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史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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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向亮匯報了他們偵察的結果。簡單來說,  在這個年代用無人機搞情報收集簡直是降維打擊到純粹不講武德的地步——都用不著操縱者搞二次識別,無人機搭載的人工智能僅僅掃描了一次,就毫不費力地洞穿了敵軍那點可憐的隱蔽設施,  乃至於判斷出了對方基本的攻擊意圖。
    “跡象是很明確的。”向亮點開了無人機傳回的高清照片,指了指岸邊用野草掩蓋的渡船:“對方在做強行渡河的準備,  為此已經征調了大量的船隻。此外,掃描設備還在草地上發現了火油和蠟燭的殘留,  合理分析的話,應該是準備夜戰——趁夜色掩護,  迅速渡河攻占據點,  典型的突擊戰戰術。”
    沐晨點了點頭。他對此一竅不通,  當然隻能完全信任專業人士的意見。他想了一想,  隻提了一個問題:
    “能確認敵方主將麽?”
    “暫時不能。”向亮搖頭:“無人機嚐試過激光竊聽,  但對方的前哨偵察人員相當謹慎,並沒有收集到什麽有用的消息。不過,從調動的速度和行軍秩序判斷,這是一支相當精銳的古代部隊。”
    站立在側的王治微微點頭,表示這一判斷已經有了專業認證。
    沐晨沉吟片刻,終於微微一笑。
    “但並沒有關係,  是吧?”他平靜道:“無論敵手是誰,我們的任務都是完全確定的——必須迅速、精準、完全的消滅威脅,保障我們得之不易的和平,得之不易的秩序。”
    表明了態度以後,沐晨緩緩直起後背,一字一句下了最後的決斷:
    “——那麽,  動手吧!消滅他們,  為江陵城奪得勝利!”
    向亮兩腳一並,  行了個極為標準的軍禮:
    “是!”
    ·
    雖然開戰儀式搞得像模像樣,但等到真動手的時候,卻又再次回歸了穿越集團那種草台班子的本色上——整個指揮的流程中根本沒有沐晨幻想的什麽緊張刺激千鈞一發,實際上大家吃完晚飯後收拾收拾餐桌,搬來兩台筆記本電腦就算是建立了戰場指揮部。
    ——當然,這種搞法絕對是合理的。畢竟以他們的人數根本不可能搞什麽正麵對抗,因此整場戰爭的思路都是依賴於無人機與精密製導武器的斬首戰術。這種設備的操作已經完全電子化,兩台筆記本電腦加一部信號強化基站,已經完全可以滿足需求……好歹還沒在手機上操縱呢!
    盡管如此,沐晨盯著屏幕上起伏的黑色背景,還是覺得有那麽一點幻滅。
    眾人圍著屏幕看了二十幾分鍾,夜色籠罩下的昏黑背景終於有了動靜——屏幕上的紅外線檢測欄猛地一跳,顯示有大量發熱源正在向北岸的渡口聚攏。
    向亮掃了一眼數據,迅速做出了判斷:“人數在六百以上,還帶著大量金屬……看來這就是先鋒部隊——調整一下無人機拍攝方位,我看看情況。”
    命令在無線電中以光速迅即擴散。僅僅數秒以後,盤旋在北岸上空的暗黑色無人機悄然轉向,飛向了熱源最為集中的方位。在微風一樣輕柔的發動機聲中,它流暢的腹部緩緩突出,探出了一個小小的圓筒——這是軍用特製的高清夜視鏡頭,足夠探索暗光下的一切細節。
    在這樣的纖毫畢現中匍匐警戒的哨兵,懸停在了一顆枝葉翻飛的參天柳樹上。柳樹下數人或站或坐,被周圍數十衛兵團團圍住。樹葉遮擋中難以分辨細節,但身上的鎧甲熠熠發亮,卻直接揭示了身份。
    “高級軍官。”王治低聲道:“從軍隊規模和陣型判斷,這些人很可能就是主將。”
    “……很好。”向亮點了點頭,神情中難得有些凝重——今早他們已經反複推演,而這一波算是整個流程中最大的不確定點:“下降高度,提高分辨率,確認細節。”
    段柯敲了敲鍵盤,在滴的一聲輕響以後,屏幕上的圖像迅速放大,鎖定了柳樹下眾星拱月的幾個高級將領。在輔助鏡頭與ai圖像增強算法的雙重作用下,他們已經能夠完全辨別出最細微的痕跡——從鎧甲的紋飾、武器的造型,以及……
    “……噫。”劉恒輕輕噓了口氣:“為首的那人——長得挺帥啊。”
    他這句話說的是太委婉了。眾人中隱隱占據主位的是個身姿挺拔的小將,剛剛他恰巧抬頭張望,顯露出了那張劍眉星目而又輪廓深邃的麵容。無人機的高清攝像頭照下了每一寸細節,但在這樣毫無死角的全方位探掃下,這少年依然是飄揚飛逸俊美得毫無瑕疵,看著倒像美顏後的高p視頻。
    沐晨默了一默,終究哼了一聲:“帥又怎麽樣?帥又能說明什麽?”
    雖然如此,他心下卻已經一清二楚:以係統的尿性,絕不會把這麽一張完美到離譜的臉浪費在路人甲上。從今夜種種的細節判斷,這九成九就是係統預告的那位病嬌護短黑暗風的原著男主。
    ——而穿越之前,係統的規則就已經定好:除非沐晨麵臨了極大的危險,否則隨意殺死男主男配,都會遭到懲罰……
    沐晨心中怒氣縈繞,但想來想去,還是不能突破規則:
    “——繼續確認吧。先準備好導\\彈,如果不是男主,我們就直接發射,炸他丫的……”
    段柯點了點頭,抬手打開了無人機的竊聽單元。
    數千米外的無人機迅速執行了命令——安置在機尾的接口緩緩彈出,投射下了一束不可見的高頻激光。這束激光被將領光滑的鎧甲上反射折回,同時攜帶回來的卻是聲波震動金屬的頻率。這些頻率被ai  過濾加強,轉化為了極清晰的聲音。
    但竊聽並沒有得到什麽情報:這些高級軍官似乎是在爭執渡江的布置,但爭來爭去卻隻有一個話題。為首的那個少年將軍堅持要身先士卒帶領先鋒渡河,旁邊的老將卻都在苦苦相勸,力圖摁下主將的躁動。
    向亮嘖了一聲,若有所思:“這小子還挺有膽氣的嘛。”
    沐晨皺眉:“什麽?”
    “精兵偷襲本來就是一錘子買賣,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兵卒的士氣是關鍵。”向亮的語氣中略帶欣賞:“主將親自出陣,最能鼓舞人心。但渡河的先鋒確實危險重重,這小子才十六七歲的年紀,能有這個膽氣,頗為難得。”
    沐晨哼了一聲,沒有說話。自他與係統打交道以來,這人工智能下賤歸下賤,但確實是坦坦蕩蕩不說一句假話。無論是易誠還是屏幕上這個高度疑似的男主,確實都有所謂“名將”、“軍神”的影子。
    可意識到這一點後,他就更鬱悶了。
    屏幕上的爭執還在繼續。但少年將軍明顯是心意已決,不可動搖。終於,人群中某個壯漢爭辯之下激動難耐,猛地向前跨步,脫口而出:
    “世子!千金之子猶且坐不臨堂,世子珍重之軀,怎能——”
    一語未畢,世子已經抬手一記馬鞭,抽得壯漢一個趔趄:“軍中隻有主將,哪裏有什麽世子?你把我的話當耳邊風嗎?”
    壯漢的話被攔腰截斷,但透露出來的信息已經完全足夠——在係統的大綱中,那個病嬌深沉用兵如神的男主高鐸,就是北朝齊王的世子!
    餐桌旁安靜了片刻,眾人齊刷刷的轉頭看著沐晨。沐晨遲疑片刻,終於歎了口氣,下了最終的決定:
    “……撤銷導/彈,改為執行b方案吧。”
    不知怎麽的,他語氣裏似乎有一絲遺憾。
    ·
    在北岸的高鐸怒氣橫溢,揚起馬鞭抽得家仆連聲慘叫,渾然不知自己的性命曾危若累卵,全仗著這家仆的一時口誤……他發狠的抽了幾鞭,好容易發泄了被父親下屬連連阻礙的怒氣,才鬆開鞭子稍稍吐氣。高鐸環視左右,正想仗著主將權威強行發令,忽地皺了皺濃黑的眉毛。
    “什麽聲音?”
    旁邊的親衛悚然而驚,轉身便將世子團團圍住。然而眾人左右張望,卻隻見到四周夜風徐徐,沒有一丁點的異常。
    但高鐸的眉毛卻皺得更緊了。
    “不是在這裏……不是在地上。”他緩緩說到:“是在——天上?”
    眾人紛紛抬頭,然而頭頂隻有柳葉瀟瀟,枝條隨風飄舞。
    高鐸同樣抬頭仰望。除了柳葉與夜風之外他一無所獲,然而耳邊那細微的嗡嗡聲卻越來越清晰了……他側耳細聽片刻,卻始終分不清這聲音是什麽來路。一年之前父王曾經送他一隻極神駿的海東青,振翅時聲音與這差相仿佛,卻絕沒有這樣平穩、單調、怪異的頻率。
    高鐸沉思片刻,正想叫個親衛上樹查探。然而他剛剛開口,卻聞到了一股清新柔和,極為甜美的氣味。
    這味道沁人心脾,高鐸隻覺醍醐灌頂心曠神怡,忍不住深深又吸了幾口。香氣入喉刹那間消弭無蹤,高鐸愉悅輕快之餘,忽地想起了一件小事:
    ……這裏怎麽會有香氣?
    ——這是他尚且清醒的腦子中轉過的最後一個念頭。
    餐廳長桌邊響起了一陣小小的歡呼,圍觀的眾人笑容滿麵,有的甚至舉起了可樂罐——先前預演整場戰爭,如何活捉男主就是最麻煩的環節。雖然他們在現代拿到了最有效的強力麻醉劑,但實踐中仍然很難避免意外。現在能一氣拿下如此順利,這次行動的目標已經完成了大半。
    “——還不能放鬆,還不能放鬆!”向亮擊掌吸引注意:“現在我們要收拾掉剩餘的士兵,盡量解決敵方有生力量——”
    他點擊放大了屏幕。從視頻上判斷,男主高鐸帶領的這支軍隊倒的確是精銳。在極為短暫的慌亂之後,已經有四周的哨兵反應了過來,迅猛爬起拔出武器,撲向柳樹下昏迷不醒的將領——然後在樹下倉皇張望片刻,立即軟軟倒地。特製的麻醉劑效力十足,哪怕被夜風稀釋了數十倍,也能在半分鍾內幹翻一隻河馬。
    眼看著前麵莫名栽倒了好幾個,後麵衝來的哨兵終於有了遲疑,放慢了腳步拔劍四望。但望來望去也隻有夜色深沉,看不到一丁點攻擊的痕跡。正在彷徨猶豫之時,隻聽上方劈劈啪啪一陣爆響,流星一樣的灑下了無數火雨!
    這些久經沙場的老兵根本來不及反應——起初他們還以為是伏兵射出的火箭,但很快淒厲的慘叫聲與爆炸一同響起——衝在最前麵的人忽地身形一頓,而後像是倒伏的麥子一樣撲在了地上。更準確來說,是隻有一部分的人體撲在了地上,他們身軀上的某些不大牢靠的零件已經隨著火雨飛旋而出,潑灑下了滿天的血雨。
    這支部隊是齊王為愛子挑選的精銳,軍中人人帶甲各個持械。但在軍用無人機的大口徑彈藥前,這些前工業時代的金屬製品並不比紙更堅固。
    從天上噴射而來的火雨隨著血雨一同移動,織就了一張極為猙獰的死亡之網,攪碎了從箭矢到飛石的一切反抗。直到此時。被異象震恐得兩腳發麻的老兵們才反應過來,發一聲喊後齊齊轉身逃遁——他們久經沙場見慣了生死,但他們見過用刀殺的人見過用劍殺的人見過用錘殺的人,卻從沒有見過被從天而降的火雨撕裂身體五馬分屍的死法!
    這不是凡人的手段,這是邪神這是怪物,這是經書裏講的住在阿鼻地獄的天魔!
    刀劍可以砍殺凡人,怎麽能對付怪物?
    士兵們的慘叫淒厲絕倫,四散狂奔時隻恨少生了兩條腿。然而他們奔跑不到百步,前方已經嗡嗡響起了彼此應和的發動機聲——然後喀的一聲武器上膛,噴灑下了數百條扭曲著的火蛇!
    整場戰爭中控製局勢的無人機可不止一架。懸停在柳樹上空的隻不過是先遣偵察,隨後趕上的才是真正武裝到牙齒的大殺器!
    這一次沒有什麽滿地倒伏哀嚎慘叫的戲份了。奔在最前麵的兵卒來不及反應,迎頭已經被火蛇撲上。然後劈啪一聲爆炸聲響,空中隻有四散飛濺的血肉骨骼——偵察型無人機為了控製重量,配備的隻是10毫米左右的彈藥;武裝無人機純粹追求殺傷,裝備的卻是30機炮。被這種東西擦上一星半點,基本不可能保留下什麽完整的東西……
    於是第二次哭喊隨即爆發。但士兵們已經暈頭轉向兩腿發軟,隻能哆嗦著互相倚靠。這些人驚恐的看著方圓四處無所不在的淩厲火網,以及在爆裂中崩裂的草皮與泥土,再沒有一丁點奔跑的勇氣了。
    至此,無人機的包圍網已經織好。噴吐的火焰傾瀉而下,從四方將這數百殘兵驅趕分割,團團困在了野草地裏。而後柳樹上的偵察無人機盤旋而下,開始播放提前預備好的錄音:
    “丟下刀劍,投降免死!丟下刀劍,投降免死!”
    這響亮的喊叫瓦解了士兵的防線,漸漸有人丟下刀劍,哆嗦著對空中舉起了手。但被齊王挑選來的畢竟是精銳,還是有些士卒血氣上頭,忍不住彎弓搭箭,要射下空中這怪異的妖孽——
    然後他砰一聲爆成血霧,濺了旁邊的人一身。
    這一炸成了最後的稻草,還僵持不動的士卒腳下一軟,終於跪倒在地。
    在丟掉武器時,這些刀口上舔血的老兵腦子裏一片空白,隻縈繞著一個念頭:
    這是,這是天老爺在發威——
    ·
    無人機的ai在場地上掃描了一圈,確認已經沒有任何帶著武器的士兵。而後它緩緩降落,將剩餘的麻醉劑全部噴灑了出來——這些劑量不足以麻醉場下的數百人,卻能降低他們的行動能力,方便穿越者們接管俘虜。
    眼瞧著屏幕上麻醉劑噴射完畢的信號,屏幕前的眾人終於鬆了口氣。
    “結束了。”王治喃喃道:“是吧?”
    “……差不多。”向亮道:“等無人機巡邏一圈,確認北岸沒有接應的敵軍,我們的行動隊就可以出發了。”
    考慮到戰爭中要接收俘虜,向亮特意挑選了五十個民兵與五六艘大船,等北岸戰場完全落入控製,就派人渡河轉移俘虜。
    “那也不需要多久了。”沐晨抬腕看了看手表:“現在九點零五。如果從無人機起飛算起,這場戰爭打了大概兩個小時……還好還好,我還以為要熬夜呢。那麽大家如果沒有別的事,現在可以去洗漱睡覺了。明天還要辦事呢。”
    這句話說完以後,餐廳內陷入了短暫的沉默,大家彼此相望,卻沒有誰動彈一下。這種怪異的氣氛十分隱秘,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這場戰爭打得太快,太沒有實感了……此外,在場的畢竟都是養尊處優的現代人,雖然剛剛的監控畫麵已經盡力規避了血腥場景,但僅僅是淒厲的哀嚎也叫人心悸。
    “……大家不需要有什麽負擔。”沉默片刻以後,還是向亮打破了寂靜:“我問過易誠,五六年前北朝也曾經渡河南侵,所過之處無不殘破。他說他曾經親見北朝的士兵將嬰兒拋在空中射箭取樂……我們在這裏開每的一槍,都能拯救拯救成千上萬的人。大行不顧細謹,不必太放在心上。”
    大廳內又沉默了一會,最終劉銘開了口。
    “其實吧……我也知道這個道理,也不覺得有什麽壓力之類的。”他稍微有點不好意思:“就是,就是這些叫聲確實瘮人,還有血肉橫飛的……就我個人來說,這事就像看了恐怖片一樣,知道沒什麽,但心裏確實害怕。”
    他這句話說出來,周圍幾個人紛紛點頭,顯然心有戚戚焉。
    沐晨愣了一愣,隨即想起自己剛穿越來時也被亂兵嚇得魂不附體,隻不過後來漸漸麻木而已。他一念及此,立刻開口:
    “既然這樣,需不需要和現代做一次通話,找位心理醫生談一談?”
    劉銘趕緊搖頭:“——這就不必了。我自己知道怎麽調試。就是,就是一時半會心有餘悸,恐怕睡不好覺……”
    沐晨皺了皺眉,尚未開口,劉銘已經搶先接上了話:
    “當然,就是一點小情緒嘛,也用不著藥物之類的幹預。就是,就是我覺得啊……今晚可不可以大家睡在一起?”
    沐晨呆了一呆,轉頭一望,竟看到好幾位顧問都點了頭!
    ·
    畢竟隻是隔岸觀火,盡管眾人遭到的衝擊不小,但總算沒有誰出現戰場ptsd。但戰後沐晨批閱報告,卻覺得自己快要被係統搞出ptsd了!
    簡單來說紙裏包不住火。高鐸被帶回江陵城單獨關押,沒用多久就知道了自己是被衡陽王所俘虜。然後沐晨眼前紅光一閃,係統憑空浮現,以下賤到令人發指的口氣提醒沐晨,男主對他的好感度已經到了-99。係統還額外附贈了詳細介紹,告訴他好感度-99是因為隻能測量到-99,實際上的好感度還請自己揣測。
    然後沐晨當場潑了它一杯開水。
    數日以後,沐晨就知道了男主對他的好感度到底有多少——按照南北朝慣例,高鐸這樣的勳貴子弟就是被俘也有特殊待遇,需要沐晨親自審問。但男主被五花大綁壓上來以來,抬頭看到了堂上的衡陽王,於是嘴巴一張就是一口口水,差點沒濺到沐晨腳上。
    不過沐晨倒沒怎麽生氣——實際上他還沒來得及反應呢,舒白舒醫生已經一衝而上,幹淨利落地處置了這樣藐視防疫條例的可恥舉動。舒醫生戴上手套淩空一個大逼兜,扇得男主的腦袋向左一歪,白皙的臉上霎時間腫了一半。
    然後男主掙紮著轉過了頭,挺直的鼻梁下兩道鮮血蜿蜒滑落,頗有白雪紅梅的美感。
    沐晨愣了一愣:“他這樣……沒事吧?”
    “喔,沒事。”舒白脫下手套,語氣平靜:“這是我一個當牙醫的朋友教我的。對準臉上幾個神經豐富的穴位扇耳光,那效果就和拔牙差不多,但不妨礙說話。”
    沐晨打了個哆嗦,心中竟然罕見的有了點同情。
    舒醫生的保證果然可靠。男主晃晃悠悠昏了半分鍾,很快又恢複了精神。這一次他倒不敢隨吐口水了,不過換成了另一種方式傾倒垃圾——高鐸嘴巴一張,滔滔不絕的噴出了長篇大論的髒話,從沐晨祖宗十八代的低賤出身罵到了他本人的陰陽人相貌,又從陰陽人相貌罵到他手段的卑鄙無恥下賤齷齪,居然偷施陰招以毒物暗算自己,果然是人如其貌……
    這一次沐晨就更沒感覺了。他在網上縱橫多年,什麽樣陰陽怪氣的祖安爛梗沒有見過?就憑古人那點可憐的髒話詞匯量,壓根就破不了他的防。甚至沐晨仔細分辨,聽到罵南朝皇帝的祖宗十八代還想鼓鼓掌——你說能生下以劉子業為原型的寶貝太子,那祖上得有多積德啊!
    等高鐸罵了七八分鍾停口喘氣,沐晨終於敲敲幾案,提到了一個男主反複糾結的點:
    “你覺得我是下毒害你?”
    “豎子,鼠輩!奴子!”高鐸的怒氣勃然而起,白皙通透的肌膚上綻出了青筋:“你用下賤招數將爺爺我迷暈綁走,敢做還不敢認嗎?!狡詐小人,狗豸不食!”
    “我又沒說我不認。”沐晨打斷了他:“既然這樣,那我直接攤牌好咯。沒錯是我下了藥把你帶來的,怎麽樣?”
    大堂中稍微安靜了那麽一刹那。高鐸張大了嘴巴,似乎不相信世界上還有這樣無恥的人。眼見著高鐸哆嗦著還要開口叫罵,沐晨隨意招了招手,向亮立刻上前,伸手輕輕一捏,哢一聲給男主的下巴脫了臼。
    “帶下去吧。”沐晨打了個哈欠,“也別虐待俘虜,我們還等著他吐消息呢。”
    ·
    雖然如此,但穿越者們並沒有從俘虜口中挖出什麽消息——在現代的審訊手段下,這些人當然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但從綜合分析的結果判斷,他們僅僅是齊王為了錘煉愛子而專門組建的精兵,並沒有參與到整個南北會戰的具體部署中,能夠掌握的東西非常之少。
    這種結果倒是給了穿越團隊意料不到的挑戰——根據係統的提示,他們對男主的打擊隻不過是主線劇情裏小小的波折,南北雙方大規模的戰鬥仍然在緊鑼密鼓的籌劃,不會因為一個貴胄子弟的失蹤而改變。但這樣規模的戰爭波及極廣,如果稍有不慎牽連進去,他們一個月的成果可能會被全部毀掉。
    向亮在軍事會議上對此下了論斷:當務之急,是必須要弄清楚北朝軍隊的布置。
    這種嚴肅的表態製造了相當的壓力,但偏偏穿越者們束手無策。北朝調動部隊的地點實在涉及太廣,無人機很難完整偵察;現代人與中古時代格格不入,依靠人力搜集也不現實。但如果坐在戰爭迷霧裏一無所知,風險又完全不可控製。
    思來想去,沐晨終究還是咬牙低頭,掏出了十五積分向係統置換了關鍵線索——根據係統的奇葩規則,為了所謂的“戲劇性”,它不能向宿主提供情報;隻能引導情節走向與劇情發展,間接讓宿主獲取消息。
    三天之後,這個間接提供情報的關鍵線索終於上了門。
    自高鐸的軍隊被消滅以後,江陵城的控製稍微有所放鬆,但出入仍需盤查。當日辰時二刻,把守城門的衛兵就攔下了一個衣著整齊的小廝。這小廝手拿著一封名刺,口口聲聲說自家主人要謁見衡陽王,煩代為通報。
    一盞茶時間後,這張名刺就到了沐晨手中。他展開之後粗粗一掃,立刻盯住了名刺的題款:
    “小人郭照再拜問衡陽王起居”
    沐晨眯了眯眼,轉手將名刺遞給了向亮。
    “線索來了。”他敲打著桌麵:“按係統的介紹,這個叫郭照的人是穿梭南北的巨商,與兩邊的權貴都有交集。他身上一定會有消息。”
    向亮接過名刺,微一沉吟:“這是個什麽人?”
    “不太清楚。”沐晨微微搖頭:“但從係統的介紹看,這人相當……有野心。”
    辰時七刻,衡陽王垂恩下了諭令,命郭照到江陵府衙拜謁。青衣小廝唯唯領命而去,片刻之後碌碌車輪上響起,十餘輛馬車從城外一字排開,川流逶迤駛進了城門。隨侍兩側的騎士周身皮甲,□□的高頭大馬雄壯健美、步調一致,驚得兩邊的百姓嘖嘖稱奇,忍不住地圍觀張望。
    不過盞茶功夫,這浩浩蕩蕩地車隊就已停到了府衙正門。而後中間大車上簾子掀開,一個高瘦的男人跨下馬車,快步走入府衙大門。
    雖然在外麵如此陣仗,但男人剛一進大堂,便立刻下拜叩頭五體投地,恭恭敬敬行了謁見宗室的大禮,再拜願衡陽王安泰。
    沐晨倚在幾案後,僅僅是隨意點頭嗯了一聲,便扶著向亮的手起身,徑直轉進了身後的屏風。
    南北朝時士庶之隔猶如雲泥,清流多以通曉實事為恥。縱使郭照如何長袖善舞富甲天下,在衡陽王麵前也隻是上不得台麵的濁品。沐晨肯撥冗見上一麵,已經算是意想不到的恩賞。
    因此,見麵之前王治就曾千叮萬囑,要他一定得拿出最傲慢最無禮的態度才是正理。如果順嘴多談上兩句,恐怕郭照自己都要疑神疑鬼、惶恐不安——以他的身份地位,能與王府屬官對接,都算是高攀了。
    不過整個場麵仍然需要沐晨隨時跟進,因此顧問團緊急調度,將大堂的屏風給換成了裝飾好的單向玻璃。
    果然郭照從地上爬起,又叉手低頭,團團對著大廳裏留下的幾位顧問行禮。
    須臾禮畢,負責總覽此事的王治終於開口:
    “郭郎君,你不遠萬裏到江陵來,又口口聲聲要拜見殿下,意欲何為?”
    王治現在的身份是王府長史,論地位較郭照更高,因此將口氣調整得頗為倨傲。
    郭照俯首長揖,姿態恭敬之至,一開口卻是語出驚人:
    “在下奉北朝齊王鈞令,至襄城為世子傳遞消息,不料尋訪數日齊王世子渺無蹤跡。因此昧死再拜衡陽王府闕下,伏請大王稍行方便。”
    大堂中稍微沉默了片刻。最後還是王治開了口:“既是北朝世子,與衡陽王府又有何幹係?你若滿嘴胡話、虛言欺誑,真當殿下沒有殺人的刀麽?”
    他這句話淩厲狠辣,但著眼點卻在“虛言欺誑”上,郭照自然是一聽就懂。他抬頭謙卑一笑,卻是啪啪拍了兩下手。片刻之後,一隻土黃的小狗噠噠噠噠邁著步子衝進大堂,在郭照腳下搖著尾巴打轉。
    “府君容稟。”郭照叉手道:“這是在下調訓的一隻靈犬,最善辨識各種氣味。此次世子領命出征之前,齊王妃曾求了一枚龍腦香雕刻的神符,囑咐世子定要貼身珍藏。龍腦香香氣特異,最能雋久。我帶著這靈犬在兩岸搜尋數日,才終於找到了江陵城上……”
    王治不由愣了一愣。因為現代人的道德原則,他們抓捕了俘虜以後僅僅沒收了兵器,並沒有搜查貼身財物。想不到這麽一點疏忽,竟然也被人順藤摸瓜。他看了一眼那隻軲轆打轉的黃狗,語氣卻急轉直下:
    “郭郎君倒是機巧百出。但南北本屬世仇,兩國交兵無所不用其極。殿下既為藩屬,抓捕北朝世子,本就是分內當然之事。足下以此詰問,莫非要為北兵張目麽?”
    這句話已經近乎質問,兩邊全副武裝的戰士登即會意,振甲出聲,以作威懾。
    郭照神色不動,隻是肅然拱手,語氣不急不緩:
    “上稟府君。兩國聚兵決戰,天下九州都要驚動。這是何等的大事,郭某鄙賤傖俗之人,怎敢妄加置喙?隻是齊王世子年少無知,不過尋常一貴胄子弟而已。縱使擒獲,也不能光大殿下的聲威。況且齊王手握重軍通曉戰事,數十年來縱橫無敵,若是憐惜愛子一怒發兵,恐怕江南要流血漂櫓了。”
    他說著再次下拜,語氣誠懇:“如若殿下能網開三麵,憐齊王妃哀哀舐犢之情,思禹王化幹戈為玉帛之至意,郭某願效犬馬之勞,渡江北返遊說齊王,必令北軍約束部眾,兵鋒南下,不得絲毫幹犯江陵。”
    說到此處,他停了一停,又加上了更多的籌碼:
    “郭某行遊天下,珍藏頗多。若殿下願施非常之仁,小人願獻三件奇寶,以為世子贖身之費。”
    他一言既出,堂內寂然了片刻。王治微微眯眼,心想這姓郭的倒確實有長袖善舞勾兌往來的本事,短短幾句話裏威逼利誘再動之以情,儼然有戰國縱橫家的風範。要是堂裏坐著的真是原裝衡陽王,恐怕真要被壓得交出人質。畢竟北方強盛南方衰弱,確實不能與齊王爭鋒。
    但堂內的可沒人吃這一套。王治回頭看了看屏風,斷然一聲冷笑:
    “郭郎君倒真有經商的天資。這份避重就輕、買低賣高的本事,怕是陶朱公都要瞠目於後。齊王威重令性、權移人主,他膝下百般憐愛的獨苗,才隻是尋常貴胄麽?呂不韋一見子楚,立知奇貨可居。能立國家之主,其利無可計數。足下隻肯付三件玩物,未免過於吝嗇了吧?”
    郭照整衣肅容,恭敬開口:“那麽府君又要多少報償呢?”
    王治淡淡道:“足下既能往來兩岸,遊說齊王,想必也知道北軍的動向。我們獨守江陵,心下實在不安,想打聽打聽北軍調動,方麵稍作預備,足下以為如何?”
    郭照麵色微微一動,眼神之中卻明顯有了猶豫。他遲疑片刻,終究還是拱手:“這恐怕……”
    “郭先生又不吃北邊的俸祿,何必替他們盡忠?”王治搶先開口,直接截斷了他的話:“再者,商人逐利天經地義,賣賣消息有何不可?南北懸隔彼此敵視,誰又能知道郭先生泄露了什麽?我們兵力不足,隻求自保,絕不會透露郭先生的一點影蹤。”
    說著他嘴角翹起,似笑非笑,語氣略帶嘲諷:
    “——再說了,莫非郭先生經商數十年,就真的這麽老實,從來沒有碰過這種事情?”
    這一句話直擊要害,但郭照低頭沉默,卻還是一言不發。儼然並沒有被說服。
    屏風之後,沐晨與向亮對望一眼,終於決定執行他們剛剛擬定的備用方案。沐晨微微一聲咳嗽,抬手敲了敲屏風。大廳裏郭照周身一震,迅速又下拜行禮。
    “郭卿。”沐晨的聲音平緩柔和,仿佛隻是漫不經心的慵懶開口:“你的難處,我也知道。寡人生性不喜歡勉強,郭卿要是實在不願,不妨換個條件,如何?”
    郭照匍匐叩頭,五體投地:“請殿下垂示。”
    沐晨點了點屏風,繼續裝出那種午睡剛醒的口氣:
    “也沒什麽。方才我百無聊賴,聽到郭卿說手上有數件珍寶,心下也頗為好奇,因此突發奇想,想和郭卿比一比寶貝,賭個彩頭。郭卿以為呢?”
    郭照似乎大吃一驚:“賽,賽寶?”
    “不錯。“衡陽王淡淡道:“就仿當年石崇王愷的典故,我們各出三件珍寶,彼此比試。三局之中,寡人若是贏了一局,便請郭卿說一個北軍的消息。反之,若是寡人輸了一局,就讓郭卿與俘虜見麵;輸了兩局,就許郭卿傳遞東西;若是輸了三局,郭卿便能領著俘虜自去。無論輸贏如何,我都讓俘虜報一個平安。怎麽樣?”
    郭照又卡住了。然而這一次沐晨隔著玻璃仔細打量,卻明白無誤地看到了郭照臉上地掙紮。係統提供的消息確實準確無誤,這個郭照野心極大賭性也極大,聽到賭賽便難以自拔。再說他這樣的巨商本就要結交各方權貴,這一次賭博即使不勝,也能搭上衡陽王這條線,並不算空手而歸……
    果然,郭照再次叩頭:
    “小人遵令。”
    “……那就好。”沐晨躺了下去:“倉促之下不易預備,兩個時辰後再來鬥寶吧。郭卿,你先去下去歇息。”
    等到郭照倒退著消失在大門口,沐晨終於從躺椅上一躍而起,推開了屏風:
    “立刻準備和現代聯係,快!”
    ·
    郭照第二次造訪府衙,那陣仗可就更為驚人了。這一次圍繞著他的不再是精壯侍衛,而是左三右三一共六個美人,行動之時弱柳扶風娉娉婷婷,看得眾人都愣了一愣。這六個美人眾星拱月一樣將郭照送上大堂,而後一齊跪下,在台階前匍匐成了一排。
    主持鬥寶的王治微微一呆:“……郭郎君,你這是幹什麽?”
    郭照趕緊行禮:“上稟府君,這是在下□□的幾個婢女。昔日石崇姬妾踏香無痕,纖若無體,後世不可再得。在下苦心許久,反複琢磨,才終於練出了這麽幾個看得過去的人物。”
    王治眨了眨眼,才終於記起踏香無痕的典故——西晉石崇喜愛美人纖瘦輕盈,於是在象牙床上撒下沉水香屑,踏過之後沒有痕跡的能得珍珠百粒。他目光一掃,果然看到台階下的美人瑟瑟發抖臉色青紫,手腕腳腕纖瘦得骨骼突出,儼然是嚴重節食後的營養不良。
    王治收回目光,心中嫌惡厭煩,卻已經猜到了郭照的用意——上午沐晨不過隨口一提石崇,他現在就能搜羅到宛如石崇姬妾的美人,這份逢迎的功夫也算是無與倫比。可惜馬屁拍到了馬腿上,在場恐怕沒有一個人還對他有好感。
    “石崇死於非命,郭郎君也不必這麽自比吧。”他淡淡道:“現在時辰已到。依雙方約定,鬥寶共為三局,順序為綢緞毛料、玉石、珠寶。主隨客便,請郭郎君先出示寶物吧。”
    郭照的臉僵了一下,隨即又是笑逐顏開。他伸手擊掌,匍匐的美人立刻起身,恭敬地奉上了一個鑲滿寶石的金盒。郭照按動寶石開啟機括,從盒子裏取出了一條雪白的……披肩?
    在場眾人(包括屏風後的沐晨)都有些吃驚,但無論如何抬頭細看,卻也隻能看到這披肩輕柔縝密顏色幹淨,好料子是好料子,但無論如何算不上什麽珍寶……難道郭照打算直接投了?
    卻見捧著金盒的美人小心退下,身後又轉上來一個手持羽扇的侍女。這侍女舉扇用力一揮,那披肩竟然翩躚而起,在空中獵獵飛舞!
    侍女扇了幾扇後垂手止風,那圍巾仍然當空飄舞,片刻才徐徐落下。
    郭照笑意盈盈,將圍巾珍重疊好,放回金盒。他叉手行禮:“這是在下於巴蜀一帶買下的寶物,柔軟輕飄若無物,團成一束可以穿過戒指。雖然極輕極薄,保暖卻是無與倫比,在下曾在披肩裏裹了一隻雞子,數日以後,這雞子竟然自行孵出了小雞。”
    屏風之後,劉銘忽然啊了一聲,伸手抓住了向亮的胳膊:“這他媽是沙圖什!藏羚羊絨做的!”
    沐晨呆了一呆。沙圖什他不明白,但藏羚羊絨他可一清二楚。以中古時代的運力,要從青藏高原運下這麽一件東西,那確實是絕世的珍奇了!
    大廳裏的顧問們同樣用耳機聽到了劉銘的低呼。王治稍微一愣,終究還是神色不動,抬手叫士兵送來了衡陽王府的珍寶。
    隻不過這件寶貝就沒有美人護送的體麵了。王治直接打開了送來的鐵盒,取出了一件輕薄飄拂的絲綢長裙,裙麵上是一朵半開半閉的菡萏。郭照抬眼一看,嘴角立刻就有了笑意。
    “織造巧奪天工,顏色如此鮮亮。”他柔聲道:“這的確是極好的絲綢。”
    但極好的絲綢而已,怎麽能算是珍寶?
    王治嗬了一聲,抬頭又拿起了早就備好的蠟燭。他將燭火撥旺,湊近裙麵微微晃了一晃。
    片刻之後,卻見長裙上的顏色悄然變化,半開的菡萏似水中起伏,漸漸吐出了粉紅的花瓣。不過半分鍾的功夫,半開的菡萏已經完全綻放,成了亭亭玉立、濃淡怡人的荷花。
    如果細細嗅聞,空氣中似乎還多了一絲荷花的香氣。
    王治終於露出了微笑:
    “現在豪富之家的規矩,衣服要與時令契合,一日之內就要更換數次。我們殿下以為太過繁瑣,細心搜羅,找到了這件衣服……”
    他轉眼一望,卻見郭照瞠目結舌目瞪口呆,一碗茶都已經扣在了身上,澆得半身滴水。直到數息以後,郭照才仿佛如夢初醒,低聲開口:
    “這,這是怎麽織的?”
    王治笑容加深,卻絲毫沒有開口。當然,他實際也無法解釋——這是沐晨用積分兌換了與現代的緊急交流後,中科院送來的寶貝。據他們說這絲綢是基因工程的偉大成就,蠶絲裏天然就帶有能在不同溫度下變色與揮發的特殊蛋白基團,才能有這樣的效果……
    這種降維打擊實在不講武德,所以王治決定一笑而過。
    郭照驚愕了良久,終究還是認賭服輸。
    “殿下的珍奇天下無雙,我大開眼界。”他默默片刻,才艱難開口:“北兵現在屯師江夏,蓄勢待發。一月之內,便要大舉進軍。”
    說罷,他打開盒子,取過藏羚羊絨的披肩,伸手一撕兩半:
    “既然不是天下無雙,就不必現眼了。”
    王治微微眯眼,語氣依舊平淡:“那就開始下一輪吧。”
    郭照揮了揮手,叫美人送來了下一個金盒。
    這一次取來的是塊玲瓏剔透的美玉,陽光之下玉質瑩潤光澤,中間卻有一絲搖晃起伏的殷紅。
    站立在側的劉恒掃了一眼,脫口而出:“血玉?”
    郭照頷首:“府君好見識。這是我重金收來的一塊血玉,每到深夜月起,還會有細微的紅光。依方書中服食法所言,長久佩戴還可延年駐顏……”
    劉恒笑了一笑,沒有說話。這血玉珍貴倒是珍貴,不過竟能夜晚發光,八成是帶有什麽放射礦物,虧得他還敢長久佩戴。
    王治再次擊掌,召喚來了第二個木盒。盒子內以絲綢填充,裏麵卻是個平平無奇的青玉深盤。有了上一次的教訓,郭照屏息鉗口,看著王治將青玉盤擺在幾案上,徐徐澆下了一碗熱水,而後伸手輕輕摩挲邊沿。
    刹那之間,盤中無數水珠竟然魚躍而起,在空中跳躍飛舞彼此撞擊,而後雨點一樣灑下。滴落的雨點在玉盤邊緣敲擊滾落,奏響了一連串的旋律。
    饒是郭照心中有所預備,見到這種奇物也是驚駭之極。他猛然起身仔細打量,卻見青玉盤壁薄如紙胚,玉質又是渾然一體,決計不可能隱藏任何的機關。郭照瞠視良久,終究還是緩緩跪下,長歎了一口氣。
    “……鬼斧神工,一至於斯。”他啞聲道:“在下心服口服。”
    說罷他抬手一揮,價值連城的血玉跌落在地,當一聲摔了個粉碎。
    等到美人送上第三個金盒,郭照才緩慢開口:“北軍籌謀許久,意圖自兗州、豫州兩路並發,襲取建康。唇亡齒寒,殿下還請早自為計。”
    王治皺了皺眉:豫州與江陵相距不遠,大軍南下必然波及,確實是要“早自為計”。
    郭照說了這句話之後搖頭歎氣,似乎是覺得自己即將慘敗,終究心意難平。雖然如此,他還是強提精神打開了第三個金盒,盒子裏熒光微微,卻是一顆鴿子蛋大小的珍珠,前兩件卻是等而下之,自然更沒有勝算。王治唔了一聲,正要叫人送來珠寶,忽地目光一凝:
    “那
    郭照笑了笑:“上稟府君,這珍珠是極陰寒的深海裏采的,要是沒有陰濕的物事滋養,便要逐漸幹裂,一文不值。在下便找了些古墓裏的木頭,將它養護起來……”
    王治目光閃了一閃:別看這小子說得這般輕巧,八成是幹過掘墳盜墓的缺德買賣。但這不是重點……他仔細打量珍珠下的那幾節朽木,徐徐開口:“不知道我能不能看一看?”
    郭照有點驚愕,但當即命人將金盒送了過來。王治小心捧起,隻是抬眼一掃,便覺得血在往頭上湧。
    “太——太史公。”他喃喃道:“這,這上麵的字跡——”
    那朽爛發黑的細長木條上,分明是“太史公曰”四個字!
    郭照愈發驚愕,但心中也禁不住的得意——他用來養護珍珠的怎麽會是一般的爛木頭?這盒子裏的木頭也是身價不菲,但隻有精擅文史的高人才能辨識。
    這是極為隱晦的炫示。現在衡陽王長史居然一眼看破,他倒也頗為高興:“府君好眼力。當年五胡南下關中殘破,長安古墓皆被盜掘。這就是從漢安平侯墓裏挖出來的竹筒,正是《太史公書》。”
    王治閉了閉眼,幾乎以為自己快要暈厥過去。但他居然撐住了,隻是聲音有些嘶啞:
    “安平侯楊敝,娶了太史公司馬遷的獨女。”他嘶聲道:“所以這是,這是——”
    “府君所料不錯。”郭照笑道:“我也找人瞧過,說看竹筒的痕跡,九成九是司馬遷的親筆。哎,可惜那一筒實在太多,我隨身帶的就隻有這麽一點……”
    一語說完,大堂裏陷入了怪異的沉默。王治低頭凝視金盒,劉恒則抬頭瞪著屏風。就連兩側的士兵都站得筆直,絲毫沒有移動一絲的目光。
    郭照笑了一會,臉上的表情也終於漸漸僵硬。他本能地覺得有什麽不對,但卻又說不上任何怪異……如此沉默片刻以後,屏風後麵終於響起了一聲輕輕的敲擊。
    “你贏了。”衡陽王冷冷道。
    ·
    等郭照一臉懵逼地接過金盒作辭下堂,王治才長吐一口濁氣,轉身衝進了屏風。
    沐晨還來不及反應,溫文爾雅謙謙君子的曆史學王博士已經劈頭發問:
    “我們什麽時候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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