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河陰之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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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28年,四月,河
    爾朱榮自己都沒想到這次進京會如此順利,他突然感覺有點空虛,不知道下一步應該幹點什
    留在洛陽還是回家?
    爾朱榮本想功成身退,班師回晉反正現在目的都達到了,元子攸已經成功當上皇帝,自己也已經是大將軍太原王,差不多是最大的官了吧,後麵應該沒啥可做的洛陽這裏人生地不熟的,每天還要聽一堆文官在耳邊絮絮叨叨,遠沒有在晉陽舒服自
    但費穆不這麽想,他是第一個投降的,如果爾朱榮就這樣走了,回頭自己肯定被秋後算於是他偷偷找到爾朱榮說,您可千萬別放鬆警惕,現在您的兵馬不足萬人,到洛陽的過程中也沒遇到什麽像樣的抵抗,大家隻會覺得您運氣好,心中肯定不是很畏現在洛陽城內軍隊還很多,文武百官勢力強盛,一旦知道您的底細,難免會有輕視之如果不進行大規模誅罰立威就回去的話,恐怕您還沒過太行山就會有危
    爾朱榮被嚇了一跳,細想了一下覺得費穆說得似乎很有道自己雖然號稱兵馬強盛,但軍隊的絕對人數並不多,也還沒打過什麽硬仗,威名資曆都不太夠,洛陽那幫王公大臣個個樹大根深老奸巨猾,能聽自己的才怪不行,有必要采取點兒措
    爾朱榮本打算讓自己的表弟慕容紹宗經手處理這件事,於是把慕容紹宗找過來,跟他說,紹宗啊,現在洛陽官僚太多,驕侈成性,如果不加以整飭肯定難以控我打算把現在的文武百官全都幹掉再換一茬,你看好不好?
    慕容紹宗嚇壞了,這麽瘋狂的想法簡直聞所未他強烈表示不讚同,苦勸爾朱榮說,當初就是因為太後無道奸佞專權,把天下搞得如此混亂,咱們才會起兵過來整肅朝現在如果不分忠奸濫殺無辜,恐怕會大失天下之望,您可千萬別做傻
    爾朱榮不聽,他覺得慕容紹宗還不夠成熟,如此心慈手軟怎麽做得了大事,算了不用你了我自己他心意已決,不再聽任何反對意
    但滿朝文武百官加起來至少兩三千人,一個一個處理效率太差,而且保不齊會泄露風聲大家提前跑
    爾朱榮有辦他命人逐個通知洛陽城內各位王公大臣,說新君即位,依舊例需要行祭天大禮,地點已經選好了,在河陰縣淘渚行宮外麵,請各位按時參眾大臣得到通知,也沒覺得有什麽異常,不就是舉行個儀式麽,折騰個半天就結束了,沒必要因為這個得罪爾朱榮,於是基本都按時趕
    爾朱榮一看人到得差不多了,命人先把皇帝元子攸安置在行宮內,然後讓各位大臣到行宮西北側集
    百官剛剛集結完畢,突然聽到一聲呼哨,四周瞬間湧出上千契胡鐵騎,將他們團團圍在中眾人正在不明就裏的時候,一名軍士策馬而出,代爾朱榮宣讀朝臣的各項罪狀,說現在天下喪亂,前皇帝元詡暴崩,都是因為你們這些當官的貪虐無能不好好幹活造成的,現在新君即位,留著你們也沒用了,各位就閉眼了
    罪狀宣讀完畢,爾朱榮一揮手,契胡鐵騎立刻四麵縱馬砍中國曆史上針對王公大臣最慘烈的一次屠殺就此上具服淪為錦繡灰,鐵蹄踏碎公卿骨,自丞相高陽王元雍、司空元欽、儀同三司元恒芝、儀同三司元略、廣平王元悌、常山王元邵、北平王元超、任城王元彝、趙郡王元毓、中山王元叔仁、齊郡王元溫以下,共兩千多名朝臣命喪河陰,行宮外頃刻之間血流成
    當然,如果把朝臣全殺光了沒人幹活也不行,所以爾朱榮也是有所選擇的,有一些跟他關係比較好的、他需要拉攏的、或者他比較敬佩的大臣沒有被通知過來,從而幸免遇典型的就是洛陽城內羽林軍首領元鷙,不僅沒有危險,還被爾朱榮領著一起站在高處看熱元鷙是個武人,一直被朝中那些自以為有文化的文官們看不起,雙方積怨頗深,這次一看爾朱榮如此鐵血無情,大為佩服,自此之後死心塌地決定跟著爾朱榮混
    爾朱榮起初隻想除掉朝內的王公大臣,沒想打皇帝的主畢竟元子攸是他剛立的,而且對自己也還算不但野獸是見不得血的,爾朱榮看著眼前朝臣一個個被屠戮,耳中聽著這些人絕望的哀嚎,感到無比的受用,開始有些飄飄然高歡在邊上看到爾朱榮的神情,早就猜到了他的內心想法,於是偷偷傳令下去,讓大家趁勢推一
    片刻之後,“元氏既滅,爾朱氏興”的口號響徹河
    爾朱榮沒有阻
    這時有一群遲到的朝臣剛趕過來,看著眼前的慘狀直接嚇傻爾朱榮命人把這些人也圍起來,傳令下去,會寫禪文的可以免侍禦史趙元則比較機靈,第一個舉手搶答,於是被拎出去馬上開剩下的人反應過來再舉手已經來不及,悉數被
    元子攸在行宮裏聽聞外麵人喊馬嘶慘叫連連,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後來又聽到口號不對,實在忍不住了,便跟哥哥元劭和弟弟元子正出來看個究爾朱榮這才想起來這哥仨還在,於是下令把元子攸送到河橋邊的帳篷裏先關起來,這個要留著禪位元劭和元子正沒啥價值了,直接被幹
    元子攸眼見兄弟被殺,悲憤難當但又沒有辦法,心說這契胡居然如此野蠻成性,昨天大家還談笑風生呢,今天就可以翻臉無情痛下殺他派人給爾朱榮傳話,說算了我這個皇帝幹得太沒意思了,如果你想幹你就自己幹吧,如果你不想幹,就從元家再找別人幹,反正我是不幹
    爾朱榮現在頭腦發熱的確想自己當皇帝,以高歡為首的大部分將領也在一旁極力勸進,說現在機會難得趕緊下決心吧,禪文都給您準備好了,您點個頭剩下的我們去安排就
    關鍵時刻,賀拔嶽站出來明確表示反對,他跟爾朱榮說,我們現在孤軍進入洛陽,外麵還有各路諸侯手握重兵在虎視眈眈地盯著,如果打著替國家鏟除奸臣的旗號還算是師出有名,別人不好說什麽,但一旦稱帝性質馬上就不一樣了,相當於造反,肯定會成為眾矢之這是取禍之道,千萬不能這麽
    賀拔三少的意見爾朱榮還是要考慮的,而且他的說法貌似也很有道爾朱榮很後悔這次沒把大哥元天穆帶過來,有他在聽他的就好現在兩派爭執不下,搞得爾朱榮很頭痛,沒想到做個選擇題比領兵打仗還困
    爾朱榮實在沒辦法,決定聽天由命,通過手鑄金人的方法替自己做選
    自匈奴以來,北方各族都篤信手鑄金人可以占卜吉當年冉閔稱帝時曾“鑄金為己象,壞而不成”,前燕皇帝慕容儁得知冉閔不具備當皇帝的天命後,才敢信心滿滿地發兵滅掉冉後來包括北魏一朝冊立皇後等大事都采用這種方
    爾朱榮於是也鑄金為像,看看老天爺是否支持自己,結果他運氣實在不太好,連搞了四次都沒成
    爾朱榮不甘心,把一個善於占卜的部下劉靈助叫過來,讓他問問老天爺到底什麽意劉靈助於是搖了一卦,卦象顯示此時天時人事未可,不適合稱
    爾朱榮還不死心,我不合適選我大哥也行啊,於是又問劉靈助,那迎接元天穆過來當皇帝怎麽樣?劉靈助說元天穆也不合適,所有眾人裏,隻有元子攸是天望所
    這下爾朱榮尷尬了,剛把人家的親兄弟當麵給砍了,現在還得繼續迎接人家做皇但他生性迷信,對占卜結果深信不疑,既然老天爺選他不選我,那我就認了吧,待會兒認錯時候誠懇一點兒就好
    但賀拔嶽依舊不依不饒,他跟爾朱榮說,都是因為高歡這個小子教唆,才讓您犯了這麽大的錯誤,高歡不死無以謝天下,您得把他砍了才好跟皇帝交
    賀拔三兄弟中,賀拔嶽跟高歡一直很不對付,覺得高歡隻是個小小的函使郵差,領著懷朔一幫不能打仗的書呆子,居然這麽快就混到關鍵崗位上去了,此人奸詐多謀,以後必定是個禍害,還是找機會盡早除掉比較
    爾朱榮此時的確需要有個台階下,一看台階來了,趕緊一拍桌子,命人把高歡推出去砍
    高歡交朋友的本事很強大,爾朱榮帳下一多半的人都跟他關係很而且剛才勸爾朱榮稱帝的事情大家都有份,如果高歡被追責了難保會不會繼續往下追於是眾人見事不好趕緊一起上來求情,說高歡雖然做法不對,考慮事情不周全,但也是出於一片好現在四方多難,高歡這樣的人才殺了太可惜,還是留著戴罪立功比較
    爾朱榮本來也沒想真殺高歡,他隻是迷信,智商沒有問畢竟是自己想當皇帝,高歡隻是心領神會替自己安排而已,最後沒當成是因為老天爺不同意,不能賴到高歡身而且這種能夠準確領會領導意圖的人才非常難得,以後肯定有大既然大家都來求情,爾朱榮也就給個麵子,命人把高歡帶回來,痛罵一頓之後不再追
    可是元子攸那邊怎麽辦?折騰到現在已經過了半夜了,現在是四月中旬,晚上也挺冷的,總不能讓皇帝大人一直在河邊挨凍爾朱榮沒有辦法,隻好硬著頭皮讓人把元子攸從河橋帳篷裏再接過來,自己趴在地上叩頭認
    元子攸看著爾朱榮恨得牙根癢癢,但想想自己的處境,再生氣也沒有辦法,隻能盡力保持尊嚴撫慰了爾朱榮幾爾朱榮見皇帝原諒自己了,非常高興,趕緊命人將元子攸扶入行宮休
    第二天,爾朱榮將元子攸送回洛陽元子攸在太極殿落座,宣布改元建義,大赦天爾朱榮帶過來的將士晉升五階,在京文官晉升二階,武官晉升三階,百姓免除租役三
    能升官固然是好事,問題是絕大部分文武百官已經被爾朱榮在河陰給砍死了,極少一部分剩下來的也各處逃竄藏匿不敢出結果偌大的太極殿之內,隻有散騎常侍山偉一個人拜謝皇帝隆
    不僅當官的沒有了,現在洛陽城的百姓也差不多跑光眾人都已經聽說了河陰之變,而且傳聞爾朱榮下一步就要對洛陽城內的百姓下手,把大家都殺光於是無論有錢的沒錢的都匆忙收拾東西逃奔他鄉,城中人口十不存一
    爾朱榮也沒想到河陰之變的後果會如此嚴重,人都跑沒了這後麵還咋他開始後悔沒有聽慕容紹宗的勸告但現在大錯已成,後悔也沒用,隻能盡量想辦法補救,起碼先把人心穩住再
    於是爾朱榮給元子攸上書,說現在兵荒馬亂之際,自己一不小心把幾個本來沒罪的公卿大臣給誤殺了,現在追悔莫但人死不能複生,隻好請求給死者正名,統統追授官本人死了沒關係,可以找個兒子繼承,兒子也不在了的,可以自行指定繼承同時請皇帝派使者去挨家挨戶慰問城內百
    精心策劃手狠心黑一口氣砍了兩千多人,連皇上都差點給整死,現在一抹臉說是誤殺,元子攸也是無話可可是現在不是講道理的時候,而且也的確需要做點事情來安定人心,於是一切準
    撫慰措施還是有一些效果的,洛陽城內官員和百姓雖然心裏還是有點不踏實,但總算不再往外跑
    可是還有個問題,爾朱榮的將士在河陰殺人太多,現在都害怕被報複,不敢進洛陽大家有事沒事就在爾朱榮耳邊吹風,說老大洛陽破破爛爛的多沒意思啊,不如咱們遷都吧,把首都搬到晉陽好了,在家邊上幹啥都方
    爾朱榮也有點兒猶豫,他在洛陽沒有任何根基,始終有種不踏實的感覺,於是便要求元子攸趕緊準備遷元子攸現在寄人籬下,不敢跟他爭辯,但此時殿中尚書元諶站了出來,說不行,遷都大事豈能如此兒爾朱榮大怒,遷不遷都我跟皇帝說了算,你元諶算哪根蔥,管得著麽?河陰的事想必你也知道,當時沒叫上你已經夠意思了,現在居然還敢蹦出來?趕緊哪兒涼快哪兒呆著
    元諶沒有後退,他身上拓跋家的血性猶他跟爾朱榮說,遷都乃天下大事,需要天下人一起討論決定才行,你拿河陰的事情嚇唬我沒我元諶乃堂堂國之宗室,如果關鍵時刻不能為國盡忠,死了也沒什麽可惜別人怕你我不怕,有本事你就殺了
    爾朱榮沒想到真有不怕死的,居然在大庭廣眾之下硬懟自己,氣得火冒三丈話都說不出來,揮手命人趕緊把元諶推出去砍了省
    邊上的爾朱世隆頭腦還算冷靜,趕緊起身攔住大現在朝臣本來就沒剩幾個,再殺就真沒人而且元諶有理有據,咱們剛折騰完,負麵影響還沒消除,不能再做不講道理的事
    爾朱榮也知道小不忍則亂大謀,咬了咬牙最終作左右眾人見爾朱榮震怒,生怕他一時興起再殺一輪,嚇得直冒冷汗,但元諶依舊麵不改色泰然自
    經過這件事,爾朱榮發現光靠玩狠的好像效果有限,還得恩威並重才而且河陰死了太多的官員,留下的空缺也需要補於是爾朱榮建議元子攸大行封賞以籠絡人還活著的各位大臣因禍得福,不論在不在洛陽統統升了江陽王元繼為太師;北海王元顥為太傅;光祿大夫李延實為太保,賜爵濮陽王;並州刺史元天穆為太尉,賜爵上黨王;前侍中楊椿為司徒;車騎大將軍穆紹為司空,領尚書令,進爵頓丘王;雍州刺史長孫稚為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賜爵馮翊王;殿中尚書元諶為尚書右仆射,賜爵魏郡王;金紫光祿大夫廣陵王恭加儀同三其餘升官暴貴者不可勝
    爾朱榮為修補同元子攸的感情,經常主動陪他一起聊天散某天兩人登高遠眺,看到北麵的邙山虎踞龍蟠,鍾靈毓秀,洛陽城內宮殿巍峨壯麗,紫氣升騰,帝王之氣撲麵而來,相比之下晉陽簡直就是大農爾朱榮的內心受到了強烈的震撼,他是個超級迷信的人,此刻覺得洛陽的首都地位果真乃天之所授,非人力所能更改,終於罷了遷都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