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聖意疾轉陰風颼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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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早朝,乘禦攆,崇禎又回乾清宮批閱奏章,今日心事重重,亂了心就把奏章推一邊,扶額仰麵,背靠禦座籲歎道:“朕究竟為何與王樸生了嫌”
    “萬歲爺,您不惱王樸了”見皇帝今日一反常態,居然對臣下生出悔意,王承恩納罕不
    “朕知道他有”崇禎又道:“破虜這件大功,左良玉首功,他雖是次,不賞也不合”
    “臣子哪能怨君父不賞,王樸這是太不像話”王承恩順著這話頭
    “他年紀和朕不差多少,太年輕啊,就容易意氣用事,這是不妥”崇禎居然言語中對王樸頗有維護之
    “那”聖意轉的太疾,王承恩不是很有把握,躊躇不敢順勢進
    “哎,你把王威叫過來,朕要勸他幾”
    “萬歲爺,王威稱病在家,聽說抱著個暖爐猶自瑟瑟發抖”
    “哦,對了,稱病了,那便在家裏待著,你就代朕去探病,說些寬慰他的話,比如憑王樸這個軍功,賞他一個參將不為過”
    “奴才遵旨,萬歲爺的聖眷對臣下便是包治百病的妙這趟君恩隆隆,他要是不立馬病就好,奴才可不依”
    “哈哈哈,你啊,就嘴甜,抹了蜜吧”崇禎展眉笑意盈
    “奴才不敢抹,怕臉”王承恩巧妙湊趣,那掩口羞慚之態直惹的崇禎笑岔
    “對了,王樸派到他恩師家中的那些兵卒,他們老實”笑罵過後,王承恩忙上前去給崇禎舒背順氣,崇禎胸口猛然刺痛,那深埋心間的一根刺突往外紮,叫他吃痛而驚覺,遂正色問
    “據東廠的密報,王樸的人進了京城就待在徐光啟府第前麵的一間民屋內,一直深入淺”王承恩忙收回手,慎重回
    “沒有和東林黨那些人有私下來往”
    “那倒不曾,那幾位是粗人,也不像能和東林黨走一處的,奴才特交待東廠看得牢牢的,沒有敢懈”
    “本來以為隻要東林黨人,王樸都聽,看來候恂言過其實,這老頭沒能拿住王樸,卻反倒給人家利用了,故布疑陣,”崇禎悻然冷哼
    “其”
    “其實什”
    “奴才對於軍國大事著實不懂的,就隻是覺得王樸像是一隻潑猴,其實朝中有人能管得那潑猴就總比沒有人能管得強一些”
    “還是徐老德高望重,這般肱骨之臣難”崇禎言不由衷,擰眉閉目的頷首
    伏案上矜矜業業,不覺又忘了時,光陰荏苒抬頭不意瞥及窗台那口泰西鍾,指針正對準十點鍾,崇禎苦笑道:“怎麽今日又走快,這新鍾也是不好”
    “這破玩意兒又壞了,江寧織造的廢物們真該”王承恩不禁微有慍色,這口鍾送江寧修了幾次,卻怎麽都修不好,遲早惹來皇帝問罪,過幾日要派人去告誡劉貴,問他要不要腦袋,豈敢如此怠慢王
    “劉貴說什麽來”好在今日崇禎的心情不壞,未有問罪的跡象,隻狀似要回憶些什
    “啊,他說有個手藝上乘的工匠,名叫,名叫羅青浦的,這鍾的零件往年都是他在修去歲給王樸借了去,至今不肯”王承恩話一說出口,就暗叫不好,這人可是給王樸挖走了,若皇帝追究起來,劉貴是他舉薦去江寧織造,難免用人不明之
    “王樸,好啊,他識才,持金去江寧織造挖人,你就不識才,好好,很”崇禎臉色陰晴不定,連聲說好,那王承恩每聽見一個好字,身子就矮一截,本是魁梧的身骨卻作佝僂狀,漸然頭埋胸口去聽心房打鼓般山
    “”一段鍾聲如煙縹緲,惹得崇禎輕咦了一下,他側頭去看壁掛繡板上的木雲紋,納罕今日的光斑較往時偏高,他是個心思重的性子,就不免對諸多細處十分計較,泰西鍾不準時倒還好說,怎麽鍾聲也不準了,這可是犯了足以下獄的枉
    “”崇禎臉色大變,倏地離座側耳去
    “”“”“哎”崇禎和王承恩都驚呼起
    “”崇禎渾身一震,又呆立愣怔許久,終於十分肯定不會再聽到下一響鍾聲,這才一屁股癱坐回
    四響,居然是四響大鍾,萬般火急的軍報啊,這一刻來的太過於突兀,崇禎好半會才回過味來,宛如置身夢中,這不是報時的鍾聲,四響就是叛軍突襲京師,恍惚又似回到一年前,東虜兵臨京師城下那會兒,那會兒有五響,外敵逼近京
    “萬歲爺,奴才出去看看”王承恩也不知該如何寬慰,隻好以腿報
    特異的鍾聲引來了全城嘩然,成群百姓湧上大小街巷,或遙望官署,宮牆,城樓私自猜度,或尋相熟門路打探消陳名夏終究見多識廣,略一沉吟就對情勢了然於胸,不二話徑直往正陽門一路小
    “百史,怎麽”身後緊跟的這位濃眉高大的席少爺,乃六大皇商之一的門第出身,比陳名夏的東南書香家世有過者多經周閾有的引薦,陳名夏與之結交,相處這段日子,其人熱忱,能說會道,慣於經營投
    “跟著我,這一回是趕上”陳名夏興奮不已
    “趕上,什”席令乾身骨高碩,在喧鬧街市中穿梭隻有吃
    “哈哈哈,王樸,肯定是王樸造反,你信不”陳名夏回頭甩他個燦爛一笑,露出半口整齊白
    “不可能啊,不可能”席令乾十分不以為然,連連大搖其
    “怎麽不會,難道還能是東虜入寇,東虜剛剛來過一趟,這會兒難道又來一豈不聞兔子不吃回頭草,怎麽能有收”
    “嗬嗬嗬,百史,你是不知道啊,王樸正在做煙草生意,造反以後必斷了銷路,對他來說,沒有好”席令乾胸有成竹地笑
    “呃?”陳名夏一臉訝然,這還真是個說法,王樸的大軍每日人吃馬嚼,開支必然海了去,席少爺這等頂尖皇商都能聽說他有作勞什子煙草生意,可見規模不在小,其益利豐厚,以至於都能叫這位雲端之上的有錢人心那王樸若不管不顧造了反,上遊貨源與下遊店鋪,各地商家們哪還敢和他有生意來往,隻恐避之尤為不及,這門生意就做不成了,少了銀子發不出餉,難道靠劫掠嗎,陳名夏倒是翼希王樸如此犯下眾怒,但他更知道王樸絕非如此魯莽無腦之
    “百史,你別氣餒,王樸就算現在不反,遲早也會”席令乾故作駭
    “怎麽,你還知道了什麽,”陳名夏又重燃鬥誌,兩眼炯炯放光問
    “嗬,我就是個販賣木材的,哪裏又能知道什麽,但是王樸,他可是一隻出頭鳥,本朝當今武將就以他最為跋扈了,有一種死路叫騎虎難下,你懂得,是”席令乾眼中閃過一絲妒意,他確是對王樸的煙草生意動了心,耐何這門生意要去往賊匪出沒之地,手裏需兵強馬壯才能吃的
    “對,對,對,且讓他得意,將來有的是要他命的死”這麽一通透,陳名夏也笑意悠然
    兩人來到雪河茶樓,上了三層窗景雅座,往窗下一探,隻見那條內城護城河黑黝黝光可鑒麵,陳名夏苦笑不已,隻道怪不得是店名雪河,這河水汙濁不堪,不凍成雪卻也不足成景,但這會兒不求講究,事急從權而已,果然這個茶座斜對麵那正陽門,附近幾顆樺柳僅僅礙目,城門下幾可一覽無
    “是個好位子,更妙沒人想到這”陳名夏坐下後笑道,順手給友人移了椅
    “正是,他人這會都去擠大街兩邊的茶樓酒肆了,唯此處不擠,甚”席令乾拱手致謝,也坐下笑
    “來”陳名夏臉色驟隻見一隊披甲騎兵從街角魚貫而出,一,二,三,四,五,一共五騎在城門下停留,其中兩名騎兵著一身紅色棉甲乃屬於京營官兵,後麵三名騎兵卻一身銀亮刺眼的鎖子甲,這扮相很陌
    “那甲不多見”席令乾卻也是有些見識,一眼就看出那鎖子甲的不凡來,一層銀雪般的光澤恍惚竟似無數珍珠串編成衣,揮發似珠光又像佛光,隱隱卻有彩
    “嗯,那便是王樸的卒”
    “啊,原來這就是名揚天下的神甲營,果然有點不”
    “哼,憑甲好而已,武夫貪媚實小人,凶猛如禽獸,必為國之禍”陳名夏殺氣淩然,冷哼
    “那倒也是,丘八們漸然得意,早晚引禍致亂”席令乾附和
    城門下,這三名神甲營的騎兵下了馬,過一會,兩名守城門的京營官兵不知從何處搬出來兩張長凳,給他們就座休息,那份由神甲營節製王樸,薊州知府鍾維和薊州募兵新營監軍高起潛三人聯署,揭發左良玉舉兵謀反的急報此刻已然先一步送紫禁城,他們就城門下坐著,等大人們提詢,甚至於皇帝喧
    田貴妃的居所離乾清宮更為挨近,聰慧如她一聽鍾聲就醒悟有大事,遂放下手上紅纏,提裙子一溜煙出宮苑側門,徑直來到乾清宮,仗著皇帝的寵愛,太監宮女哪裏有膽攔的,崇禎見了她,慘白的臉上強作歡顏,唯有無處配身的袂袖隨著手臂鼓風打飄,田貴妃心裏一陣心痛,君王極世萬方,宮內能與之相知卻聊聊,除了她和王承恩,她心心念念他夜裏深眠之時,眼角常泌淚水,心心念念他每發噩夢驚蟄翻坐而起驚恐四顧,氣喘籲籲,冷汗淋漓,她隻好故作深眠不醒狀,隻恐傷及他的皇帝尊這樣的皇帝並不威風,誰能想到呢,做皇帝原來是如此無趣,且可憐可
    “皇”田貴妃慟呼一聲,疾步上前,伏跪帝前去扯其衣
    “田妃,不”崇禎忙緊緊抱住愛妃,撫慰烏絲心弦躁動,他的摯愛如小鳥依人投懷,癡情款款不能自持,此刻佳境隻願久久挽
    一陣淩亂腳步聲從屋後傳進來,崇禎身子一震,嗖一聲與愛妃分開,搗腳咚咚作響,疾步回禦榻落座,田貴妃美目呆呆出神望著這個男人,心裏不禁苦澀,這位男人是九五之尊,卻深深受各種規矩的束縛,不敢稍有逾越,這也不知是好,還是不好,隻是即使以田氏一介女流也隱隱約約在腦海裏浮現一個念頭,在臣下麵前拘謹的君王便與君威無緣了
    “萬歲爺,列位臣工覲”門外是王承恩在說話,窗影憧憧,似要擠作一
    “你回避”崇禎對一旁的田貴妃揮手道,他聽動靜,方才門外腳步聲不像很慌亂的樣子,心中稍
    待田氏從側門離去,崇禎這才命小黃門將門外諸人喧進來,不過臣子們都乃人精,聞著田氏的身香滋餘,心內各自作誹:這會兒皇帝還與美人膩在一塊,江山是你朱家的,也不知珍惜,倒將臣子拿命來使
    “列位愛卿,英琪樓為何連聲鍾”崇禎開門見山就問
    “回稟聖上,這是前去薊州的錦衣衛緹騎送回來的密報,還和,還和王樸的親兵鐵騎一起回來”周延儒心在滴血,他知道自己要遭了,要知道當初是他舉薦左良玉領薊州兵,這個罪不輕
    “拿”崇禎迫不及待的要看密報,王承恩從袖口裏抽出一份奏章,躬身呈
    片刻後,隻見崇禎握著奏章的手在發抖,周延儒覺得自己還能再搶救一下,就緩緩挪動出列,輕聲進言道:“此事還未確”
    “確證,那你要什麽確”崇禎想發怒,想大罵庸臣誤國,但他好歹做了幾年皇帝,漸漸有了些定力,遂問道:“左良玉怎麽就反了,朕是如何虧待了他,還有王樸和左良玉是,原是好在一塊的,都能深夜聚酒了,我這,朕在宮內,就沒人提醒一聲嗎”
    王承恩在一旁聽了這話,隻感到脖子在涼颼颼似有陰風臨掠,皇帝失態了,說話都不能斟酌,這可是極險極險的時候,稍有不慎就會血流成
    “臣請聖上立刻下旨,叫王樸解釋清”周延儒無奈,隻能是把皇帝的怒火稍稍引向王樸,卻也不知管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