏能看得見,隻是一個烏洞洞,冒著涼氣,仿佛是地獄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