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胡太後和爾朱榮攤牌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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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28年,正月,洛陽
    初七晚上,胡太後得到報告,兒媳婦潘嬪剛給自己生了個孫胡太後皺了皺眉,思考了一會兒,命左右出去宣告,說潘嬪生的是個皇子,同時以孩子怕風為名嚴禁母子與外人相見,皇帝本人也不誰敢泄露實情者殺無
    皇帝元詡聽說自己終於有了一個寶貝兒子,欣喜若狂,雖然暫時看不到兒子的樣子,但有老媽在照顧應該不會問由於北魏一朝子貴母死的傳統,能有皇子出生是非常不容易的事情,所以第二天一大早,元詡就下旨改元武泰,大赦天
    胡太後之所以做出這種怪異的決定,是因為內心中深藏著自己不可告人的目
    算上今年,胡太後第二次臨朝聽政已經將近三當年第一次臨朝的時候,胡太後雖然私生活不甚檢點,但還算比較注重朝中政務,國家治理得也頗為不但在經曆過五年幽禁之苦以後,胡太後這次算是徹底放飛自我她不僅將原來的舊情人鄭儼調回朝廷,封為諫議大夫中書舍人,晝夜留宿禁中,而且還進一步寵幸了徐紇、李神軌等人,寢宮之內鴛衾玉枕纏綿悱惻,天天過的都是神仙日
    除了固定的幾個麵首之外,胡太後還四處尋新獵她曾經看上了北魏名將楊大眼之子楊白花,借故將其叫入後宮強行臨楊白花事後越想越怕,擔心禍及己身,但整個北魏都是胡太後的天下,無處可逃,無奈之下隻好投奔了南梁,改名為楊胡太後追思不能自已,便為楊白花做歌一首,令宮女晝夜吟唱,以表自己的相思之
    至於國家大事,則直接扔給元徽等人全權處理,原則上你們隻要跟我匯報好消息就行了,壞消息你們自己內部消元徽等人也極盡阿諛奉承之能事,報喜不報
    這樣做的結果就是這幾年北魏政事縱弛,盜賊蜂現在東有葛榮,西有萬俟醜奴,北邊的爾朱榮還不是很聽話,南邊的梁朝也時不時派人過來打秋風,北魏政府能夠真正控製的疆域隻剩下洛陽周邊一小
    胡太後不管這些,反正祖上留下的家底足夠大,折騰去吧,不耽誤我享樂就
    但人無遠慮,必有近神仙日子雖好,有個隱患胡太後卻始終難以忽
    皇帝元詡一天比一天長大,算起來今年已經快十九歲北魏皇帝都是少年有為,比如太武帝拓跋燾,十四歲領兵,十六歲破柔然,十七歲敗胡夏,十九歲攻破赫赫有名的統萬城,威震天元詡的老爸元恪也是十七歲就北征南伐開疆拓現在元詡也十九了,還躲在老媽的身後不能親政,實在說不過
    更要命的是胡太後私生活的保密問這些事情雖然差不多已是盡人皆知,但都是背地裏偷偷議論,沒人敢直接跟元詡胡太後也知道自己的所作所為見不得光,所以嚴令宮內諸人要瞞著元詡,為此還殺了不少倒黴蛋以儆效
    光注意自己這邊還不夠,胡太後還得提防元詡身邊的人告所以無論誰,隻要跟元詡走得太近,就要倒大黴元詡曾經很信任散騎常侍穀士恢,經常帶在身胡太後發現之後,借故要把穀士恢派到外地當可是外麵兵荒馬亂的,哪有皇帝身邊舒服啊,穀士恢各種推脫,結果胡太後一怒之下隨便找個理由就把穀士恢給砍諸如此類的事情屢次發
    元詡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事情多了難免起疑,而且他也發現老媽很多舉止也不正常,跟一些人的關係有些過於親密了,便開始明察暗訪,結果讓他頗為沮他內心一直拒絕相信老媽會做出那樣的事,但太多證據擺在那裏,不容他有別的解
    元詡心想算了吧,過去的事情深究下去也沒什麽好處,今後別再瞎搞了就於是他要求胡太後馬上把鄭儼、徐紇等人趕出朝堂,不要再見可是這些人受寵日深,胡太後如何舍得讓他們於是母子二人之間經常爆發爭吵,矛盾越來越
    元詡畢竟是兒子,雖然覺得老媽做得不對,也隻是據理力爭而他覺得再堅持幾年等老媽年紀大了也就不折騰
    但胡太後不這麽她才三十幾歲,好日子剛剛開始,豈能讓這個毛頭小子給攪和黃鄭儼徐紇等人也知道自己的處境,他們的榮華富貴都源自胡太後,一旦元詡當權之後自己肯定被收事關性命,顧不得別的了,所以他們一有機會就給胡太後吹枕旁風,建議胡太後做大事要狠一點,當斷不斷必受其
    母子之情最終還是沒有權力的誘惑大,胡太後內心開始動搖,多年前舍命拚來的寶貝兒子漸漸變成她的眼中釘肉中
    胡太後心意已決,現在隻等最後一個條件齊備如果元詡有了子嗣,那他死後胡太後就可以再立幼主,名正言順地繼續她的臨朝統
    所以這次潘嬪生產,胡太後格外關奈何潘嬪不給力,生的是個女孩,胡太後不禁有點兒失但她很快靈機一動,反正孩子還小,幹脆就謊稱是皇子好了,糊弄個兩三年再隻要能保守秘密,沒人敢來查兩三年之後的事情到時候再說
    就在胡太後陰謀籌劃的時候,突然收到爾朱榮的上表,爾朱榮在表中說,現在太行山以東叛軍猖狂,冀州和定州均已失守,官軍屢屢敗退,這樣下去不是辦法,請朝廷準許我派遣三千精騎去東援相
    爾朱榮說的其實半虛半實際上,現在東邊叛軍的形勢又發生了新的變
    葛榮擊敗源子雍和裴衍之後,趁勢繼續南下打算一舉攻占相當時朝野上下人人惶恐,希望全寄托在新任相州刺史李神身李神是李崇的堂弟,膽略氣節過人,這次臨危受命,麵對葛榮十幾萬士氣正旺的叛軍主力,沒有絲毫慌他撫慰將士嚴守城池,以一己之力生生將葛榮繼續南下的鐵蹄擋在鄴城之
    葛榮集結所有精銳力量全力攻打鄴城,久不能克,無奈隻好回頭返回定
    定州刺史楊津一直在苦苦支他已經在這裏堅守兩年多
    防守定州是個苦差事,外麵不光有葛榮的叛軍,北邊的杜洛周打下範陽之後,也開始南下進入定州,就是說楊津需要同時應付兩股叛軍勢力的進
    楊津是個特別能吃苦特別能戰鬥的人,他奉命留守定州的時候,就做好了長期作戰的準他修理守城戰具,加固城牆,同時還利用地道主動出去偷襲叛更有創意的是,他還命人在城牆上設置了幾個用來鑄鐵的爐子,如果叛軍攻城,就把燒化了的鐵水往敵人身上這個狠招給叛軍留下了深深的心理陰影,從此不敢輕易爬城牆,生怕當頭一瓢鐵水澆下來自己就碳化
    當初葛榮也曾經采用誘降的方法,但楊津把傳話的人直接砍了,不為所
    葛榮大軍南下打冀州的時候,杜洛周趁機包圍了定當時定州防守已到極限,眼看就支撐不住了,楊津不光向朝廷請求援兵,甚至想到了向柔然求救,但都沒有下
    即使這樣,杜洛周也沒能正麵攻下定最終還是因為長史李裔叛變,偷偷開門引叛軍入城,定州城才被杜洛周占領,楊津被
    杜洛周攻打定州損兵折將,本打算烹了楊津解恨,但手下諸將都很佩服楊津的忠義,力勸杜洛周不要濫殺忠臣,杜洛周最終隻好把楊津收押起來,沒有加
    定州失守之後,東邊的瀛州徹底被隔離了,瀛州刺史元寧放棄抵抗,舉城投降杜洛
    結果就是等葛榮回到定州的時候,後方的幾塊肥肉都被杜洛周給搶走
    葛榮大怒,合著我在前麵跟官軍主力硬碰硬,你杜洛周在後麵撿現成的,天下哪有這種好況且一山不容二虎,留著杜洛周遲早是個麻煩,所以葛榮二話不說,領兵就去跟杜洛周幹
    杜洛周根本沒有準備,而且他身邊那幫人確實也打不過葛榮的精銳,很快就被團滅,杜洛周本人被杜洛周麾下的叛軍一見大哥已死,無心抵抗,紛紛轉投到葛榮的旗於是幽州燕州定州瀛州的人馬地盤盡入葛榮之加上原來的冀州和殷州,葛榮已經占領了河北的大部分地區,隻剩下東邊的滄州和南邊的相州還在堅
    所以在胡太後看來,爾朱榮不去救離晉陽最近的定州和殷州,反倒要派兵搶占還在朝廷手裏的相州,頗為可她不想節外生枝,於是給爾朱榮回複說:“現在國內形勢一片大好,我已經派北海王元顥領兵兩萬支援相州,你在秀榮呆著就好,不用出兵”
    爾朱榮一看這不是睜眼說瞎話麽,於是再次上書說:“叛軍雖然稍有收斂,但官軍這邊還是不占優勢,如果不改變戰略是難以徹底搞定叛軍我建議聯係柔然偷襲叛軍後方,北海王元顥攻擊叛軍正麵,我領兵在井陘以北滏口以西分據險要,攻其叛軍的側葛榮剛合並了杜洛周的餘眾,人心不齊,此時出兵肯定能成”
    這回爾朱榮不再等朝廷回複,直接分遣各部兵出晉陽,搶占太行山各處隘
    胡太後聞聽爾朱榮擅自發兵,又恨又怕,不知如何應這時徐紇給胡太後出主意說,爾朱榮不聽聖旨私自調兵,實為謀反之罪,陛下不如用高官厚祿和免死鐵券離間他的左右,保不齊其中有人會為朝廷盡忠,找機會做掉爾朱胡太後覺得這也是個辦法,馬上派人依計實
    但爾朱榮手下都是聰明人,豈能這麽簡單就中眾人拿到鐵券之後,紛紛交給爾朱榮以表忠爾朱榮得知胡太後如此算計自己,心中暗自憤恨,從此決定跟胡太後勢不兩
    這時皇帝元詡正愁沒有資本跟老媽談判,聽聞爾朱榮正在積極尋找效忠的機會,覺得這是個自己可以拉攏的力量,於是密詔爾朱榮領兵進京協助自己對抗胡太
    爾朱榮收到密詔大喜,盼望已久的機會終於來他立刻命令高歡為前鋒,領兵南下洛結果部隊剛到上黨,突然又收到元詡的第二封密詔,讓爾朱榮暫時先不用過來了,等待進一步的通爾朱榮不明就裏,但沒有辦法,隻好悻悻地回到晉
    元詡出爾反爾其實也有自己的苦衷,他發了第一封密詔之後,冷靜下來仔細思量了一下又有點後悔,自己和老媽之間畢竟是內部矛盾,如果一時不慎引外部軍閥入京,搞不好會重蹈漢末董卓進京的覆轍,到時候就不好收拾
    但元詡這麽一折騰,鄭儼徐紇等人坐不住如果元詡沒有改變主意,他們估計早已人頭落不行,這種形勢太危他們於是對胡太後開始集中轟炸,要求胡太後別再猶豫,馬上動胡太後也被兒子這個舉動嚇得不輕,終於狠下心,於二月二十五將元詡鴆殺於宮內,對外宣稱皇帝得暴病崩殂,假皇子繼位登基,胡太後變成太皇太後,繼續垂簾聽
    結果詔書發出去之後,胡太後又覺得不紙裏畢竟保不住火,而且拖的時間越長越被動,不如趁現在把一切都搞利落了比較於是馬上又發了個詔書,說不好意思搞錯了,潘嬪生的其實是個閨現在皇帝無後,隻能從宗室裏麵選已故的臨洮王元寶暉有個兒子叫元子釗,有帝王之資,我決定選他當皇帝為慶祝新帝登基,文武百官加兩階,宿衛加三階,普天同
    元子釗今年才三歲,胡太後選他就是為了能更長久地把持朝政,保守估計至少還能堅持十五六
    爾朱榮知道消息後大怒,跟元天穆說:“皇帝十九歲晏駕,天下尚且認為他是個幼君,結果現在選了一個更小的上來,話都不會說,豈能治理天下!我打算領兵去洛陽為皇帝治喪,同時清除奸佞,再立一個年紀合適的當皇帝,老哥覺得可行不?”元天穆對胡太後的做法也很不忿,當即表示支持爾朱
    於是爾朱榮公開宣布不承認新皇帝,抗表痛訴胡太後和鄭儼徐紇諸多罪狀,揚言要打到洛陽去,為元詡報當時爾朱榮的堂弟爾朱世隆在朝內做官,胡太後一見不好,趕緊安排爾朱世隆去晉陽宣撫爾朱榮,說大家有事好商量,動刀動槍的多不
    爾朱榮跟爾朱世隆說,這個機會我已經等了很久,絕不會輕易放棄這樣吧,兄弟你也別回去了,在留在軍中幫我好
    爾朱世隆笑道,我知道哥哥素有大誌,兄弟我無條件支持但朝廷就是因為懷疑你才派我來的,如果我不回去,朝廷那邊就會知道你真的要起兵,從而提前做好準備,那樣就不好玩我還是回去比較
    爾朱榮見堂弟如此仗義,也頗為感動,便叮囑他等自己的消息,做好隨時開溜的準
    爾朱世隆回朝之後,跟胡太後敷衍了幾句,說爾朱榮就是一時沒想開,過段時間就好了,不會有事情胡太後信以為真,便放鬆了警惕沒做進一步安
    爾朱榮跟元天穆商量了一下,認為宗室之中長樂王元子攸聲望很好,可以立為新但元子攸現在在洛陽,總要他同意才好往下進於是爾朱榮派侄子爾朱天光秘密進入洛陽,跟元子攸碰能當皇帝畢竟是好事,幾番說服之下,元子攸最終同意
    萬事俱備,爾朱榮從晉陽起兵,直驅洛陽,同時秘密通知爾朱世隆趕緊逃出來,在上黨跟他會
    胡太後聽聞爾朱榮已經起兵,嚇得魂不附她派人去抓爾朱世隆過來當麵質問,可是爾朱世隆府上早已人去屋空,連個鬼也沒有
    胡太後知道中了爾朱兄弟的緩兵之計,趕緊召集諸位大臣商量對現在各路大軍都在外麵平叛,臨時叫回來拱衛京師根本來不而且大臣們也都看不慣胡太後的所作所為,誰也不說隻有徐紇上前道,太後別害怕,爾朱榮隻不過是個小小的蠻胡,掀不起多大風浪,洛陽城內的宿衛就足夠對付他隻要我們據守險要,爾朱榮的部隊千裏奔襲,人馬疲憊,肯定一打就投胡太後一聽頗有道理,沒想到徐紇還懂得兵於是立刻命令李神軌為大都督,統領部隊去對付爾朱榮,同時派遣別將鄭先護等人帶兵去北中城把守河橋,武衛將軍費穆把守小平津渡
    洛陽城在黃河以南,北邊這一段黃河風波險惡,渡河困孝文帝遷都之後,為保障南北交通暢通,花費大量人力物力重修黃河浮橋,也就是河同時出於安全考慮,在黃河北岸又修築了一座城池以保衛河橋北入口,即為北中可以說,隻要守住北中城,洛陽就是安全等各路大軍回援,爾朱榮必敗無
    但再好的計劃,到了不合適的人手裏也執行不下
    爾朱榮到達河內之後,派人秘密去洛陽城內迎接元子元子攸沒有走河橋,而是帶著他的哥哥元劭、弟弟元子正,從西邊的高渚渡口偷偷乘船過河,跟爾朱榮會於黃河北四月十一日,元子攸正式登基,封元勳為無上王,封元子正為始平王,任命爾朱榮榮為大將軍、尚書令、都督中外諸軍事,封太原
    費穆當年放棄雲中南逃的時候,多虧爾朱榮收留庇護才沒有被追責,他知恩圖報,率先舉手投守衛北中城的鄭先護跟元子攸一向關係非常好,聽聞兄弟當皇帝了,二話不說也打開城門放爾朱榮的部隊進
    結果就是還沒開打,先有兩路部隊倒戈李神軌聽聞北中城失守,黃河天險已成擺設,心態立馬就崩了,自知螳臂當車沒有意義,果斷棄軍跑回洛
    這下洛陽城裏亂套了,徐紇反應最快,迅速偽造了一封詔書,偷領了十匹禦馬一溜煙逃奔兗鄭儼見形勢不對,也不打招呼偷偷溜回老
    胡太後很鬱悶,男人果然沒一個靠得住,平時花言巧語海誓山盟,大難當頭跑得比誰都她知道自己跟別人不一樣,跑是跑不掉的,隻能放棄抵抗期待敵人心軟發慈
    放棄抵抗要有個態度,於是胡太後把元詡的後宮佳麗都叫出來,陪她一起落發出家,表示自己已經皈依佛門,再有啥事不要找我
    但這時候投降已然太
    四月十二,文武百官捧著皇帝的印璽綬帶,準備車輦迎接元子攸進入洛陽,是為魏孝莊
    四月十三,爾朱榮派人把胡太後和那個剛會說話的幼帝元子釗揪出來,押送到河陰大營親自審胡太後此時已成階下之囚,再也威風不起來了,她隻求活命,於是百般解釋說自己其實沒什麽惡意,大家一場誤會,而且現在自己是佛門弟子與世無爭,求爾朱榮高抬貴手放過
    爾朱榮乃契胡英雄,鐵血無情有仇必報,沒有憐香惜玉的愛他不再聽胡太後囉嗦,拂衣而胡太後在絕望之中,連同幼帝一起被沉入黃
    胡太後傳奇的一生就此終結,她是北魏一朝唯一一個逃過子貴母死宿命的後妃,但造化弄人,北魏的江山社稷最終也斷送在她的手傳唱千年的,隻有她寫給昔日情人楊白花的那篇淒婉的情歌:
    陽春二三月,楊柳齊作
    春風一夜入閨闥,楊花飄蕩落南
    含情出戶腳無力,拾得楊花淚沾
    秋去春還雙燕子,願銜楊花入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