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的談話，很是平和。
    從朝堂談論到天下，從當今的政策談論到民生，從大周的困境談論到解決之道。
    涉及範圍之廣，含括政治、軍事、經濟甚至文化等等。
    一整宿的暢談，周錚幾乎沒有停止過自己的話語。
    而天景帝也是罕見的沒有打斷，他就這樣一直靜靜地坐在周錚的旁邊，認真的聽著。
    這一夜，似乎沒有所謂的君臣之分，沒有所謂的派別之別，沒有之前的生死駁斥，兩人宛若是父子一般，一人說，一人聽。
    隻是聽到周錚的這些話語，天景帝眼中的震驚之色，卻是一整宿都沒有停止下來。
    他早就知道周錚與眾不同，更知道周錚手段過人，同樣也知道周錚心有大才，可即便是如此，在聽到今晚的談話之後，天景帝也陷入了深深的沉重之中。
    這種沉重，不再是以往對周錚的不認可和否定，而是以他身為帝王這麽多年的經驗，仍舊是震驚於周錚的未來規劃。
    似乎在周錚的未來世界之中，大周將會迎來翻天覆地的變化。
    這樣的變化，不僅僅隻是人人平等，不僅僅是國家富強，更不僅僅隻是達到一種食物前列的強橫，還包括整個國度翻天覆地的變化。
    甚至在天景帝看來，這樣的變化之下的大周，簡直就是變成了一個仙界！
    不！
    準確說，是連仙界都沒有這樣的瘋狂。
    饒是天景帝的性子，此時內心也動容到了極致，因為連他都迫不及待想看看這樣的世界會是什麽樣子。
    此時的天景帝總算是明白，為何牧雲等人願意生死相隨，因為這樣的世界，誰不願意見到，這樣的天下誰不想遇見。
    哪怕是有一絲絲如同周錚所說的江山，也會是一個史無前例的的瘋狂和震撼。
    天景帝沉默不語，是因為這樣的想法太過大膽，是因為他從未想過一個國度還可以如此。他不知道周錚到底是從哪裏來的靈感，也不知道這樣的國度有沒有可能實現，但不得不承認，周錚與眾不同到了極致。
    直到，即將天亮，直到周錚不再言語，兩人的談話，似乎才是有停下來的意思。
    “為何會說這麽多？！”
    “你就不擔心，這些日後成為朕的功績？”
    天景帝深吸一口氣，此時的他望著周錚的雙眸相當複雜。
    若是換成任何人，腦子裏麵有如此的構思，隻怕會將其當做不傳秘寶。別說全盤托出，就算是一絲一毫都不可能泄露出來。
    可周錚一整宿的談話，幾乎是將大周的各方各麵都囊括了，或許不是很具體，或許很多地方還值得推敲，或許很多建議在如今的大周還不算成熟，但他的毫無保留，他的知無不言，他的所有設想，都可以用上坦誠二字。
    如此的心底和氣魄，如此的大義，這一刻讓天景帝顯得自己格局相當小。
    當然天景帝也知道，這樣的格局或許普天之下，除了周錚之外，再無人可以如此。
    如果之前天景帝還在懷疑，如果之前天景帝還不願意相信，那麽此時他不得不承認，周錚是真正在乎這個天下，是真正的想要改變這個世界，是真正的想讓自己的理想抱負實現，他在意的確實從來都不是這所謂的江山。
    “其實，作為父親，你不算是稱職。”
    “作為帝王，你也算不上是雄才偉略。”
    “但至少，你心中還有江山社稷，還有大周百姓，還有一絲絲的仁義道德。”
    周錚一愣，但隨後緩緩開口。
    他今日之所以還願意如此，不僅僅是因為現在的大周內憂外患，不僅僅是因為大周搖搖欲墜，不僅僅是因為他還有憐憫之心還有不天下大義，更是因為他知道天景帝還沒有壞到極致。
    是因為天景帝的心中，沒有壞到骨子裏麵，是因為他還有一抹慈悲。
    若非是北境之地天景帝死士的通風報信，或許周錚早就戰死了。
    若非是因為天景帝對宮檀暗中的幫襯，隻怕這一次和鄭開的大戰勝負還不好說。
    若非是因為天景帝在最後關頭還願意進行和談，或許此時的皇宮早就是血流成河大周京都更是屍橫遍野。
    所以，是因為天景帝的這些表現，讓周錚願意在最壞的情況下，再試一試。
    他不知道天景帝會將自己今日的多少構思拿出來，也不知道他會讓多少東西落地，更不知道未來的大周在他的手中會是如此。
    按周錚願意試一試。
    若他能聽進去，無論如何未來的大周或許都還有一絲生機和希望，未來的百姓都還有一抹崇敬，未來的天下都還有一丟變化的可能性。
    若今日之話他聽不進去，若自己的建議他分文不取，那麽隻能說這或許就是所謂的命運與造化吧。
    “你覺得，朕會是一個好皇帝麽？！”
    周錚的話，讓天景帝一愣，可隨後他卻轉頭緩緩起身，雙目死死盯著周錚。
    顯然，他很在意這個事情，超乎想象的在意。
    天景帝這一生遇見了很多人，聽過很多話，可他比誰都清楚，或許沒有多少是實話，甚至有些話是不是真心話他自己都不知道。
    可天景帝很清楚，周錚此時的話，一定是真話。
    畢竟，兩人都談到這個地步了。
    果不其然，天景帝如此一問之下，周錚眉頭輕皺，他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在思忖。
    他當然知道天景帝想要聽到什麽樣的話語，所以周錚才是認真了起來。
    “如果隻是單純一個帝王的角度來說，你有機會成為一個好皇帝。”
    許久之後，周錚終究還是開口了。
    而他的這句話，無疑是讓天景帝懸著的心總算是稍微放鬆下來些許。
    帝王者，誰不想身後留名？
    周錚說他有機會成為好皇帝，至少沒有說他是一個昏君。
    “成為一個好皇帝很簡單，隻要你克製自己的欲望，親賢臣遠小人，願意為天下百姓減負，大興改革，讓百姓有餘糧，就可以了。”
    周錚淡淡開口，隻是這樣的話語卻讓天景帝心中一沉，這裏麵任何一點都不是尋常君王可以做到的，甚至不是一個君王可以決定的。
    “但，你追求的似乎不僅僅隻是一個好皇帝吧。”
    “你的野心，決定了你想要超乎曆朝曆代的帝王，想要成為千古一帝，想要名留青史。”
    “要想做到這一點，可就是不太容易了。”
    周錚沉思之後，繼續開口。
    任何一個千古帝王都伴隨著極大的爭議，這樣的爭議甚至是在當代無法解決的，或許唯有在數百年之後，才有一定的定論。
    換言之，成為千古一帝，第一件事情就是罪在當下功在千秋。
    隻是，有誰能真正做到？！
    天景帝不行，從古至今的無數帝王都沒有做到。
    所以，周錚不知道。
    但此時的他，隻想讓天景帝成為一個好皇帝，若能做到這一點，已經是相當不容易了。
    這番話，幾乎沒有任何的掩飾，可謂是相當的真實。
    換言之，在周錚的眼中，天景帝不具備成為千古一帝的可能性。
    “那，你能做到？”
    天景帝似乎有些不服氣，又仿佛是在質問，亦或者是想讓周錚知道沒有人可以真正做到這一步。
    “我，可以！”
    然而，讓天景帝很意外的是，周錚幾乎是沒有猶豫，而是抬起頭，麵色相當認真，語氣極為肯定。
    他從一開始，就從未想過按部就班成為一個帝王。
    他的眼界和格局，他的自信和從容，他的所有改革和目的，都是想讓大周與眾不同，都是為了後世子孫萬代做準備。
    所以，周錚從來不懷疑自己。
    無論是別人說他狂妄也好，自負也罷，甚至是別人所謂他異想天開也無所謂。
    他比誰都清楚，結果，遠遠重要於過程。
    自己的所有一切，或許都不會有人理解。
    但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在做一件事情，一件大周史無前例的事情，一件可以震撼天下的事情，一件可以讓無數人為之瘋狂的事情。
    他就是想告訴天下人，這個天下不應該是這樣的。
    他就是想讓天下人知道，原來天下還可以是其他樣子。
    爭議也罷，嘲諷也好，鄙視和白眼也無所謂。
    因為，當真正的結果出來的時候，所有的一切都能煙消雲散。
    或許，其他人扛不住這個過程，但周錚可以。
    因為，他從不在乎一時之名，他絕對的堅持和追求，不顧一切的付出，窮其一生的改造，為的，可不是世人眼中的一時，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