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殺人上癮凶戾不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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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留下一匹馬且自去,車子與貨物本就該歸我,何來賊寇搶了人還能猖”尤潤齡聽對麵猶留情麵,暗鬆了口氣,又念及自家不幸,悲從心起不忿
緘默了些許時刻,洪小寒冷笑道:“老陸你給我牽著馬,我去宰了他”言罷就要去提槍上前行
“行了,不要殺人,你小子怎麽還殺人上癮,就給他們一匹”陸盛海蹙眉不悅道,思忖尤老爺等人並無惡行,且莊丁中活下來的這四人中,名喚阿駱與老酒的這兩人頗有武藝,僅憑洪小寒一人在搏命中未必有十足的把握能全身而
洪小寒轉頭對陸盛海怒目而視,心中不知何故,覺著這個老家夥十分多餘,惹人厭惡,隨之一言不發將馬匹韁繩強?了過去,從地上撿起長槍,右手取馬鞍護著頭麵,向尤潤齡等人狨身而尤潤齡早已有計較,分別附耳老酒和阿駱,悄聲道:“快去抬死人扔”
眼見洪小寒這個平時拘謹的小子居然起了殺性,睜目赤紅,恃械行凶,老酒和阿駱正暗暗叫苦,他們手裏沒有兵刃,又渾身是傷,不過擺個架勢已然頭暈目眩,連喘粗氣,正驚慌失色就聽尤潤齡傳來的吩咐,他們都是得了老爺的恩惠,平時聽慣差遣了,當下也不及細想,就近抱起地上的兩具死人,舉過肩,後仰蓄腰力,猛投了出去,此刻身負重傷的他們,力氣已然大不如從前,好在這兩具死屍生前久饑,幹癟如骷髏,居然扔了足有三丈
洪小寒隻道用馬鞍防備飛石,將馬鞍舉在頭前,如此眼野不開闊,不想飛來的居然是兩具死屍,這麽大的物件避之不及,被擊的一個踉蹌,驟見那張發紫黑青的死人臉,拿半睜魚目自腋下朝他凝視,那詭異怎不驚悚,洪小寒腦門嗡嗡聲,怪叫一聲欲速逃,這兩具死屍居然僵直了,如附身一般掙脫不開,他不過稚嫩郎,隻以為冤鬼纏身,不免俞加驚慌了,腳下一滑就屁股著地,跌了一
尤潤齡爆喝一聲,帶手下撲了過來,奈何陸盛海老於江湖,早已先一步將馬拴於車輪軲轆,及時趕來接應,將洪小寒從地上提了起尤潤齡等人眼見陸盛海手裏的槍頭猶存血汙鏽膻,皆心存忌憚,止步於三丈外,再不敢上
“你這狗崽子怎麽回事,殺人上癮了”未料陸盛海反手一個大巴掌印在了洪小寒的臉上,聽那響聲就可知這一下力道非小,洪小寒那俊朗的黑膚臉上登現五條紅腫高起,陸盛海指戳洪小寒鼻子,惡狠狠怒道:“你這般惡了心腸,將來必要不得好死的,今日念你年紀,饒你一回,下次再如此,我便不饒你了,”
“陸老,請給我們一匹馬,可”尤潤齡見了這一幕,心生敬意,便遙對作了一揖,懇切道:“我們本也不是對頭,何至於以命相”
“對”陸盛海正欲化解彼此仇隙,嘴裏細磨好話來說,隻覺心口傳來一股劇痛,低頭一看,卻是一口纏血淋漓的槍尖透胸而去,駭然回頭,入眼竟是洪小寒那本該俊朗的黑瘦長臉,此時這個少年郎緊咬著牙,五官已然扭曲成一塊,莫名猙
“我,我是你爹的至交,是,是你爹臨死前將你托付與我”陸盛海不敢置信的瞠目
“切,你好煩,殺人又咋的,亂世中的人命不值什麽,你活著糊塗,還要誤人子弟,憑的討嫌,不如就此去死,省得將來誤了”洪小寒嘖聲道,那孩兒般的俊臉忽閃清澈眼眸,竟無半點理屈為
“”陸盛海怒喝一聲,持槍一個大弧橫掃,洪小寒冷笑翻掌狠轉槍頭,雙臂運勁一挑,疾退了幾步就把陸盛海的胸腔髒器絞碎,順勢拿槍頭的倒刺帶了出來,陸盛海悶哼一聲就斜倒而撲,猶自死不瞑
不待尤潤齡等人平複錯愣心緒,洪小寒伏身去翻屍身,不時抬頭瞟來警惕的一眼,忽見他從中摸出了一個腥紅錦袋,尤潤齡眼尖,一眼識出這是個錢袋無疑,略一沉吟,倒也不覺異
洪小寒將這個錢袋仔細收了,待他起身,眼中的凶光蕩然無存,對在場諸人一禮,和顏笑道:“今日死了一地的人,莫要再為了一匹馬鬧不休,尤老爺,咱們講和吧,我分給你們一匹,小周自當歸”
“小周,我待你如”尤潤齡冷笑一聲,遙對小周姨娘問
“老爺對小周恩澤全無,隻有寡情涼”不料小周姨娘卻是悻然嗔
“這不是真的,老爺我對你一片真”
“若是一片真心,豈會帶小周來這個兵荒馬亂的凶險之地,老爺的心思小周又豈有不知,十年為君不思量,兩茫茫,竟成空,自惱多情空惆”
聽了這話,尤潤齡一時語塞,竟愣怔住小周是他從前花費兩百兩銀子從一個牙人手中買下,戡亂之際,奴人不值錢,兩百兩銀子足夠買十個模樣周正的丫鬟,小周姨娘這般高價自是身懷技藝,原來她經過這個牙人的調教,精通琴棋書畫自不待言,更有一手心算計數的好本
尤潤齡是個行商,每日記賬不得閑,年紀漸長之後,苦於一雙老花眼難堪深夜挑燈記賬,故而某日聽說這個牙人手中有如此奇貨,遂不吝巨款買一晃五六年,小周姨娘對他早已不止是個美豔小妾,更是賬房先
前段日子,因交不出今年的分紅銀子,他的妻兒家小皆被齊王府的人鎖拿而去,未知囚禁何處,隻有這個小周姨娘是他苦苦哀求齊王府中人,才得以留在身邊,足見倚重,不料這會兒竟翻臉不念舊
馬蹄聲疾逝,洪小寒攜小周姨娘去遠,尤潤齡隻作若有所思狀,渾渾噩噩目送他們成雙入對隱沒峽
“老爺,要不你就騎上這馬走,我們留下來,估計那些流民得了滿滿十幾車財物,不至於害我們性”老酒悲苦淒聲道:“我們與老爺主仆一場,幾十年來承蒙恩厚,就讓我們最後一次為老爺盡忠”
尤潤齡聞言一驚,轉頭逐個喚了四人的大名,道:“咱要發財”
“老爺,你莫要欺”老酒那是半點不信,任誰都看得出來,這趟出貨是尤家在破釜沉舟,成則置之死地而後生,敗則家破,萬劫不
“那包錢袋,那包錢”尤潤齡作夢幽幽狀出神
“一包銀”老酒眼眸子一亮,隨之頹廢了下去,苦笑道:“就算那是一包銀子,也不足以補上咱家虧空”方才洪小寒從陸盛海屍骸中掏出來一錦袋,幾人皆是有目共睹,不用過腦子也可斷定那必是細軟銀然而就其尺寸來看,袋裏最多不過十兩銀子而
“不對,你們沒見識,那是金子”尤潤齡兩眼大放精光
“老爺,為何就是金子,可有把”阿駱聽了心動不
“他是這樣抓那包袋子,好似很吃”尤潤齡垂臂伏身比了一個姿勢,似提起一個水又道:“老爺我長年跟金子銀子為伴,不會錯的,那是金子的分”
四仆麵麵相覷,頗有不以為然者,暗自思忖老爺這是絕路中不堪大悲,終心疾幻思唯有老酒依舊熱切問道:“憑老爺的眼力,是幾成把”
“本來不足兩成,但小周她念那半闕詞,你們把頭字摘出來,再念一”尤潤齡胸口起伏,呼氣渾濁
四仆再麵麵相覷,皆茫然無知所
“哎,十年為君不思量,兩茫茫,竟成空,自惱多情空惆把頭字摘出來,就是十兩金子”尤潤齡嘴角微微抽搐吼道:“小周那是怎樣的人,你們也盡知嘛,她念這麽半闕詞沒頭沒臉,十足古怪”
“哎呦,娘耶,老爺你這般提醒一下,我好似悟出了什麽,哎呀,就在嘴”阿駱作忽有所悟狀,擠眉弄眼
“娘”老酒抬腳就給他屁股上招呼,沒好氣道:“就算那是金子,也不知去處,那我們又能如”
“若小周姨娘心思在我,路上她自會留下暗”尤潤齡不待絮言,忙催促道:“將車上貨物都棄掉,我們上車去”
“這哪裏能追的及,他們騎著”老酒擰眉
“嗬嗬,小周姨娘沒拿過大塊的金子,隻道袋子裏是十兩金子,那可是整整滿當的一袋子,能裝十兩銀子的袋子,嘶,若拿來裝金子,約莫就有近百兩,再算上兩個人的分量,這匹馬跑不了多遠,我們坐車不休腳,很快便能追”尤潤齡胸有成竹
“好啊,得了這金子,老爺你準備怎麽分”老酒眼眸閃著瑩光,熱切問
“自不會虧待大夥兒,我隻要一半,剩下一半你們平”尤潤齡脫口而出,留意諸仆麵有不虞,便改口道:“不對,這些金子並非鋪子的正當盈利,大夥兒平分如”
“不妥,不妥,老爺您多拿些,我們少拿”老酒連連擺手,笑
“那就說定,我,你和阿駱出力多,各自三成,餘下給他”尤潤齡手指向身負重傷,相扶持勉強不倒的另兩個莊
“”老酒作悶悶不樂狀,卻也不再絮
這般商議妥帖,大夥兒齊力將車上貨物都拋了,套上馬,小心翼翼駕車從穀口出來,隻見穀口的饑民正忙著分贓,鬧哄哄的也興不起再害人性命的念頭,他們總算安然無恙從人潮中逃了出
暮光沉沉,山林盡枯,水域赤色,山西平陸縣碼頭,如今已然大變樣,山脊險峰處煜立幾多大煙囪,如龍背上骨刺綿延而下,龍脊尾根一長屋,占地約莫竟有五六畝,卻是用了鬥拱壘砌,房簷層層高低錯落,眼見這怪屋,錢謙益瞠目結舌,而後連連擺頭,鬱氣道:“不見開窗,樓還低矮,這般如何采光,難道是個倉”
“回錢大老爺話,這是造船廠,裏麵有個大號的龍門吊,尋常屋子裝不下,不敢露天,怕要受潮生鏽的,隻好蓋成這種屋”匠師吳季鉉一旁努力分說
“大好山水怎,怎麽都遭了瘟病也似,你們的那些衝天巨怪莫不是在放”錢謙益遙指山脊那些煙囪,近昏留色,似有一團黑霧懸於雲腳山巔之
“左右不過是炭燒煙,嗆人而已,不礙”匠師吳季鉉十分淡然道,這裏的煙囪還沒有雁門關的一半多,且修建在了山脊,左近多為上切風流,故而哮喘的症狀遠輕弱於彼
“此言差矣,所謂一方山水養一方人,壞了山水又何以修德養性,豈不聞天地絪緼,萬物化可見這角宿未旦,曜靈安藏,如何得治道呢?”錢謙益越說越是來氣,竟有了些許問罪之
匠師吳季鉉被這一通晦澀古詞震懾當場,瞠目而不知所他不過是個勉強能嚎一嗓子三字經的匠籍賤民,哪裏能夠招架當世頂尖飽學之士的引經據典,隻覺渾似聽了緊箍咒一般,頭痛如鬥,目眥盡
“你帶我進去,武侯造物,本不該是這等鳩雉妖邪,必是爾等凡俗不通雅韻,做的差”錢謙益正說著,忽而心沉了一下,念及當初木牛流馬本就是為了戰陣之用,如此想來,這般凶戾不祥方為得其三味,那也是未必可知
“是,到底是先生高人,我們當然遠不”匠師吳季鉉自無二話,連連拜服
所謂望山跑死馬,他們一行人走街串巷,竟晚午時分才摸到門口,其間過一拱形橋,河水竟呈黑褐色,錢謙益無言凝望,連連搖頭歎過了兵崗大門,門戶大敞的房舍裏無數鋼鐵造物曆曆在目,綿延不絕,錢謙益這又駭然不已,問道:“何來的巨量精鋼,你們用了何等煉鋼法?”
“大老爺勿怪,這是軍中的機要事物,我們俱不敢胡意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