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況激烈，以兩人的實力誰也騰不出手來顧及。
    有的嵌在岩壁上，有的則落入水中，中央社區高且深，便是打撈也要花上不少時日。
    路夢走上前去。
    撫摸過那些如同新發硎的刃口，笑了笑，將它們一件一件收好，最後銘刃入鞘。
    在看到這柄利刃在空中留下一道帶著血紅的軌跡時，林棘身後的周敬眼神略帶豔羨，不過也隻是聳了聳肩，沒有多說什麽。
    “隻有這些嗎？”路夢回頭看向林棘。
    “隻有這些……”審查官下意識重複了一遍，隨即歎了口氣，“當然不是。”
    “這邊來。”
    她一邊示意道，一邊與幾位黑色之爪的成員開路，帶路夢向著專營商店的內部走去。
    店鋪門麵的大廳修得極為豪華，漸次擺著各式如同展覽一般的櫃台，可以出售的貨物都放在透明的玻璃櫥窗內，看起來倒不像是商品，而像是什麽私家藏品。
    其價格倒也能相提並論。
    路夢隻看一眼，就已經大致掃過，而這般“現代化”的場景，恐怕也隻有在窪地瀉湖等級生產力的城鎮才能夠看到。
    普通的中繼站那都比不上。
    在各個展台間，有科技獵手打扮的人看守，他們倒未必是真正探索過的遺跡的一線獵手，生活在窪地瀉湖，這一輩子的職責也就是接待客人，維持秩序。
    倒用不著他們招攬，因為幾乎每個展台都被包得水泄不通，討論與競價的聲音不決於耳。
    而在其中一個展台，某位貴族打扮的領隊與他的侍衛，顯得氣勢尤為高漲。
    對於財力，
    施察還是相當自信的。
    對他而言，前些日子經曆的事情不可謂不刺激，好在與自己合夥同行的南丁等人看起來頗有人脈，甚至都和機械師搭上了關係。
    雖說此後的密談與他無關，商隊一行隻是被領去好吃好住了，可能夠等到日出雲開、風雨褪去，對施察這種正經經商的，無疑是最大的好事。
    於是，他抓緊時間派人倒清貨物、換成開幣，並且采購一些必需品與隻有窪地瀉湖才有的特產。
    至於施察自己，世家子弟的習氣未消，倒喜歡來這淘寶市場般的專營商店碰碰運氣。
    一番掃蕩。
    已拿下了不少精品小垃圾。
    一邊的蘇承看著主家的樣子，隻能無奈地搖搖頭——就在剛剛，施察看上了一件據傳是從南方濕地挖出來的珍品，可他雖誌在必得，自認為叫出的價能夠力壓全場，但每次都有人抬出更高的價格。
    施察麵紅耳赤。
    顯然已經是上頭了。
    這競價方式雖不如大型的拍賣會場一般正規，可隻要知道背後的主人是誰，即便沒有保證金，也沒有幾人敢故意抬價造成流拍。
    如今這邊的人群中，隻剩下施察與那位對手競價，其餘包攏過來的人群與其說是對貨物感興趣，不如說是湊熱鬧吃瓜看戲的。
    這回，又輪到施察開價。
    可正當施察不斷評估著自己的心理底線，圍觀群眾也在期待與猜測這位小貴族會給出什麽新的價碼時，一隻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耳邊傳來一道低聲：
    “這東西……溢價三倍就是極限，再高就不劃算了。”
    在施察反應過來前，一邊的蘇承先是驚得按住了刀柄——他竟是讓人無聲無息中接近了主家，而自己毫無察覺。
    哪怕這裏魚龍混雜，也是不該。
    隻不過，當他看到來人是誰後，手又鬆了下去，隻是點點頭。
    施察則還有些惱怒，這無疑是在質疑自己的眼光——別說溢價三倍了，經過一番炒作抬杠，開幣相較於原價起碼已經翻到了五六倍。
    可他之所以還堅持，就是因為覺得即便這樣拿到手還有利可圖。
    往小了說，隻是一次普通的交易撿貨；往大了說，卻是賭上職業生涯的一戰，他施家的家訓就是要將每一次戰鬥都當做最後一次對待，而商場就是他施察的戰場，若非如此也不可能白手這麽快做到行會的三級特許，就當是賭上會長的尊嚴……
    “你……呃。”施察轉過頭，正要理論辯駁，忽然就停住了口，而後臉上瞬間切換出一副笑容，“哎呀，是您啊大人，真是好久不見。”
    路夢點頭：“這回信了？”
    “信，信……您說什麽就是什麽。”施察一副了然的表情，一邊招呼蘇承，“走了，不好意思，這東西咱不要了。”
    一邊的林棘靠在柱子上叉腰看著，幾人從大廳中穿過，還頗有些水泄不通，隻有各個人群的間隙能夠通過，不過他們並沒有動用特權開路的意思，經曆了此前的戒嚴與高壓封鎖後，正該給這些客商一個釋放出口，無需多加打擾。
    隻是路夢走到中途，說看見一個熟人，林棘就等他去了。
    手下的黑色之爪見審查官都等著，那也沒什麽辦法。
    這次出行，幾人都沒有穿那套來自黑色劃痕的製服，經過一段時間的整頓，黑色之爪的雷厲風行已經深入人心，雖說不似執法隊那般帶來恐懼，可一旦露麵，引來諸多的目光與議論還是一定的。
    而這似乎不是他們審查官想要的。
    施察的變化，還是在圍觀的眾人中引起了騷動。
    根據他們的觀察，這小貴族之前一副誌在必得的姿態，哪成想被人耳語幾句，就突然放棄了？
    路夢的聲音壓得很低，對普通人而言隻有臨近的施察與蘇承能聽到，隻不過負責展示櫃台與維持秩序的主持耳朵一動，微微皺眉。
    他本打算開口，可又想到了什麽，這才退了回去，繼續維持著營業的微笑。
    “等等，你耍我是吧？”不過，主持沒有意見，有另外的人發話了，卻是剛剛一直與施察競價的對家，這是一個五大三粗的壯漢，看服飾華美也應該是一位富豪行商的領隊，隻是脾氣急切了些。
    否則也不可能與施察杠上。
    “大哥您這話怎麽說的，東西我讓給你了，拿到手了還不高興？”施察麵上滿不在乎，心裏卻是腹誹。
    開玩笑，你知道我身邊這大哥是誰嗎……好吧我也不知道，但總之是惹不起的大佬。
    作為二級特許的領隊，別管人家是真的看出來貨不行，還是有別的用意——聽就完事了。
    可是，這幅景象在壯漢大哥的眼中，一切都好像顯得有點不對勁起來。
    “你們……不是在合夥做局吧！”他回想起自己剛剛的報價，臉色一變。
    從他的視角看，一開始，還有許多感興趣的人一起競價，可到了最後別人都放棄了，就隻剩下施察這位對家，一直與他相持不下。
    價格已經抬到很高。
    若是正常競爭也就罷了。
    誰拿到手他都服氣。
    可是對方就這麽輕飄飄地放棄了，還是因為突然冒出來的一個人……這不明顯是請來的托嘛？
    一看之前麵紅耳赤裝得太過逼真，不叫到底就下不來台，自己都快入套了，這才又請出一個托上來潑冷水，就坡下驢……你說裝大師就都不請個仙風道骨的老頭或者帶著磨片眼鏡的學士，裝都裝不像！
    太敷衍了。
    富豪壯漢感覺自己受到了侮辱。
    “先生，這話可不能亂講！”施察等人還沒有反應，主持先是臉色一變，雖說這樣的會場必定是有些潛規則，但你這麽說，就已經是涉及到對主場直接的指控了。
    “您請。”施察暗自翻了個白眼，一邊與路夢招呼，“這些天……”
    不過，主持一開口，更加坐實了壯漢的猜想似的，他臉色更加難看，可又不敢發作。
    這裏畢竟是科技獵人的地盤。
    不過，他看了一眼施察與路夢的背影，卻是暗自打了個手勢，想要招呼自己的家丁上前跟蹤住他們——科技獵人不可能承認，但是你招募的托那可就不一定了。
    順藤摸瓜。
    他怎麽都要找到證據。
    “啪。”
    一聲輕響。
    一個男人按住了壯漢的肩膀，一邊把一件東西塞到了他的手裏：“這是您買下的藏品。”
    富豪被打斷，正要發作。
    後背忽然一涼。
    “先生，規矩就是規，這是你們自己的決定。”隻聽得身後的周敬慢條斯理地道，“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到此為止，一切……就可以當作沒有發生。”
    遠處，黑色之爪的成員們隻是普通打扮，可往那一杵，一股殺伐的氣質就透露出來。
    如果說客商的感受隻是如此，但主持會場的科技獵人們早已經認了出來他們，沒有吱聲。
    “托是那一個。”周敬偷偷一指人群中的一個瘦削不起眼的身影，“如果你還有印象，他在第三輪就放棄嘞，為了烘托氣氛，這也無可指摘吧……怎麽，信得過我麽？”
    “當，當然。”
    在看到這位副官露出的袖口紋飾後，壯漢先是一頓，什麽念頭都打消了，討好道：“我丟的那車貨還是你們給幫忙找回來的，大人還記得麽？”
    “記不得，太多了。”周敬坦誠到，拍拍他的肩膀，離開了人群。
    “你看出來了？”看著囑托交待了幾句的路夢告別了施察，林棘饒有興致道。
    路夢輕咳了聲，坦白：
    “那就是我弄出來創匯用的……”
    南方濕地對外界來說太過神秘，在過去的很長一段時間也時常是科技獵人與其他偷獵者好比曾經的科隆斯城等人光顧的對象，可以說挖空過不少的古代遺跡。
    是以市麵上有流通很正常。
    但是隨著路夢成為沼澤地之王，統合南方濕地，這一局麵就已經改變了，但過往的習慣不可能快速改變；他看著心煩，幹脆趁勢讓工匠做出些小玩意交給水部落，讓他們拿去糊弄那些潛入的人。
    就當是“內幕交易”。
    沒想到流通了一圈，還到了窪地瀉湖來。
    “這麽說，”林棘笑出了聲，“還是我們被坑了？”
    “最賺的不就是‘你們’麽？”路夢平淡道：“開設這樣的市場，想幹什麽都懂，有的買家其實也不在乎真假，隻是需要一個背書來炒作而已。”
    而價格炒高之後，從窪地瀉湖出去，又有新的人接盤。
    唯一要說有什麽好處，那就是不騙窮人——非富即貴者，根本參與不進來。
    這都快成為上流圈子內部的硬通貨了。
    “嗯。”林棘點頭默認，而後開口道，“但是這個世界上，還是有一些更有價值的東西——非賣品。”
    “把你的銀卡給我一用。”離開了大廳，他們已是到達了窪地瀉湖存儲物品的內倉庫房，麵對著鐵壁般的大門，林棘向路夢伸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