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蚱蜢騰空跳入糞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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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擬收尾計較,又見那隊神甲營的人馬齊刷刷止步,隱入車轍卷起的黃塵左良玉擰眉不解:“這是要做什麽,難道隻是斥候來就近查看敵情,可是哪有拉馬車作斥候的道”左良玉這才隱隱覺出味不對,萬一馬車上有神火飛鴉,驟然間放幾發可要唬人一跳,不免擾亂軍
“去叫婁光先,把前方那股敵兵擊”左良玉低頭對地麵上親兵吩咐道,婁光先乃車營千總,所部戰車克製神甲營的犀利火銃,且戰車上裝了小弗朗機炮,足以毀敵戰
疾風襲過,黃塵消散,那一小股神甲營兵馬已無地可藏,皆見戰車成一列,尾門大開,兵丁們正忙著用一根木棒通車廂,或抱一些白色和黃色的包裹往車廂裏
“不好,這是火”左良玉大呼不妙,忙下令全軍止步,軍中鼓聲驟息,號角大作,這是敵襲戒備的響
然而,那神甲營的小車陣卻掐準了時機,旗號一變,亮出了腥紅色小旗子,竟沒有給左良玉等人調兵遣將的餘地,車廂內黑洞洞的炮口正往外伸,左右兵丁齊伏身掩耳,這就要放炮
“王樸小兒,居然有大炮,不過好”左良玉心裏閃過一個念頭,兩軍此刻相距六百步,唯紅夷大炮夠得著,那馬車的車廂不足兩丈長,哪裏能裝的進三丈紅夷大
“咚,咚,咚…”一連十響,左良玉如墜冰窟,神甲營未必奇蠢至斯,若他們的火炮夠不著又怎能開炮,當有古怪
“噅,噅,噅…”彈丸破風竟如響箭一般,聲先奪人,那青銅的異色在豔陽下光芒四溢,眼可見劃出了一道道淺淺弧形飛空而落,隻聽“噗噠噗噠”連響,軍中應聲血花綻
“哎呦,這真能夠得著啊,王樸小兒好多寶貝,他娘的,速去提醒婁光先,莫要打壞了那些炮,這寶貝要留著,拉回去仿造一批,我老左也弄個炮營玩”所謂兵馬過萬,無邊無五萬大軍密密麻麻縱橫成陣,纓如海,槍如林,僅憑神甲營十門小炮攢射一輪,也不過就是蹭去一層皮,左良玉談笑自若,對這個小場麵毫不在
“是,大”下方的親兵雖有些驚異敵軍火炮居然能打到這裏,前方隱隱傳來哀嚎哭叫聲,顯是敵炮打出了傷亡,不過主將為軍之膽,聽主將話味遊刃有餘,當下也不多慮,領命去傳
“咚,咚,咚…”又是十聲連響,左良玉那一臉的得意僵住了,隻隔十息就發一炮,對麵的炮手可為精銳也,一門炮如此不怪,可十門炮的炮手們不落參差,皆這等身懷驚人技藝的精銳,神甲營當麵給他露了一手啊,雖不願服輸,可左良玉心裏還是忍不住慶幸,虧得王樸所部隻有千人,憑他五萬大軍又何須懼
“再去傳令婁光先,對麵有好生難得的炮手,盡量生擒別濫”左良玉心頭湧動灼熱,已然定下收降納叛的籌碼為幾何,這些炮手多半是王樸的心頭肉,平日裏定也百般籠絡,以親兵待之估計還不夠,回頭給他們每人安排一個漂亮的良家女子,銀子先不忙給,至少要等他們生了娃,落了跟以後,才不怕收了銀子做盤纏乘機逃
婁光先的車營兵數三千,這番調度立顯與眾不同,車營官兵認旗號而動,一杆兩丈高婁字將旗如利劍斷革,硬生生撕下五萬大軍的一個角,這個角嘈雜混沌,卻始終簇擁成群,向著遠處那支單薄敵軍衝殺而
神甲營這邊的自行火炮車隊老兵和新兵摻半,老兵親曆過血戰東虜的大場麵,難免心生傲氣,在這些新兵蛋子麵前如何肯露怯,一個個頭仰高高,拿鼻孔瞪殺將過來的敵新兵是今年六月才隨周揚的海船部屬到軍中,來此以後,就聽說神甲營守著個島,與東虜大軍隔十步寬的水渠對峙半年,殺的昏天暗地時火銃兵的矮牆下韃子屍體足足堆了三層厚,東虜晝夜不停用炮轟,又扔炸藥包,地麵坑坑窪窪,焦黑皆硫磺衝味,連剛種下不久的蘿卜苗子被敵人的火藥燙熟
當時大夥隻能挖地窖,躲地下不敢冒頭,曾有人出來解手,一夜不歸,天亮了一看,那倒黴蛋胸口開一個大洞,早已死透了,居然是被東虜的大炮穿胸而過,搬運時那屍骸硬如冰雕一般,竟從開洞處斷為兩截,那冷更別提,才燒開的水,潑到空中,還沒落地就化為冰
這些神仙打架一般的傳言,新兵們起初還不太信,後來聽老兵們都這麽說,居然分毫不差,也就隻能將信將此刻終於輪到他們親曆戰場,不免心中惴
在隊中有一人十分尷尬,那就是方播,他既非老兵,也不能算新兵,當初王樸任命他為一個火銃隊的代把總,收複薊州以後,聽城內豪紳的暗暗提醒才知道這個方播與顧金丹很有些不清不楚,心裏就膈應的慌,以這個火銃隊皆為新募,需前往雁門集訓為由,要把他打發去雁門,所謂眼不見心不煩,但是方播實在不願遠離顧金丹,又見自行火炮這玩意兒很是氣派,估計是軍中最為值錢的寶貝家什,就請求去自行火炮隊擔任一個小哨
從代把總到哨官,足足降了兩級,王樸見他不慕福貴,心裏不免存了幾分佩服,又打聽得知這還是個情種,思量此輩不易癡心,多半也會有忠心,就允了所
方播待在軍中已有一些時日,早就聽人議論王樸身邊還有一個寵妾王雁,是個十分幹練精明的女人,深受器重把持著神甲營的募兵大權,他便存了心思,女人都愛爭寵,王雁與他的摯愛顧金丹之間難免會有好一番鬥法,隻要他在軍中立功,升了官,拉起一支親信人馬來,想來王雁根深蒂固,必然不好對付,顧金丹不想吃虧,就會回頭來拉攏他,依仗他的勢
“這一仗打不好,我便再也沒有機會見到顧小”這個念頭充盈腦海,方播狼視虎顧,惡狠狠的盯著前方那片滾滾黃沙,他知道跟人拚命,首重氣勢,當先挫來敵銳氣為要,念及此,便下令道:“集火射擊最前那輛”
傳令畢,一通忙碌的操炮,腥紅小旗猛然間向下一落,隻聽得發炮聲連十響,十發彈丸傾瀉而出,眼中那輛戰車忽如蚱蜢騰空躍高一丈,連人帶車旋轉翻空而落,疑似輪子至少中了一炮,在空中散了架,殘輪飛出去足足五丈遠,又連翻帶跳幾個來回方休,至於車廂倒還完全,想必是車上有鐵框加固,竟也沒有毀爛,隻是蔫蔫然已變了形狀,拉車的四匹馬被翻飛的車子一帶,重重摔倒,一時起不來,看著還能動彈,但是馬隻要斷了腿,就會不住地掙紮,傷口處不能愈合,血管早晚被鋒利的斷骨磨破,隻要出血便活不
“好,不錯,這個方播是個人才,無師自通,懂得齊射的妙”王樸遠遠見了,也不禁服身邊林昌興歪頭瞥他一眼,那眼神很是古怪,他可是聽說過方播的傳言,王樸對這人竟沒有起殺心,這是個好兆頭,可見王樸心胸並不狹閉,這是做大事的人
明軍這邊則是被這一輪突如其來的齊射唬了一跳,對麵神甲營的火炮不止打的遠,還準頭不低,婁光先可是見過王樸的火器,當初是他的車營帶了現銀去王樸軍中換回東虜首級,他仔細留意過神甲營的兵丁多持火銃,那銃口還裝了華而不實的望婁光先心裏很不以為然,當時還暗暗鄙夷王樸沒見識,火銃雖是好東西,隻要不惜血本,用好鋼料打造,可透重甲,然而準頭遠遠不及強弩,安上望山又有個屁此刻婁光先隻有一個念頭,他小看王樸了,這貨用的是妖法不成,那裝了望山的火銃莫非藏有玄
許是趕巧罷了,婁光先依舊報以僥幸,隻是下令加快腳步,下一輪齊射果然如期而至,火炮吐息,眼見一排閃亮的紅銅彈丸定在了空中不動,婁光先擰眉不解,瞬息間也就回過味兒,彈丸居然衝他飛來了,好個車營千總,一拉馬韁,伏身藏於馬頸後,身後的幾名親兵止不住,頓時衝到他前頭,“噗噗噗”山崩一般的巨響震得他心都要萎了,還沒等回過神,一根棍子砸到他腦門上了,胯下坐騎嘶鳴一聲,居然受了驚嚇,在那兒轉起圈圈,婁光先使勁控馬,卻一時束有親兵見此當即跳下馬,撲到婁光先的坐騎下,噌啷一聲抽出配刀揮砍間卸去那畜生的一隻前蹄,聽得一聲淒厲哀鳴,那坐騎猛地一翻身,血沫飛濺,四腳朝天,婁光先重重摔在地上,他勃然大怒,剛要抽這個手下幾鞭,隻聽一聲:“大人,快躲起來,炮,炮”
婁光先聞言一呆,這才瞥見方才砸中他的那根棍子,就橫呈不遠處,卻哪裏是棍子,那是一條人腿,紅布料還留了點,且穿著繡雞紋麻布靴,這自是親兵的穿戴,尋常兵丁哪裏有靴子正腦中盤繞這個念頭,一抬頭就嚇得魂飛魄散,這哪裏還是人間,眼前人馬俱碎鋪了一地,近處有那熟悉的屬下正麵如死灰瞪著不遠處那一條腸子,瞧他眼中那望穿的絕望,仿佛在懇求腸子快回來,但他的手臂已然爛了不成形饒是婁光先百戰之身,也被這盈滿眼簾的血肉橫飛場麵給嚇了不
“哎呀,不該這麽打,要先放一炮校準,再齊射,打偏”遠處的王樸用望遠鏡看得真切,大呼可心說:方播人雖機靈,幾乎可稱得上是無師自通,惜火候還不到家,回頭要好好提
“大人說的”身旁的劉一山連忙附和道,心裏卻不以為然,要是如大人所言,先開一炮,校準後再齊射,人家不就早有了提防,未必更好中,左右都是要憑運
隻見明軍將旗複又立了起來,慌亂無措的車營官兵都瞅見了那旗號,歡呼起來,有小旗軍官帶頭山呼“大明必”一時激勵士氣,齊喧聲震盈
“將旗變向東”婁光先下了這道軍令,立轉身向西南方撒腿狂
敵軍火炮的彈丸就落在婁光先身後不遠處,勁風刮著他的後腦勺嗡嗡響,他披著重甲逃也似地狂奔,氣喘如牛狼狽之但神甲營的火炮接二連三砸過來,仿佛是攆鴨子一般,他終於跳進一個汙水坑裏,一時也來不及細思這麽大日暴曬的曠野,此間為何平白會留一個水坑,等入了水,這才被惡臭衝醒,隻羞惱到無地自容,卻原來是一個附近農戶采肥的糞
神甲營的火炮從他頭頂呼嘯而過,落彈覆域漸漸遠去,他氣的哇哇大叫:“王樸,你個王八蛋,老子,老子要將你碎屍萬”親兵絕不敢露出半點笑,忍笑至心痛,默不作聲把他從糞坑裏拉了出來,好在這是個積牛糞的坑,不似人糞那般腥臊,饒是如此婁光先還是一陣幹嘔,趴伏良久不能順
“大人,兒郎們都朝空地衝去,是否招回”終於有親兵忍不住垂詢道,這麽一會功夫,車營已被將旗引偏,敵軍在正東麵,東北向那是一片峭壁山,車營正往無人處衝殺而
嘩啦一聲響,婁光先猛地起身,濺了左右親隨不少糞便,他咧嘴閉眼大口吸氣,又緩緩呼出來,眼神如有利刺射向那支神甲營火炮車那敵將陰損可恨,方才下令將旗取向東北,本意是借將旗為誘餌,引開敵軍的火炮,他自取道西南向抽身,不想敵將竟看破了他的算計,火炮一路追迫著,害他不慎遭此奇恥大辱,若不能殺他個無留一丁,洗雪今日之恥,那他哪裏還有臉麵活在世
“啊,果然如此,你們看叛軍的炮打不準”婁光先死死盯著戰場,咬牙切齒獰笑神甲營的火炮依舊接二連三閃耀火花,雷鳴滾滾不息,彈丸落在軍陣中,卻有許多打偏了,變向東北果然是一劑妙招,和躲避弓箭的竅門相似,對著來箭方向直走就很容易中箭,有點見識的兵將都會取曲斜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