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穀中暴動奪馬求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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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香河以北約百裏開外,細雨方歇,暖陽天青,本為幽深隱地一條山隙內,如今各色嘈雜破空,就聽一聲怒斥:“誰敢上”
    “我都要死了,還怕個球”有褐衣農人揚起鐮刀
    “老爺,你明明有很多嚼用,給我們一點又怎麽”也有健婦者揮臂
    “大夥聽著,一起上,他們這點人攔不住”這垂垂老者竟也一臉狠戾之
    “誰敢上前,大槍紮他腰”車上這人又一聲怒喝,挺槍虛劃,又一次唬退了喧嘩餘眾,適時雲開,一縷陽照落地,卷起白氣將穀內渾濁陰鬱驅散了一些,原來正是貨商尤潤齡,他身後還有小周姨娘嬌弱身子卷曲一團,這會兒但見麵色慘白,瑟瑟發
    穀內地形狹長,尤潤齡那十幾輛大車背靠峽壁,彼此首尾緊挨著,車上人人都有兵刃,與之對峙的一夥人分明為普通農戶人家,猶有嬰孩啼哭聲刺
    “俺娃,他快不行了,要趕緊弄吃的,你們就分一點出來吧,求求你們啦,就一”這時一個農家漢一聲嚎,擠開餘眾,撲到車下,朝尤潤齡跪拜磕頭,懇求
    “沒,沒有,我不是不想給你們吃食,我也有難處”尤潤齡也向車下連連作揖
    忽而,這扣頭的農家漢乘尤潤齡作揖之機,暴起伸手去拽他的槍頭,更不顧槍頭開刃處割傷手心,猛地向下一拉,尤潤齡畢竟是年紀不小了,居然就這麽被掀了個跟頭,翻落車下,這突兀的變故引得眾人都轟然而動,撲上去搶奪車上的貨
    其餘車上的莊丁眼見自家老爺在車下生死未卜,頓時陣腳大亂,又接連失守了幾輛馬車,倒是洪小寒挺槍連紮數人,從車上一路踩著貨物過關斬將,這些饑民柴身嶙峋,立不禁風,哪裏能擋從小打熬過武藝的洪小寒一擊,頓時車上車下血濺如雨,待他來到小周姨娘跟前,見佳人隻是受了驚嚇,細看無恙這才放了心,報以咧嘴一饑民哀鴻一片,紛紛退去,尤潤齡這才從車子底下鑽出來,他看到一地的血人正呼疼打滾,臉上神色驚恐不已,嘴裏窸窸窣窣道:“鬧,鬧大了,鬧,鬧大了”
    洪小寒這幾下十分不知輕重,見了血,結下仇,饑民果然動了怒,紅了眼,有人忽而來了句:殺了他尤潤齡見饑民已然從腰裏或地上亮出了農具,拽緊了臉色不善,他伸手一指洪小寒高喊一聲:“他與我無關,殺人的這個小子不是我的”
    “小寒,你快”陸盛海爆喝一饑民中也有人發一聲喊,撲了上來,這一回他們不是隻顧著搶貨物,而是掄起鋤頭招呼莊丁們的腦門砸
    洪小寒臉上爬起了驚懼,舞動長槍格擋了幾下,卻不防身上結實中了幾下飛石,疼的直咧牙,所幸有皮甲護身,不至於負傷,與陸盛海匯合一處,兩人配合默契且戰且退,漸漸退至破廟裏去,這個破廟卻是聚了很多饑民中的老弱婦
    雖無廟門,兩人憑在身的皮甲如門神般萬夫莫開,這些饑民卻各存私心,待見這兩人厲害,就紛紛回頭去圍攻車上的尤潤齡等外麵的尤家莊丁們身無片甲,隻憑肉身布衣可禁不住飛石,鐮刀和木棒,終於死傷慘重,潰不成軍
    洪小寒掛念小周姨娘的安危,進廟裏抓來一個瑟瑟寒顫的小娃兒,那娃兒黑乎乎的臉上涕淚橫流,間又彌散一股騷氣,居然耐不過驚嚇,當眾尿了褲洪小寒厭惡踢了他一腳,用槍抵住他的後心,怒道:“給爺停手,不然就戳死了”
    這股饑民似乎彼此相熟,念及廟內還有許多自己人,便依言停了
    “兩位,大夥們聽我一言,此事到處為”饑民中有一老者越眾而出道:“有這些車上貨物,死了誰都不”
    “這位老哥說的在理,鬧出了人命是我們理虧在先,車上的東西都歸了你們,隻把剩下活口放了便”陸盛海聽了這些勸和話,忙附和
    對死人一事,饑民們早已麻木,當下並無異議,將尤潤齡和小周姨娘等六名活口都帶了過
    “我說,換人”饑民中有人跳出來切齒吼
    “給我們留十匹馬,再讓開一邊,我們上馬就走”陸盛海陰鷙笑
    “不成,馬匹我們要留下來,這些車上的貨物用人可拉不”饑民中老者連連搖頭道,車上貨物還未仔細點數過,不知其價倒也罷了,這十幾匹馬在兵禍之年尤其能賣出高
    “那就沒法談了,我們這邊人太少,一旦交換了人質,回頭你們反悔可不就玩完了”陸盛海不悅
    “要我說他們不過是兩個人,就此衝上去殺了他們,還換個屁人”饑民中也有暴脾氣者鼓噪
    “對,他們不過是憑身上有甲,我們現在有刀槍,還怕啥,攻上去把那兩件甲搶過”饑民中更有望著那身皮甲,眼放貪婪光芒
    “我們是官”陸盛海伸手往胸口上甲片上拍個脆響,睜目冷笑道:“這身甲給你們,那必有滅門之禍,朝廷有王法條條,明文私藏甲胄者,以謀逆論處,誅滅九”
    “那,那你活著更不會放過我”饑民中這才回過味兒,想起已經殺了好些官府之人,驚駭莫名,後排更是有幾人當場暈
    “我不想多事,這些人跟我們本就不是一路的,是這小鬼看上了人家的小妾,多管閑你們殺了他們的人,與我們可不相”陸盛海指著尤潤齡說道:“他剛提了一嘴,我們與他們無關,你們也都聽到”
    “嘿嘿嘿,官府的人,我們大夥兒可都是良民”饑民中的老者臉上掛滿了媚笑,心裏尋思幾大車的貨物,隻縣城裏有豪商能吃下,這會兒若是把官府的人殺了,以後進縣城,不免擔心被人告發,念及此,道:“馬分兩匹給你們,車上的貨物,也勻給你們一”
    “”陸盛海略一沉吟,心知這是以分潤贓物的手段來拉攏他們,便頷首道:“你們先退一邊”
    “兄弟們,留下一車給他們吧,咱們都是良民,不敢傷人,方才一時激奮純屬眾怒難”老者這話雖是對著同伴們說,話裏卻暗戳戳夾槍帶棒,藏了機
    這老者在饑民之中確有聲望,餘眾雖有不愉之色,依舊還是照做饑民們如約把馬匹和車子留下來,趕著其餘馬車簇擁成群,陸續退出山
    山穀重歸於寂,地上三十多俱的死屍,洪小寒看著發毛,這才回過味兒,地上那些有小半數死於他的槍下,他年未及冠,前年才頂了亡父的職差,從前見過的死人都沒有今兒戳死的人
    “這些人太不經弄了,一碰就”洪小寒鬱悶
    “哼,這幾個餓鬼站都站不穩,你莫以為是長本”陸盛海冷笑道:“車子我們也帶不走,留下吧,快幫我把馬卸了,咱們騎馬”
    “我的貨沒了”尤潤齡從地上晃晃悠悠爬起來,見了一地的血跡狼藉,不禁悲從心來,堂堂男兒居然掩麵大
    “尤老爺,你這屬於自尋死路了吧,周圍都是賊軍亂匪,你非往這裏走”陸盛海正給馬匹卸去車轅皮套,聞悲泣聲,回頭一笑,遂
    “我,我不知啊,哪裏能知,京畿首善之地,居然會突起賊”尤潤齡頓足道,悔猶絞心撓他本是通州一家商鋪的掌櫃,於州城裏的大商鋪無一例外皆依附於宗室權貴才能不受官府敲骨吸他這個店鋪是自家傳下來的祖產,但百年前就投充於齊王爺那是天上的人兒,名下產業無可計算,尤潤齡這點家資一般入不得法眼,隻要每年分紅不短少,王府就不過問瑣碎故而東虜入寇,他就帶著店鋪的夥計南下避難,這下可就糟了,今年分紅交不出來,王府的人不肯罷休,也不聽他狡辯,打了十多棍子,扣下他的家小,臨走放話需交出分紅後才能放他這才無奈取亂地走商,本盤算了東虜洗劫了京畿一帶,通州城必奇缺糧,他隻要采買幾十車的糧和日用的小器皿運了過去必然是穩賺不虧,不想卻是自投羅網,在穀中聽先來的人說了些傳言,他就暗呼不妙了,本欲藏幾日,就尋機退回山東許是他這些車輛太惹眼,本地人又彼此相熟,口口相傳之下,消息一傳開,這日就在穀中忽而聚來數千饑民,不由分說就要搶車上貨亂世中人皆為草芥,眼看這一趟生意賠了底吊,月底交不上王府的常例分紅銀子,那他的家兒妻小就生死不由意了,如此怎能不悲哀慟泣
    “這都是命呐,你也趕緊逃命去吧,我們顧不上你了,亂世生死皆由”陸盛海手上不停,嘴裏猶自
    “你們帶上我吧,小老弟,你要小周,就送給了你,隻要帶上”尤潤齡懇求
    “小周是我的,你給不給都是,”洪小寒卻不肯輕易受人恩惠,不服駁斥
    尤潤齡拿眼去求小周姨娘給說幾句好奈何小周姨娘披發低眉,不見神態起伏,隻幽幽緩挪碎步向著車子邊洪小寒靠
    尤潤齡心頭一涼,暗忖:壞了,婊子無義,戲子無情,這婆娘變了
    “老爺,怎麽辦?”活下來的四個莊丁之中,阿駱和老酒還能喘粗氣,似回複了一些氣
    眼瞧洪小寒和陸盛海忙著給馬匹上鞍,尤潤齡了然他們鐵定不予援手,又滿腦子充斥家小妻兒給王府中人淩虐致死的畫麵,眼中盡是悲傷,並轉而戾氣大漲,他似是發起狠來了,切齒低吼道:“要活命的,就跟他們拚”
    “咱們沒有兵器,他們還有甲,這怎麽”老酒是個皮糙肉厚的壯漢,雖叫饑民一頓毒打,卻還能托著一身血淋淋的新傷勉強站直,他的大腦袋瞪著銅鈴一般的巨眼,生造威儀,可話裏卻難掩懼
    “他們要騎馬走,不讓他們上馬就成,托住他們,再談條”尤潤齡畢竟是個七竅玲瓏心,便有主意,道:“拿石頭”
    “你們幹什麽?”陸盛海怒道,尤潤齡等人遠遠用石頭扔了過來,飛石中了馬身,馬匹嘶鳴不已,這些不是戰馬,極容易受驚,當下陸盛海與洪小寒有些控不住馬,為了不使馬自顧跑掉,隻能抱住馬脖子生挨飛石的背擊,這些石頭沾滿了汙泥,頓時兩人滿身泥痕十分狼
    “分給我們一匹馬,不然就一起留下”尤潤齡忍著身上傷口傳來火辣辣的疼,吼
    “就兩匹馬,分給你們也不你們有五”洪小寒
    “我們坐車子,把貨物卸了,車子就能坐五個人,用一匹馬也能上”尤潤齡心頭暗罵這娃奸詐,居然懂得用離間計,所幸他早有盤
    “不要理他們,挨幾塊石頭死不了,快弄好馬鞍就衝出”馬匹在飛石中處久了,漸漸適之,陸盛海仗著身上的皮甲,不理飛石,隻專心係束馬鞍,存心要強行上馬闖出
    “你們走不了,這座廟裏有很多取暖之物,一把火就能點”尤潤齡得意道:“你猜外麵的人看到廟裏起火,會否封住穀口”
    聽了這話,陸盛海臉色大變,饑民拖家帶口,彼此還都熟識,廟裏這些老弱饑民是他們賴以活命的最大依仗,如若一把火將人燒死了,外麵的饑民必要暴怒而起殺心,他們就很難有好下
    “那我們就不夠了,一匹馬坐不了三個”洪小寒沮喪不已,他實在不舍小周姨
    “好了,都坐車”陸盛海換了個和顏,灑然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