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便啦，溫體仁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我們不能得罪了這位大佬，他現在必定是北上進京去，我們南下去收拾狐妖白小茹，正好錯開，將來對溫體仁也有個過得去的搪”王樸本意撓頭，奈何抓了把頭盔道，眼下最要緊是遠離黨爭事非之地，作崇禎的臣子是出了名的凶險，這位昏君殺大臣猶如砍瓜切菜一般，且早有殺他的心思，眼下隻有依附於根深蒂固又十分護短的東林黨，能叫崇禎心懷忌憚，若為了一些蠅頭小利背叛東林黨，讓大明朝廷上下一心要來收拾他，任憑神甲營再能打也要死路一條，這才叫自尋死
    “和南麵的狐妖賊軍交手還得從長計議啊，我們人數太少了，聽說賊軍聚眾二十餘萬，就算瀝掉老弱，精兵過五萬那也很不好惹”林昌興還聽說白小茹會下瘟毒惡咒，十分可怖駭人，隻是墨家的青黴素似乎可以克製這種惡毒咒法，念及此倒也稍微安心了
    “烏合之眾啊，我們連左良玉的薊州新練都能輕易擊破，區區一支賊軍而已，還能比正經官軍更難對付”王樸不以為然地輕蔑
    “大人此言差矣，上回那是官軍出城與我決戰，才能一鼓而勝之，絕無複有如此好事”林昌興
    “是”王樸一下子冷靜了，神甲營火器犀利，猛於野戰，但這股賊軍若是依據堅城死守，似當年平定下山虎許宏傑那一役，不免倍感棘手，便問道：“那怎麽辦才好”
    “可先行遣人去勸降賊”李昌興進言
    “不妥，賊軍向來不守信，降而複叛隻怕連累徐部”王樸連連搖頭道，一個武將肯定沒有詔安之權，隻能扯後台徐光啟的旗號，曆史上詔安賊軍的大臣都沒好下場，此路不通
    “既不勸降，隻好強”林昌興帶有疑問的語氣，歎道，他是十分不看好此次作戰，心下不免聯想，當年宋江平方臘，兩敗俱傷，而後卻是便宜了朝中奸
    “強攻也不是好法子，我們憑什麽要為皇帝火中取”王樸依舊不以為然
    “那麽，請大人明”林昌興似乎鬆了口
    王樸來回踱步幾趟，忽而猛回頭道：“顧環宸與我若即若離，我終於想明白了，我們和士大夫根本不是一個路數，合作中有所保留，都各有心思，身為武將隻好自顧去走邪”
    林昌興和劉一山互視一眼，齊聲問道：“何為邪”
    “還能是什麽，養寇自重”王樸笑道：“剿個屁賊，我們派人去和賊寇打了商”
    “就跟楊萬春一樣”劉一山臉色迷惑問
    “楊萬春是條好狗，現在大人的意思是養一頭惡狼，然而此法有一點，不太容”林昌興
    “賊人首領還是個女人，我們先給她來個下馬威，再”王樸眼泛精光，冷笑道：“全軍快速南下，遠程奔襲，奇襲香”
    晚霞斜映，通往縣城的土路上，一隊人馬徐徐經過林蔭石橋，首尾達裏許，聲威俞百餘
    狄四卷曲在竹籠子裏，虧他是個長年累月的耕畜，一身腱子肉兀顯體魄強健，大腿上的傷未有破傷風，似不致
    “幾位鎮國將軍府的大老爺，你們行行好，放了，放了我娘子兒吧，他們沒有幹”一路上，狄四猶自不停歇求
    “嘿嘿，你還廢話，吃鞭子不夠是吧，等到了縣裏，先給你過一遍刑具，就老實”年紀才二十出頭的小頭目，臉上一條疤痕從眼角繞過耳後，他冷笑
    “聽說開封祁縣鬧蝗災，他婆娘又瘋了，居然能活到今”年紀稍長的一個長工，他有一點腿病，姓氏名字不常有人提及，隻得了諢號餘老歪，隻因模樣還算周正，又為人活絡，才成為府上得用的長工，人前倒還有些臉
    “到如今他還護著婆”年長一些的老長工早已不忍，適時
    “這家夥早晚會投”刀疤小頭目不以為然道：“祁縣逃出來，不去江南逃荒，卻往北走，十有八九是去投香河賊軍”
    狄四欲言辯解，但瞧見旁人的不愉神色，終究還是識相的閉了口，隻苦若霜茄，喪氣道：“死就死吧，反正也就這樣了，還能咋地”
    “哎，這就對了，亂世人不如盛世狗，誰叫你生在亂世，來了就別想多餘，乖乖去衙門挨那一刀，死了拉倒罷了，嘿”小頭目卻是益發得意
    “不對，前麵那是什麽東”餘老歪忽而攀上馬車的前側一角，手搭車夫的肩，長身立起來遙指前方，他的病腿不能受力，隻見他在車上擺出一個彎月形的怪姿，身子搖搖欲墜，車夫好意，使勁拽韁繩控車緩
    “有啥，沒有”眾人都伸長脖子，卻是摸不著頭
    江麵上霧氣蒙蒙，若有埋伏可不得了，小頭目蹙眉呼喚道：“你們都跟我”
    橋頭正有一小亭子，他帶了幾個得力的手下去亭子下，搭把手翻身上了亭蓋，小頭目站亭子頂蓋朝江邊遙望，密林深處，水霧之間似有一尖角，正疑惑這條路他是熟的，往日哪有這東西，忽而風吹霧薄些許，那尖頭顯出了原形，卻是一座木搭的高台架子，他心裏打了個突，疑道：“那莫不是瞭望”但再一想，這座橋是通向縣城的必經之道，此處有駐防的官軍本也尋常，倒無需大驚小
    從亭子上下來後，沒走幾步，又忍不住的嘀咕，若為官軍的營壘，豈止這般簡陋呢，縣城裏可不缺使喚用的民夫
    “鳥，沒鳥”又步行約十息，他猛抬頭，脫口而出這一句沒頭沒腦的入秋的季節，果子正熟，這河邊的林子本該雀鳥繁育，如今靜悄悄，莫非林中藏有埋伏，念及此，一顆汗從耳邊流下，一時間隻聽心口劇跳，噗通噗通作
    隻木然呆立數息，河邊遠處林中就起騷動，須臾間動靜俞加紛
    “陳頭，不對，咱們快撤”這下左右餘眾均覺出有
    “哼，他娘的，操起家夥，與賊寇拚命”此刻已然逃之不及，小頭目自度會水，心說萬一賊兵勢大，抵擋不住還可以跳水，順著河流漂到下遊，賊人誌在車上糧米，應該不會窮追不饒，倒不用太慌
    奈何他手底下這二百人大約多為佃農長工，寡數無幾的莊丁護院常欺淩弱小而已，卻疏於打熬勇力，如今聽他吼了一句和賊兵拚命，各人誰也不傻，哪敢留下作當即就有人怪叫從橋上跳下去，這又讓長工們陷入恐慌，橋麵眾烏合頓時亂作一
    小頭目心說好歹自救一場，回去才好和主子交待，他是家生子，離了將軍府可無處容身，正指使周圍手下欲在橋頭一邊聚攏馬車，竭力圍起一堵盾牆，隻聽後麵噗通噗通跳河聲不斷，回頭一看，卻是後頭同行的金家人也很不堪用，已然崩
    “咻咻咻，噗噠噗噠噗噠”十幾支箭落了下來，有些更是釘在不遠車棚上，箭尾白羽爍然晃動，牽心驚
    “娘的，”小頭目一眼就瞅出這些箭羽不同尋常，箭簇呈灰白色，疑精鋼打造，可知來犯之敵絕非尋常的鄉野小“不管了，先逃了再說”頓時就心生怯意，隻說此時不當機立斷跳河逃遁，待賊人殺到跟前，那時再逃恐也不及，免不得為弓箭射死在河
    “陳阿冬，你快護著我，護著你家的小姐，一起突圍出去，回頭給你賞錢，你要多少都好”身後一個婦人的呼喚聲傳
    小頭目聞言一愣，回頭就見那輛飾物最講究的馬車上，車廂後門已開了半扇，探出一位華服的小眼老嫗，她滿眼驚疑，急切中渾然不覺頭上的金簪刮著車廂門框，歪斜鬆垮，乃至鬢發垂散掩了眼，這才急甩手去撩
    “外主子，要不咱跳下橋，遊遠一些，興許能掙條性”小頭目這才醒起，車馬中還有兩位主子適時同行，心裏琢磨，丟了他們自個回去，隻恐老爺不饒
    “啊，跳河，你們人不少，還能擋不住幾個賊人嗎，水，我哪裏能遊水”老嫗滿腦子迷惑，怎的這就要逃命嗎，剛剛還笑說，進縣城就去給侄女買芙蓉糕來自從賊軍現形，她還一邊凝神去聽外頭動靜，一邊給侄女小雀兒打趣，小賊哪裏來的膽氣，居然敢與咱家作對，鎮國將軍府的家丁是何等勇武冠絕，在這片地界誰人不知，誰人敢惹，平時隻要聽了是將軍府的人，無不嚇尿褲不料後麵的動靜漸漸不太對勁了，就有許許多多人跳下水去，她開門出來一看就見一地狼藉，似乎情勢糟糕的樣
    又是一陣箭羽落下來，箭支拋線似乎更平了一些，其中有一支離身寸許，勁風掠耳，銳音破
    “賊人有強弓，我也是盡了力，不好耽誤了，快走”小頭目急火攻心，已是顧不得身份講究，衝到馬車跟前，一把將小眼老嫗從車上拽了下來，他又去尋車裏那個小姐，這是老爺夫人的寶貝啊，念及此，不顧兩位主子的驚叫，撲到車內抱起花容失色的小姐就徑直往橋欄疾
    小眼老嫗急了眼，死死拽著小頭目的衣角，但她一個婦人終究力弱，顛顛撞撞被帶了過去，嘴裏猶自嚷嚷：“大膽小賊，你是吃了誰給的膽兒，朱家血脈也敢不敬，不怕淩遲”
    眼見這個老嫗如此拎不清，一番渾話倒是嚇了小姐臉色發白，不需多做權衡，他一腳踹翻小眼老嫗，心裏卻是清明，他隻需救走老爺夫人的心肝寶寶，便是大功一件，複又何求，這老嫗不能水，身子又沉，帶上這個累贅徒增凶險，遠不及單救小姐來的合
    “呀”小雀兒從橋麵猛然下墜，不禁尖叫出聲，須臾片刻隻覺全身一涼，浸入水中，仰頭隻見老嬸子正從橋麵俯視下來，那兩眼無神，身子屢次前傾，作勢欲往下跳，都難抑懼意縮了回
    跳下河的人愈多，他們都看到小雀兒，心知這位小姐性命貴重，紛紛合攏過來，圍成了一團，眾星捧月一般將小雀兒置於中處，眾人合力撐起了她的小身子，便就此隨著水流漸漂
    小眼老嫗眼中盡是迸溢嫉妒，轉頭間看到了餘老歪，小眼老嫗掃了一眼餘老歪手裏的弓箭，這把弓不算多麽精良，卻是正經從府庫裏取出，看形製是官軍用的步弓，而非尋常民戶自製的獵弓，官造的兵器當然不是隨便授於雜人，這個瘸腿的老漢必是個能射手無
    小眼老嫗手指橋下，對餘老歪慪氣道：“你想要活命不，留住她，留住了她，咱便可活”
    餘老歪聞言一愣，賊軍已然逼近，但他並不心慌，隻因賊軍剛才攢射了幾輪箭雨，箭鏃雖用好料，卻準頭奇差，可知賊軍不多善射之他遂得了念想，憑一身自小練就的卓絕弓技，在賊軍當中謀一條活路倒也不
    “她是你侄女嘛，放她走就是”餘老歪冷笑
    “賊人來了，你就跟他們說，這小姐，可以找鎮國將軍府要到錢，她值錢呐，值，值一千兩銀子，不止，五千，整五千兩，府裏麵的事就我熟，我可以幫他們拿到錢，可不能殺我，不”小眼老嫗破音怒吼
    “唔，你別帶上我，我家人可還在府”餘老歪頗得府上老爺器重，早前說了一房妻室安置於府
    “哼，”小眼老嫗被這話噎著直喘粗氣，這瘟貨莫不是一心求死，怎的油米不進呢，她心知自己這個身份是藏不住的，而賊軍殺富戶向來絕不留情，若不能以浩利說動賊人，她就凶多吉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