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蒙和亞當投靠外神了？
    這句話通過一整個教堂的秘偶傳遞到克萊恩耳畔，讓他驚訝得幾乎要從高背椅上站起。
    他的第一感覺就是絕對不可能。
    亞當已經通過引導世界潮流，在世界大戰結束後成為了“空想家”，而祂的兄弟阿蒙則早就集齊了三份“時之蟲”和相應的唯一性，隻等儀式完成就能晉升真神，他們又不像原本是普通人的外神信徒，為了實現願望，為了獲得力量而信仰這些邪惡存在。
    都已經成神或即將成神了，去當外神的走狗，等屏障破碎，地球毀滅之後能有什麽好下場嗎？
    那些對地球的源質、非凡特性虎視眈眈的“舊日”會放過這些毫無反手之力的普通真神？
    但克萊恩轉念一想，阿蒙和亞當都是“遠古太陽神”的子嗣，天生的神話生物，本就沒什麽人性可言。這從阿蒙在伯克倫德街那習慣性的“瘟疫式寄生”手段，亞當玩弄安吉爾記憶的態度上就能看出，祂們根本沒有所謂的道德包袱和對地球，對人類的好感，出於利益背叛完全是有可能的。
    而利益……
    “你有什麽證據嗎？”
    “愚者”教堂內的又一名秘偶開口問道。
    查拉圖轉向這名年邁的愚者信徒，表情和煦語調溫和地回答：
    “當然有，因蒂斯那些潛伏的邪神信徒如果不是一位最強的‘觀眾’在掩蓋行蹤，怎麽可能半年下來都沒被官方非凡者抓到任何重要人物？那位觀眾甚至還深入了地下特裏爾，幫他們尋找著什麽……而阿蒙，祂一直蟄伏著，其實是在嚐試把亞伯拉罕家那位先祖放回現實世界，隻是在儀式方麵還有些問題，暫時沒能得手。
    “另一條可以驗證的證據是：‘五海之王’納斯特·所羅門並沒有死在迷霧海的深處，他仍然活躍在因蒂斯沿岸一帶，為信仰的外神服務。”
    因蒂斯……為什麽查拉圖隻強調那裏的邪神信徒？對了，祂是密修會的首領，而密修會則是因蒂斯“第八局”的前身，祂的徒子徒孫都在裏麵，隨時可以拿到第一手消息……這從側麵佐證了查拉圖並非信口開河……納斯特居然沒死？是羅塞爾有所隱瞞，還是前往迷霧海深處的隻是一個替身？
    克萊恩手指有節奏地擊打著青銅長桌，快速分析著對方的話語。
    至於阿蒙為什麽要把“門”先生伯特利·亞伯拉罕放出來的原因，克萊恩倒是很快就猜到了。
    在安吉爾與安提哥努斯的對話中，這兩位天使之王同為“血皇帝”圖鐸下屬，在幾百年的同事之間怎麽也有了點感情，這就足以構成了合作的基礎。
    唯一的問題在於，“門”先生顯然遭到了“墮落母神”的汙染，阿蒙這樣引狼入室，等同於是在幫助外神的勢力進入屏障，確實如同查拉圖所說，投靠屏障外的“舊日”們了。
    想到這裏，他對這位自行走入教堂的“詭秘侍者”所說的話信了三分。
    就在這時，克萊恩左手那排高背椅最靠近自己的位置閃過一道深紅色光芒，安吉爾那穿著一身睡裙的身影浮現，疑惑地看向他：
    “怎麽了？”
    瞥了一眼代表教堂中諸多愚者信徒的深紅星辰內耐心等待回答的查拉圖一眼，克萊恩迅速將剛才發生的事告訴了安吉爾，隨後斟酌著說道：
    “在上次查拉圖的曆史影像偷襲我，反倒被你解決的戰鬥中，祂應該能認識到自己的本體就算躲藏在曆史迷霧中也並非絕對安全，正因如此，祂這次願意以身犯險來到亞楠市，很可能是帶著誠意的。”
    “誠意？祂真的準備死在你麵前，將‘詭秘侍者’特性拱手讓出，助你成為真正的神靈？”
    安吉爾靠在椅背上嗤笑一聲說道，對這個三番兩次襲擊克萊恩的大天使沒有任何好感。
    曆史上無數案例都說明，同途徑的序列1之間隻有赤裸裸的仇恨和利益關係，隻能爭個你死我活，梅迪奇、索倫和艾因霍恩三位“征服者”就是最鮮明的例子。
    隻有相鄰途徑有了序列0，且占據了所有唯一性，達成晉升舊日的基礎條件，其他的序列1才能“和平共處”。比如目前“黃昏巨人”和“死神”途徑，就允許各有兩位序列1出現，而且可以相安無事。
    當然，曆史上曾出現過罕見的“源堡”三途徑天使之王和平共處甚至成為好友的時期，但這是有著一位半瘋的、會親手殺死麾下天使的“血皇帝”鎮壓才得以實現的，而祂所在的“紅祭司”途徑對付這三條途徑的分身、替身和秘偶有著專業的手段，足以彈壓任何不滿。
    這麽說，查拉圖是真的來送死的？
    想到這裏，安吉爾也有些好奇地探頭望向深紅星辰。
    畫麵中，身材高大的“愚者”教會主教正轉述著克萊恩的另一個疑惑：
    “阿蒙和祂的兄弟這麽做，到底有什麽好處？”
    聽到他的問題，查拉圖那張滿是皺紋的臉上露出了明顯的笑意。
    祂左右看了看，見所有秘偶都不在乎身份的暴露緊緊盯著祂，遂朗聲說道：
    “你在神棄之地的那些所作所為讓躲藏其中的‘真實造物主’實力有所恢複，祂目前正在追蹤阿蒙和祂的那位兄弟，雖然兩者都是序列0的真神，但前者的實力明顯勝於後者。至於相鄰途徑的其他三位神靈則不可能提供任何幫助。這就是祂們尋求外神援手的最主要原因。
    “而阿蒙自己則已經集齊所有晉升真神的非凡特性和唯一性，但卻缺少儀式的幫助，哪怕祂是天生的神話生物，不靠儀式直接晉升也有大概率變得瘋狂，讓那位誰都不願意見到的‘天尊’在體內蘇醒。
    “而伯特利·亞伯拉罕的回歸會觸發真正的成神儀式，讓祂有機會竊取，借此成神。”
    “真實造物主”和亞當的爭鬥……這是我們之前就有預料的，前者繼承了那位遠古太陽神的人性和大部分負麵情感，後者則是祂的子嗣，以一種偏執的態度想複活父親……風暴、烈陽和智慧三神則巴不得祂們互相爭鬥，最好雙雙隕落，徹底斷絕遠古太陽神複活的可能性……克萊恩腦中一個個思緒冒出，下意識看向安吉爾。
    安吉爾則輕聲提示道：
    “褻瀆石板。”
    對了，被“暗天使”薩斯利爾占據的第一塊褻瀆石板落在了“真實造物主”手中，這讓祂擁有了操控源質“混沌海”的能力，恐怕亞當已經在神靈的戰鬥中落於下風了……這麽說，風暴等三位神靈應該是傾向於幫助亞當維持平衡的？否則擊敗亞當的真實造物主很可能會成為雙途徑的真神，對祂們形成威脅……但正神要在星界維護屏障，沒法長時間神降施以援手，這就是查拉圖所說的亞當的困境？
    而阿蒙也因為這樣沒法得到自己兄弟的太多幫助，在如何完成登神儀式的問題上犯了難。如果不願意變成類似古神的瘋狂神靈，祂唯一的辦法就是迎回同為天使之王的伯特利·亞伯拉罕，在對方成神時進行竊取。
    克萊恩有所明悟，目光投向教堂內的查拉圖，讓那隻從外麵廣場飛進來的胖鴿子開口道：
    “你應該知道那位亞伯拉罕已經遭到了汙染吧？阿蒙就不怕成神的過程中繼承這種汙染，變成外神的傀儡？”
    “嗬嗬，這就是整件事裏最妙的一點了，”查拉圖嘴邊、下巴的胡須抖動著，嘴角不斷上翹，“屏障內的阿蒙兄弟信不過外神，外神也信不過祂們……因此所有的交易，包括祂們以外的某些交易者的交易，都在一位能夠監督多方交易的偉大存在的見證下完成。”
    “哪一位？”
    克萊恩借秘偶之口反問道。
    查拉圖微微抬頭，視線上移，仿佛隔著灰霧看向克萊恩般回答道：
    “所有交易都會在偉大的‘不定之霧’見證下完成——那些邪神信徒都是這麽說的。”
    不定之霧，“燈神”在星空的那部分……克萊恩和安吉爾對望一眼，都從對方眼神中看出了“果然如此”的情緒。
    早在他們把“許願神燈”借來，在灰霧上召出內部的燈神進行交流時，那位本質是“混沌之子”一部分的存在就給出了提醒，認為祂在星空的“不定之霧”會為了奪回源質“失序之國”，和留在屏障內的意識融合，會與其他外神建立合作，而且是基於類似“契約”方式的多方合作。
    既然如此，在屏障內的亞當和阿蒙加入這場有足夠擔保的多方交易就很好解釋了……“墮落母神”要的是自己那份源質和“母親”、“月亮”雙途徑，侵蝕伯特利·亞伯拉罕隻是手段，如果阿蒙能協助祂將力量滲透進屏障，把“門”先生作為報酬合情合理……至於亞當，祂現在要做的是在“真實造物主”的追擊中活下去，如果找到幾位不覬覦“混沌海”和相關途徑的外神幫助，無疑會心甘情願出賣地球……
    克萊恩很快想明白其中的利害關係，轉而開口問道：
    “你為什麽會清楚這些事？我不相信一位‘詭秘侍者’能看穿阿蒙那位兄弟的安排，甚至還知曉交易的細節。”
    “嗬嗬，我自己都不相信，”查拉圖輕笑一聲，語調輕鬆，如同在與好友密談，“但那些‘掮客’確實找上了我，許諾在‘不定之霧’見證下的公平交易能讓我成為天使之王，畢竟阿蒙隻需要一份詭秘侍者的特性，以及相應的唯一性，多出的那份可以交給我。”
    “聽起來不錯，那你為什麽沒有同意？”
    克萊恩用一位白發黑瞳，氣質出眾的女性秘偶笑著反問道。
    “當然是因為不願與那些‘外神’同流合汙。”
    查拉圖立即回答，見所有秘偶都露出一副“我不信”的表情，又笑了笑補充道：
    “當然，另一個原因是我不相信那位‘瀆神者’，哪怕是有著契約的約束，祂在成神之後也有太多的辦法收回我體內的非凡特性，在我的經驗裏，祂是絕對不可信的那一類人。”
    這恐怕才是主要的原因吧……克萊恩暗笑著，順勢問道：
    “所以，你覺得我更加可信，能給你一個確切的承諾？”
    查拉圖微微頷首，目光投向由“無瞳之眼”和“扭曲之線”組成的聖徽，說道：
    “沒錯，就如我剛才所說，等你真正需要這份‘詭秘侍者’的特性時，我會將其交出，用你竊取那位‘半個愚者’體內特性的方法，讓我退回序列2……而在你真正成為‘詭秘之主’之後，要將我的那份特性，以及你不需要的另一份序列1特性一同交給我。
    “我會是一位永遠虔誠的‘詭秘侍者’。”
    竊取……那其實是聚合作用的影響，但祂說得對，等我晉升到序列1，完全有可能利用“源堡”的力量使用相鄰的“偷盜者”途徑的能力……我和安吉爾在“夜之國”峰頂和安提哥努斯戰鬥時，查拉圖就在一旁窺視？祂當時怎麽不動手，是怕女神也在觀摩那場戰鬥？
    克萊恩腦中念頭不斷湧現，卻沒有第一時間答應對方，而是開口道：
    “這件事可以等我真正成為‘詭秘侍者’再說，在此之前，你要展現出真正的誠意的話，可以嚐試加入祂們的陣營，作為……臥底。”
    他仍舊不敢確認查拉圖到底是真的失去成神的希望，甘於當一位天使之王，還是已經悄悄成為了外神的信徒，此時隻是來試探亞楠市的情況。
    既然如此，不如讓祂“回去”成為臥底，這樣至少不會留下隱患，而如果查拉圖真心拒絕成為外神信徒，又擔心阿蒙事後反悔，那反而能成為地球方的眼線。
    聽到這明顯有所保留的建議，查拉圖並沒有露出任何不滿的神色，反而站在愚者教會的聖壇前露出了真誠的笑容。
    “我現在不已經是外神的信徒了麽？”
    祂輕聲說道，緊了緊兜帽，向祈禱廳外走去。
    主教、信徒，以及地上的那隻胖鴿子都目送著這道身影，直到祂來到擁有拱頂的對開大門旁。
    “最後我要提醒你，阿蒙狡詐無比，祂的分身實際上並不具備自由意誌。
    “每個分身都等於是阿蒙。”
    說罷，祂的身影“啪”的一聲如陽光下的水泡般消散了。
    ————
    灰霧之上，安吉爾和克萊恩看著深紅星辰內的景象，久久沒有動作。
    他們都想到了查拉圖最後那句話的指向。
    夢想之城裏那位曾經擔任執政官，如今仍在輔佐安妮，接觸到不少“核心機密”的阿蒙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