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毛仁鳳:新時代的臥薪嚐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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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前王天風被軟禁在自己的辦公室中,門口有鄭耀先派來的“狗仔”看守,但隨著侍從室的決議發布,門口的狗仔灰溜溜的撤離了。
    張安平再一次來到了王天風的辦公室門口,推門而入後,看到的卻是這樣一副場景:
    辦公室內的私人物品已經被收拾幹淨,王天風孤伶伶的站在窗前,目光無神的凝視著下麵人來人往。
    張安平的聲音有些幹:“老王……”
    但喚了一聲後,他似是不知道該怎麽說話,便徑直走向了沙發沉默的坐下。
    王天風卻轉過頭看著張安平:“對不起。”
    在王天風的視角中,這一次是他徹底的連累了張安平:
    張安平為了保他,放棄了將毛仁鳳徹底踩死的機會,轉而跟毛仁鳳合作對付鄭耀全;
    而正是因為張安平將責任攬在了自己的身上,才導致這一次的刺刀見紅中,根本就沒有出現贏家!
    鄭耀全是調走了沒錯,但毛仁鳳卻“莫名其妙”的成為了代理局長,盡管掛著代理二字,證明他絕非侍從長屬意的局長人選,但終究是行局長之權!
    處心積慮的張安平,可謂是一敗塗地。
    在王天風看來,最大的問題出在他的身上。
    若不是他的連累,張安平何至於此!
    幾乎從未說過對不起的他,終於在張安平跟前說出了這三個字。
    張安平聽後反而歎了口氣,神色陰鬱的沒有說話。
    王天風竟然笑了笑,盡管隻是嘴角的抽搐,但真的是笑。
    他習慣於漠然、平靜的口吻中多了一絲輕鬆:
    “這些年太累了,這一次正好休息休息。”
    “還有機會的。”
    “嗯,我知道的。”王天風點頭,隻要張安平在,他當然是有機會的,哪怕是目前的他身上加著一個“無功不得升遷”的debuff:
    “你現在不要冒進,安安穩穩的做你的事,毛仁鳳終究是過渡。”
    張安平嘴角抽了抽,卻沒有說話——顯然,他展現出的狀態就是:
    沒能保下我的左膀右臂,遠處吊著的蘿卜,對我的吸引力並沒有那麽的大。
    “給我批一段時間的假吧。”
    張安平微微點頭:“逛逛也好。”
    王天風不再言語,目光望向了窗外,似是被外麵廣袤的天地所吸引。
    ……
    張安平的辦公室中。
    阻止了鄭翊通報的毛仁鳳步入後,聲音溫煦的道:
    “安平。”
    張安平起身,朝毛仁鳳身後為難的鄭翊點了點頭示意鄭翊出去,隨後招呼道:
    “局座。”
    聲音、神色無不自然至極。
    毛仁鳳卻跨步上前,雙手摁在了張安平身上,“壓”著張安平坐下,隨後故意板著臉說:
    “安平,你這是埋汰哥哥我——”
    “這一次要不是你仗義放了哥哥我一馬,我怕是……”
    毛仁鳳意猶未盡的歎了口氣,目光在了辦公室裏掃了一眼,瞅到了一把椅子後跑過去將其拖了過來,隨後直接坐在了張安平身邊,再一次壓下了意欲起身的張安平:
    “安平,過去,咱哥倆爭來爭去,險些讓外人撿了大便宜——這煮豆燃豆萁的事,說穿了是哥哥我的錯,現在呢,哥哥我也看明白了,你才是老頭子最最屬意的那個人,哥哥我這一次不過是被架在了前麵,替安平你暫時的擋風避雨!”
    “多餘的話我也不說了,以後啊,你要做什麽,哥哥我舉手雙鼎力支持,絕不拖你的後腿。”
    毛仁鳳這般推心置腹的話,讓張安平倍感震驚和激動,他忍不住拉住了毛仁鳳的手:
    “老哥,我……”
    “安平,過去的錯,哥哥我不會再犯了——多餘的不說了,以後,咱們保密局就是你張安平當家做主!”
    毛仁鳳就差拍胸口了。
    張安平這一次掙脫了毛仁鳳的“摁壓”,起身道:“老哥你言重了。”
    他似是極其的惶恐。
    毛仁鳳同時也起身,聲音無比誠懇道:“安平,或許你以為我是在故意試探你,但究竟是不是真心,你且看著便是。”
    “哥哥我啊,這一次是真的醒悟了——方便的話,晚上我去你家蹭個飯?”
    “好,我今晚親自給老哥備幾個菜。”
    “咦,安平你還有這一手?”
    “哈哈,我當初孤身一人在美國的時候,吃不慣美國飯,自己硬著頭皮得上嘛,還別說,有幾個菜我特別拿手。”
    “那就別怪我這個惡客叨擾了。”
    兩人說說笑笑,仿佛是一笑泯恩仇。
    張安平親自將毛仁鳳送到了辦公室門口,左一個老哥右一個老哥,好不親切。
    鄭翊都看呆了,她以為張安平這一次算是恨極了毛仁鳳,沒想到兩人現在竟然親如兄弟?!
    這……這就是男人們的世界嗎?
    送走了惡客以後張安平回到辦公室,還沒坐下鄭翊就進來了。
    “區座,剛剛……”
    她想解釋下剛才的事。
    “我知道——這個椅子擦一擦。”
    張安平阻止了鄭翊的解釋,反而讓鄭翊擦一擦剛才毛仁鳳拖過來坐過的凳子,鄭翊一看便明白了,得,剛才純粹就是裝的!
    她有些疑惑問道:“區座,他這是……”
    “向我輸誠。”張安平淡淡的說。
    輸誠?
    以代理局長的身份向副局長張安平輸誠?
    鄭翊轉念一想又覺得正常,這一次毛仁鳳被天上的餡餅砸中,看上去是好事,但隻要是聰明人,誰還分辨不出“代理”這兩個字的意思?
    要知道鄭耀全過來的時候,可是直接掛上了局長的招牌,壓根就沒有代理二字,偏偏毛仁鳳被餡餅砸中後竟然帶著“代理”二字。
    這分明就是說:你壓根就不是保密局局長的人選,洗洗睡吧!
    那麽誰才是?
    毫無疑問,隻有張安平!
    雖然張安平這一次沒贏沒輸,但明眼人看得出他一定會是最後的贏家!
    所以,毛仁鳳的輸誠不難理解。
    但是……張安平為什麽要讓她擦這個椅子?
    單純是因為不喜嗎?
    似是看出了鄭翊的疑惑,張安平冷笑著說:
    “狗,改不了吃屎!”
    鄭翊若有所思。
    ……
    當晚,毛仁鳳便去了張安平家赴家宴。
    過去,毛仁鳳遇到張貫夫的時候,都是稱之為袞甫(字)兄,二者雖然不親密,但因為是老鄉的緣故,麵上是還算融洽。
    後來,因為張安平的崛起,雖然二人在麵上還是融洽,但莫名的對立情緒確實挺重的。
    可這一次毛仁鳳赴張家家宴的時候,竟然直接喚張貫夫為“伯父”,態度之低,令人瞠目結舌。
    張貫夫糾正了兩次未果後,便任由其這般稱呼。
    於是,這一場家宴就在和和睦睦中結束了。
    家宴結束後,張家人幾乎全家出動,將毛仁鳳送到了外麵,而毛仁鳳當著司機和一眾隨從的麵,依然喊著“伯父”“伯母”。
    送走了毛仁鳳後,王春蓮感慨毛仁鳳的識時務,但張貫夫卻將張安平扯到了書房中,神色凝重的叮囑他:
    “毛仁鳳,比我想象中的更可怕!這個人,你一定要小心!一定要小心!”
    他生怕兒子被毛仁鳳展現的謙卑所蒙蔽,又說:
    “你明天注意搜集一下情報,我要是沒猜錯的話,今晚他來我們家吃飯、喊我伯父的事,一定會鬧得沸沸揚揚。”
    張安平心說薑還是老的辣啊!
    其實毛仁鳳的這一手,自然是“坑”不了他的,或者說,毛仁鳳也知道自己不管怎麽表現,隻要張安平沒有登上局長的位子、隻要他還是代理局長,張安平就不會放鬆對他的警惕。
    可他為什麽依然還要這麽做?
    原因很簡單!
    他要保存自己的力量!
    他現在對張安平輸誠了,並且去張家吃家宴了,而且還擺出了這麽低的姿態——消息他主動外泄以後,所有人都會不恥他毛仁鳳的為人是沒錯,可是,張安平也同樣因此會被他架在火上!
    這種情況下,他張安平能打壓自己嗎?
    這種情況下,張安平能不顧一切的剪除毛仁鳳的羽翼嗎?
    而保存了有生力量,他總歸不會任人魚肉!
    臥薪嚐膽!
    臥薪嚐膽的故事中,夫差真的會因為勾踐跪拜的表現而放鬆警惕嗎?
    不會!
    但在當時的政治倫理中,他卻不能對一個跪在他腳下舔他腳丫子的臣服者動殺手。
    毛仁鳳現在的舉動其實就是臥薪嚐膽的翻版。
    更何況他還是以代理局長的身份行此事。
    “如果毛仁鳳因為成為了代理局長直接跟我翻臉,我反而不會警惕,他越是這樣,我反倒是越警惕——您放心吧,我知道該怎麽做。”
    見張安平沒有被毛仁鳳展現的假象所蒙蔽,張貫夫放下心來。
    ……
    事實正如張貫夫所預料的那樣,第二天,毛仁鳳夜訪張家、喚張貫夫為伯父的事就鬧得沸沸揚揚。
    不少特務處時期的元老聽聞後紛紛不恥毛仁鳳的為人。
    但毛仁鳳卻並未因為外界的言語而動容,他甚至在當日召開的內部會議上,完美的演繹了什麽叫……我是張安平的狗!
    這一次召開的保密局會議,說穿了是一次權力洗牌的會議。
    鄭耀全敗走,他的力量必然要遭到清洗。
    一些人鄭係之人,原本想投靠毛仁鳳保全自身,但卻沒想到在這一次的會議上,毛仁鳳壓根就沒有為自己謀取私利,而是身先士卒的力挺張安平的每一項人事任命的提案。
    鄭係慘遭清洗,張係大獲豐收。
    毛仁鳳的派係,則撿了張安平留下的殘羹剩飯。
    除此之外,鄭耀先的力量也遭到了嚴重的打擊——他本來執掌了情報處,卻在這一次的會議上被張安平以沈最替代。
    但政治不是往死裏打,作為妥協,張安平讓出了行動處,讓鄭耀先執掌。
    可沈最在行動處深耕多年,鄭耀先即便執掌了行動處,也明顯是處處受製的狀態。
    這一次的清洗會議,在清洗了鄭耀全一係的力量後,讓一直以來萎靡的張係驟然爆發,成為了保密局最強的勢力——但作為妥協的產物,很多特務處時期的元老,卻依然大權在握。
    不過張係的很多“年輕人”卻是就此出頭了。
    毛仁鳳也用自己的表現,在暗中贏得了一個稱謂:
    張安平的好狗!
    但不管怎麽說,這一次清洗會議以後的保密局,似是進入了團結的時期。
    ……
    毛家。
    書房的窗簾剛剛被換成了不透光的厚重窗紗,現在窗簾被拉了起來,人為的營造了一個漆黑的絕密世界。
    “狗?”
    “你們才都是狗!”
    毛仁鳳咬牙切齒的咒罵著。
    這段時間,吃殘羹剩飯的毛係,並沒有得到擴張——按理說哪怕是吃殘羹剩飯,總歸是能擴張點力量的。
    可是,毛係不僅沒有擴張,而且萎靡嚴重。
    為什麽?
    因為很多人都跑了!
    毛係這艘船,給人的感覺是現在到處漏水,一副快要沉船的樣子。
    聰明人當然得改庭換門了。
    這也是毛係萎靡的原因。
    毛仁鳳心疼的要命,但卻不得不繼續保持自己現在的立場——這一次代理二字,對他的打擊甚大,讓他一度有了丁點放棄爭鋒的心思。
    可是,權力偏偏是上癮的毒藥啊!
    這幾天做應聲蟲,已經讓毛仁鳳內心積攢了無數的暴虐,一想到未來都得如此,那不得瘋掉?
    所以,那一丁點的心思,早就被毛仁鳳給踹飛了。
    但現在,他卻不得不如此低姿勢。
    這也是毛仁鳳為什麽現在喜歡上了置身漆黑的緣由——隻有在漆黑的環境下,他才能將真正的自己展示出來。
    叮鈴鈴
    刺耳的電話鈴響起,毛仁鳳飛速的收斂了臉上的猙獰,恢複了正常的笑意後接起電話。
    “主任,是我。”
    “明樓啊——咦,你怎麽打進來的?”
    早在抗戰之前,國民政府就建設了長途電話線路,但後來抗戰爆發,這些設施基本就廢了,抗戰結束後,國民政府雖然重新構建起了這些線路,但東北現在打的正歡,長途電話線明顯沒法構建。
    “我在南京——您家裏方便嗎?”
    毛仁鳳的臉上出現了一抹暖意,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明樓,還是那個明樓啊!
    雖然心裏如此想,但他還是故意說道:“你是想回報工作吧?我建議你去安平家……”
    話還沒說完,那頭的明樓就拔高了聲音喚道:
    “主任!”
    毛仁鳳沉默片刻:“行,你來吧。”
    “十分鍾。”
    明樓掛斷電話,但在八分鍾不到的時間,他就已經出現在了毛家。
    毛仁鳳親自將明樓接進了家裏,看著一身風塵的明樓,毛仁鳳心裏感動不已,明樓分明是連南京的家都沒回就直接來找自己了。
    明樓看著毛仁鳳,許久後說:
    “主任,您……瘦了。”
    “哈哈,瘦了好,瘦了好——我給你沏茶。”
    “我自己來——”
    明樓攔下了毛仁鳳,像是回到自己家一樣忙碌起來。
    兩杯茶衝好後放下,明樓坐在了毛仁鳳的對麵,深呼吸一口氣後,問道:
    “主任,您真的要對姓張的……拱手稱臣麽?”
    “明樓啊,話不能這麽說,這不是拱手稱臣……”
    “主任!”
    明樓蠻橫無理的打斷了毛仁鳳的話:
    “我知道你是在因為代理二字而耿耿於懷,甚至因此心灰意冷,但事在人為!”
    毛仁鳳深深地看了眼明樓:
    “可是,人難以逆天啊!”
    “是,是是難以逆天,可天的想法就不會變嗎?張安平能力確實出眾,但他從來都不是一個合格的統籌大局者——您才是!”
    明樓帶著惱意說道:“可您要是放棄了,就真的沒有希望了!”
    “那你覺得我該怎麽辦?”毛仁鳳苦笑著說:“張係如烈火烹油,我呢?人心渙散!屢戰屢敗!老婆更是差點被指控成為了共黨——我能怎麽辦?”
    “您現在的局勢再差,有勾踐差嗎?”
    明樓激動的說:“勾踐臥薪嚐膽十年,終於大仇得報,您呢?您現在還不至於沒有一戰之力啊!”
    “算了吧,”毛仁鳳苦澀的說:“連你弟弟都投了張安平……”
    明樓一愣,然後震驚的說:“阿誠……他投張安平了?!”
    毛仁鳳在說這話的時候就在仔細的看著明樓的反應,見明樓本能的說出“阿誠”後,他意識到明台的事明樓怕是不知道,遂道:“是你家老三。”
    “明台?他回來了?!這混賬,怎麽沒給我說!”
    明樓說完後反應過來,震驚道:“主任,您是因為這個信不過我?”
    他起身來回踱步,想了想說:“主任,明台的事,我會給你一個交代——但請主任……”
    毛仁鳳起身抓住了明樓的手:“我知道你的心意了,明台是明台,你明樓……是明樓!”
    毛仁鳳本就是對明樓的試探,此時也不裝了,他獰聲道:
    “我毛仁鳳屢戰屢敗是沒錯,可這不意味著我要當他張安平的狗,大丈夫,大不了轟轟烈烈的戰死,豈能跪著苟活?”
    明樓聞言大喜:
    “主任,我真怕您一蹶不振啊!看來是我多心了,明樓有愧。”
    毛仁鳳笑著示意明樓坐下,隨後正色帶著發誓的口吻道:
    “明樓啊,日久見人心,你從未負我,我毛仁鳳,定不負你!”
    (大家中秋快樂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