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江南財富月黑風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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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謙益眉梢一挑,尋思此子不簡單呐,年紀輕輕便如斯見識,營造聲氣這招就連許多混跡官場數十載的老士子都未必能一點就通,也就江南一帶風文鼎盛,久之以取巧搏名的名士蔚然成風,在這個圈子裏他耳濡目染多年,才漸漸有了一點開
王樸明明不是江南的士子,錢謙益忽然有點好奇此子是怎樣的家教家風,要說他是生而知之的天才,這小子卻不懂孝治天下,犯下萬不該的大忌
“你明白什麽”錢謙益心說此子很古怪,可別話沒說透,鬧了誤會那就糟
“立人設嘛,給我立個嶽飛的人設,讓天子不敢對我下”
“人設,哎呀,這個說法很,”
“很精”
“對,很精髓,妙啊,守心真乃妙人也,哈哈”錢謙益忍不住拍案叫絕,對王樸出口就妙語連珠嘖嘖稱
“不過呢,你成不了嶽”怎料錢謙益話鋒一轉,就劈頭蓋臉給了王樸一盆冷水淋下
“不就是人設嗎,性格可以演,隻要看起來像就成了,我這,這樣貌,身材,差他嶽武穆何”王樸正得意洋洋,聽了這話臉一僵,嘴角微微抽搐
“不成,不成,你不是從小卒子一步步爬上來的,你家可是權貴哦,起步就走了捷徑,性格可以演,但是人的境遇如此迥異,性格也多半各有不同,嗬,不要以為世人就傻,聰明人多著”
“哦,受之兄高論,小弟受教,不敢不服”王樸起身慎重作了一
“嘖,你這人望之從頭到腳紈絝耳,不過呢,有那眉間的一縷英氣,非那脂粉氣,與尋常不同,武人長這個麵相真乃得宜也,上的朝堂,下的疆場,英氣多一分則太狠戾,不討少一分就泯然眾人矣,一樣不討這就好辦”錢謙益當下也不再客氣,就把心裏的實話都倒了出
“怎麽”王樸有點不快了,說啥子呢,望之從頭到腳紈絝耳,這不是罵人
“可以立浪子回頭的人”錢謙益晃著腦袋說
“浪子不孝能說的過去”王樸仿佛抓住了關竅所
“這,要看情況你的娘親從小待你如”
“不錯啊,沒有太苛”王樸從前身得到的記憶並不
“那就是疏於管教,子不教母之啊,對不起,愚兄這是給你出主意,並無拙愚之”錢謙益說完這話,覺得言語刻薄了,忙致
“啊,不妨事,小弟省得”
“這個理由還是牽強,不能讓人心生敵愾,嗯,那就,對了,走梁山伯與祝英台的路子,你與王雁是一對苦命鴛鴦,你愛她至深,為了她投軍報國,勤王破但家裏反對你們的婚事,後來嘛,王雁為了與你廝守,居然自賣為奴身,啊,實在是感人至深,情之所致,生死不悔”錢謙益被自己瞎編的故事給感動了,語罷目之僵直,心之神
“在我娘和我妻之間陷入兩難”王樸苦笑道:“但是有個地方說不通,為了她,我去投軍報國,這不是南轅北轍嗎,邏輯上說不通,圖”
“對的,對”錢謙益忽然醒悟過來,這確實是個大疏
“嗯,哎,我想到了,王家裏我是最小嫡子,我大哥欺負我狠了,他也看上了王雁,要把她搶走,故而我決心建立功業,保護愛”
“妙極,這就沒有半分牽強”錢謙益聞而撫掌大
“提起這個朝廷斷糧餉的事,小弟還有一事相求,兄長請務必幫”王樸突然想起那件正犯愁的
“哦,願聞其”錢謙益心裏突地咯噔一下,心說:別是找我借錢吧,可我們也不是很熟,這個口你也好意思開
“我有一種自動織布的機器,想從各地采購大批棉花,織成棉布再賣出”王樸說道,他一直心心念念的蒸汽機終於完成測試,可以用於工業化生產了,但山西的田產大部分歸於宗室的名下,這些占據資源的朱家後人在地方橫行無忌,憑那貴胄出身幾乎無人可製,慣了巧取豪奪,從來隻肯進不肯出,王雁派人與幾個宗室縣主談妥棉花供貨,結果他們在簽約之日,收下訂金轉頭就反悔,還一副老子就不守信,你能拿我怎樣的嘴臉,把王雁氣的夠嗆,在書信裏大吐苦水,字裏行間那怨恨能溢出來,好容易造出機器卻沒有貨源,這可犯了難,令王樸頭疼了好幾日,此時聽錢謙益提及糧餉來,趕緊來拉個生
“自動織布的機器,此為何物”錢謙益感到一生都白活了,這幾個字詞分開都認識,合一處竟成了天書,難道世上還有他不曾與聞的新鮮玩
“這個東西嘛,三國時期諸葛亮發明的木牛流馬大概就是這種機器,原理也很簡單,用煤燒水,水化作蒸汽,推動機關轉”王樸艱難講解
“啊,孔明遺物居然重現人間,你是如何尋得此物,這可是萬金不易的寶物,快帶我去看”錢謙益又著相了,全然不顧斯文敗壞,卷起袖子急溜溜的湊身子過來,與王樸促膝而瞧那眼中的熾熱,仿佛是看見了一件無價珍
“呃,兄長你誤會了,我隻有孔明遺物的仿品,並無正”王樸心中嘀咕,你錢謙益是這個時代學問頂尖的人物,竟也沒有看出這機器那逆天威力,隻以為這是一件值錢的寶物,思路的角度很有古
“那也無妨,都已過了千年,正品就算還在,也估計鏽蝕不成樣子,隻要你這東西是能真的自己動,就如書上所雲,鬼神運力,莫可名狀那就”錢謙益聽王樸人如其名,說話很樸實,就益發以為這東西非虛,更來了興
“可是,東西在雁門衛,這樣吧,我讓人做個木牛流馬出來,送來給你過”王樸擰眉道,心裏正盤算做出幾輛蒸汽動力玩具車冒充木牛流馬,以孔明遺物為噱頭,又有錢謙益這位大儒代言,拿來江南售賣或有錢
“那,要等多久”聽說不能立時得償心願,錢謙益黯然神
“做出來再從雁門送到這裏,至少兩三個”
“哎呀,要那麽久啊,真煎熬死人那我就自去雁門一趟,孔明遺物,愚兄豈敢不謙恭膜”
“哦,這東西值多少錢”王樸見錢謙益一副朝聖的生相,不禁暗暗心驚,遂
“此物你也賣嗎,嘶,按說這等無價之物,要賣出去也不是不可,隻是,你不怕這木牛流馬萬一有個心裏不痛快,給你起個咒,此類”
“起個咒?”王樸滿臉問號,不知錢謙益所
“哎呀,書上說此物有鬼神運力,老弟不能不防啊,鬼神之說不能盡信,但也不好不信,該存三分敬畏才”
“啊,哈不妨,我不怕”
“哎啊你這個年輕人,嫣知鬼神之力,諸葛孔明何等神通廣大,乃至於布下七星陣可借命,終也出祁山七次不功,奈何鬼神不允”
“哦,這樣”王樸心說,這家夥怕是三國演義當真了,隻好苦笑道:“我不用出祁山,求不到鬼神頭上,再說你嫣知鬼神不想進豪門府邸,整日香案金燭供”
“你那裏不用供奉此物”
“我現在缺錢,沒有好處供”當世學問大家居然迷信,王樸差點翻白
“哎呀,哎罷你要真想轉手,愚兄便買了,一口價,十萬兩”
“啊,十,十萬”王樸差點倒一個跟
“怎麽不夠嗎,愚兄這個平日花銷太大,最近手頭緊,按我的進款,多了真沒有,就隻能這個”錢謙益一臉愧
“用不著,用不著,我這個東西是可以量產的,也就是造很多個,一年能造幾十”王樸艱難按住了心中的貪念,眼前這位錢謙益實在是個大財神,以後玻璃鏡和香皂做出來,可以找他做代理,屆時打開江南富人圈的市場,日進鬥金不在話下,不能為了一時小利,壞了長
“這樣哦,也對,木牛流馬作軍糧攜運之用,數目必然不少的,那你打算賣多少銀兩”
“要不一萬兩”王樸不確定的試探,他本來的心理價位是五千兩,畢竟隻是玩具
“不妥,那樣反而會被人看輕了,能出這個錢的人家,不在乎幾萬兩還是十幾萬兩,要緊是必須有體”
“體麵?”
“是的,大體麵,這就和青樓競價頭牌是一個道理,一年隻出一個頭牌,不要多,隻要貴,十萬兩起步,價高者”
“這樣果然很體麵,十萬兩,是神甲營一年的軍餉,我”王樸忍不住罵了一句髒
“正是,我”錢謙益老臉一紅,表情古怪的附和
之後兩人續談了周延儒入閣起來的施政得失,錢謙益言語頗為不值,但卻無更高明的主張拋出,王樸隻道這是尋常的牢騷而已,也就沒有仔細聽,稍有走神立時就被心思細膩的錢謙益敏銳捕捉,他從未在坐而論道的場合中受人如此冷遇,一時不免錯愣失語,兩人對視了眼都有些尷尬,在那漸漸冰冷的目光下,王樸不知為何居然心生愧疚,含頭旁顧,錢謙益見他這副犯錯小輩似的形狀,這才稍緩因受辱而起伏的心緒,暗悔今日不知為何竟屢次失態,跟一個粗鄙武夫評議軍國大事豈不荒謬,萬一傳揚出去不免淪為笑柄,當下連忙收拾心情,言及欲親往雁門一趟,獲見那木牛流馬,哪怕知悉此物並非無雙稀珍,可他好奇心依舊不
王樸好言相勸無果,隻好勻給他幾個親兵沿途護送,並解下腰間的一把短銃作為信物,提議他們這一行人先乘船去平陸縣碼頭,他會先行去書信命碼頭駐軍作好接應,而後再隨大隊人馬北上抵達雁如此安排錢謙益自然無異之後的棉花生意細節,自然是交給幕僚和錢家的仆從來敲定,這些瑣碎事向來不用他親自過
與錢謙益告別後,王樸突歡心莫名,意氣連甩馬鞭,戰馬如飛,徑馳軍營,老天爺總算沒有太偏心東虜,給我王樸也留了一條生路,此行得一天降貴人,若說當今天下財富共十鬥,江南富豪獨占八鬥,皇家合一鬥,億萬百姓分得一鬥,隻憑錢謙益門路,為玻璃鏡,人工養殖珍珠和香皂這類成本低廉的奢侈品打開銷路,從那些巨富手中就能輕鬆賺來足以養兵數萬的銀子,有兵,這條亂世路才能走平星月撒銀絲,片片如芒塵,騎士們的披風揚起,露出銀甲在怒放寒光,天地間仿佛隻有他們,踏啼之聲源源不
同樣的夜,香河縣城卻是月黑風高夜,暮色下隻聞哭嚎慟天,這邊已是一片人間煉自前日始,滿城黎庶都在風傳女媧娘娘看不慣當今天子,遣昔日那隻迷倒過商紂王的狐狸來葬送大明瘟疫,旱澇連年,兵禍掠奪都無不呼應末世將至,大明朝將亡,由不得人們不信,漸漸人心就浮動了,值此城內空虛無兵一人,終於,有長久絕望不得活的,有與官府深仇積怨已久的,有野心勃勃想乘機而搏的,都聚而起事,亂糟糟間誰也說不清是怎麽起頭,他們先是胡亂上街喊了一陣,瞬間就應著雲集,如山排倒之人心亂了,作起亂來竟如此簡
他們很快就攻下城外附近那個莊子,裏麵糧食搶空,那些本該不得吃食而等死的良民,此刻手裏緊緊抓住糧食,仿佛那是性命,然而許多人卻都恐懼莫名,臉上爬滿了駭這是造反了嗎,他們成了反賊,那,那官兵要來剿他們了呀,就算現在多活了幾日,那也不過是一場空,窮折
“要不,去求那個狐狸幫我們,她和女媧娘娘可是有交情的,聽說官兵很怕那隻狐”不知是誰嘟囔了這一句,所有人如遭雷擊,一個念頭瞬間透心而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