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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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經布置好了。”向亮咳嗽了一聲:“我安排人在他身上安放了竊聽器和微型掃描裝置,  隻要確定了剩下竹筒的位置,我們立刻動手……”
    王治閉目片刻,終究長長噓了一口氣,  倒在了·桌邊的躺椅上。
    他靠著椅背兩眼無神,沉默良久以後,  才緩緩直起上身,輕聲開口。
    “如果姓郭的所言不差。”他慢慢道:“那批竹筒應該是從漢墓裏麵盜掘出來的。埋在土裏幾百年的東西了,  氧化和腐蝕都會非常嚴重……這種東西一旦到手,就必須馬上修複處理。但是,  但是……竹筒修複技術的門檻很高,  國內有這個技術的單位不多……”
    沐晨點了點頭,  本能地不懂就問:“那我們得找哪家單位?”
    王治又沉默了,  他抬頭仰望屋頂的裝飾,  仿佛是沉吟掙紮,才終於說話:
    “水木大學接受過一批戰國簡,為此特意開發過一整套的修複技術……從實力上來說,水木大學,是比較合適的。”
    說到“比較合適”四個字時,哪怕沐晨懵懵懂懂,  也能聽出王博士語氣裏咬牙切齒的不情願了。他疑惑了片刻,才在向亮使的眼色中恍然大悟:王治用的筆記本後麵,就貼著京師大學的校徽呢……
    top2爭番位是由來已久,現在要把這樣的文物拱手讓出,王治心中自然極不情願。他扯了扯衣領深吸一口氣,才終於從哀怨中緩過神來,  抬頭做了個提醒。
    “——對了,  之後你們通知現代世界的時候,  千萬記住,話要說得要委婉一點。怎麽說呢?搞曆史的泰鬥們年齡都比較大,恐怕遭不住這個刺激……”
    ·
    到了第三天傍晚,偵察終於有了結果。
    郭照的車隊行駛至江陵城百五十裏外,終於停在了郭家在江南設下的某處據點。車隊人馬停下來稍作休整,而郭照則帶著心腹親信,悄悄清點了一下據點隱匿的大量財物。
    清點的過程被竊聽器全程傳輸了回去,包括他們無意中提到的……某些竹筒。
    至此,他們終於可以下手了。
    考慮到這一次行動的特殊性,沐晨特別花了30積分,向係統兌換了一扇臨時的時空門。向亮跨過時空門與李子文做了一個簡短的交流。五個小時以後,他帶回來了一個載重數百噸的集裝箱,以及二十來個全副武裝的精悍男人。
    “這些是特種部隊官兵,已經接受了專業的指導,全權負責此次行動。”向亮給沐晨做了個簡單介紹:“除此以外,組織上還請來了一位特別顧問,顧教授,負責竹筒的鑒別與——”
    他還沒說完,官兵們身後已經轉出了一個銀發蒼蒼的老人。老人大步流星,走上來緊緊握住沐晨的手:“沐先生,我代表國內的文物學界感謝你!以後但有驅遣,考古院絕不會推辭。”
    顧教授少說已經七十來歲,然而這一握仍然如此有力。沐晨有些不知所措地回握,還沒來得及開口婉拒這過度沉重的許諾。就見老人利落轉身,已經一眼盯住了向亮:
    “偵察出結果了嗎?”
    哪怕早有心裏預料,被顧教授這樣當麵直視,向亮仍然覺得心裏有些發麻——沐晨或許不明就裏,但他可是看著顧教授是怎麽一路跟來的。七十多的人了,加點趕到坐了快三個小時的汽車加飛機,到現在居然沒有一丁點的疲倦。心中熱望之殷切強烈,想一想都覺得驚駭。
    “差不多偵察好了。”他低聲道:“我們無人機跟蹤了他的車隊,從x光光譜和聲波掃描的結果看,輜重中有大量散亂的木製物。綜合竊聽內容判斷,有大量高價值的文獻,包括……史記。”
    顧教授沉默了片刻,終於點了點頭。而後他側轉身體,對著全副武裝的士兵們跨出了一步,而後微微鞠了一躬。
    “臨行之時,我沒有什麽可以說的。”他抬手阻止了官兵們的回禮,語氣平靜:“自周公卒五百歲而有孔子,自孔子卒五百年而有太史公。太史公後兩千餘年,輪到了我們這些粗陋的文人。今日以後千秋萬代,希望子孫後代,還能看到我們留下的《史記》吧!”
    說著他再鞠一躬,退到了向亮身後。向亮伸腕看了看手表,終於微微點頭。
    隻聽轟隆一聲巨響,無大不大的金屬集裝箱向四麵翻開,露出了幾台修長嶄新的……直升飛機。
    ·
    郭照覺得有些不安。
    亂世人命如草芥,他能在白骨上長袖善舞縱橫捭闔,靠的不隻是多年經商的身家,更是自己那野獸一樣敏銳的直覺。而現在——或者說,自江陵城一別以後,他的直覺總在若有若無的示警,傳遞著某種怪異的信號。
    ……但這是沒有理由的。衡陽王態度雖然冷淡,卻還守信,允諾他到牢裏見了齊王世子一麵,又抬手將他放出了江陵城。出城以後他反複命人警戒,也沒有發現任何追兵與伏擊的跡象。而現在,現在他已經到了自己精心修築的塢堡,再也不用憂慮任何危險……
    可是郭照還是在憂慮。這種焦慮像是羽毛一樣在心頭撓動,說不上那裏怪異,但總是不對勁。
    郭照沉吟了很久,終於伸手叫來了自己的心腹。
    “塢堡外有沒有異樣?”
    心腹叉手作答:“小人已巡視過了,沒有。”
    “甲士們都備好刀劍了麽?”
    心腹微微有些詫異,但還是恭敬回答:“照主人的吩咐,刀劍鎧甲十日一檢視,箭矢五日一更換,今日還沒到時候。”
    郭照微微一頓,再不猶豫:“不必照慣例。你叫人打開武庫,立刻更換箭矢、挑選刀劍!”
    心腹更驚訝了。他遲疑了片刻,終究是忍不住開口:“稟主君,不說塢堡固若金湯、易守難攻。就是方圓數百裏內,也都是空無人煙,隻江陵還有可用之兵。但江陵久亂之後兵少將寡,又如何能奔襲百裏,有什麽動作呢?武庫箭矢本就短少,還是要節省些好……”
    這番話說得鞭辟入裏,然郭照眉頭緊鎖,卻還是神色陰沉。
    “你不懂。”他低聲道:“說實在的,我一直便覺得那衡陽王是靜水流深、皮裏陽秋。你要知道,北朝齊王世子手下可是最精銳的八百士卒,居然一夜之間就被他虜到了江南。世子部下的精兵也無影無蹤……其間緣由,我到現在都想不明白。”
    心腹稍稍驚了一下,但隨即出聲,笑著寬慰主人:“主君放心!我已叫人仔細查過,周圍數十裏是沒有任何痕跡的。就是衡陽王手段高明,難道他還能飛來——”
    話音未落,就聽到空中呼呼風聲不斷,又似乎有隱約的噠噠響聲。庭院中的兩人微微一怔,下意識便抬起了頭來。然後漆黑空中雲霧暗沉,看來看去沒有什麽異樣。直到心腹突然一聲驚呼,伸手指向了頭頂某處:“大人——”
    ——不用他再提醒了。昏暗的夜色中忽然一道強光閃過,照亮了半空黑黢黢的某個龐然大物!
    這樣迅猛的強光實在過於刺眼,郭照被刺得淚水長流,忍不住地伸手遮擋。他拚命眨眼,才終於在強光中勉強適應,看到了半空的龐然大物中大門敞開,裏麵探出了一個人影……
    ——隻是這個人影,怎麽這麽像衡陽王身邊的屬官?
    不過他來不及想下去了。隻聽空中轟隆一聲,已經有一道紅光驟然炸開。
    ·
    向亮丟掉火箭套筒,從懸停的直升飛機上一躍而下。他打開防毒麵罩的閥門,聞了聞庭院中被麻醉劑熏染得微微發甜的空氣,摸出了隨身的對講機。
    “a組任務完成,a組任務完成,目標人物已控製。b組,報告你們的情況。”
    對講機劈啪響了兩聲,傳來了b組的聲音:
    “b組任務完成,b組任務完成,守衛力量已經清除。是否派遣c組?”
    向亮看了看手表,又低頭打量死豬一樣昏迷不醒的郭照,再次拎起了對講機:“同意派遣c組。其餘負責警戒。”
    ——根據之前的計劃,這一次“搶救史記”(有時候你不得不佩服文化人玩弄修辭的功力)的行動由三個小組協助。首先是b小組連夜突擊悄無聲息的解決守衛,而後是向亮帶著a小組在空中控製郭照,一切清理完畢後,由c小組負責運輸竹筒。
    之前竹筒的位置已經探明,向亮將郭照交給了直升機上的幾位戰士,自己打開手電筒四處掃射。他從庭院摸進了郭照的內室,擊暈了幾個還沒有完全被麻醉的郭家仆從,而後在塢堡內的昏暗夾道與角落裏摸索了半日,才在地下的暗道內摸到了郭家的藏寶室。這裏原本是重重機關嚴密封鎖,可惜提前趕來的工程兵搞了個精準爆破,直接打穿了精鐵鑄造的大門。
    郭照經商數十年,在據點藏得財帛是平山填海。手電照射之下遍地金光,珠翠玉石豔光四射,幾乎照得人目眩神迷。然後在場沒有人關心這些價值連城的金玉珠寶。十幾個壯漢將藏寶室團團圍住,牢牢盯住的卻是角落裏一個老舊的木箱、
    這樣默默等待了幾分鍾以後,王治王博士才從陰影中踉蹌著奔來——他不習慣直升機的顛簸,一路過來暈機暈得翻天覆地,到現在吐得已經臉色慘白。然而他慘白的臉上兩隻眼睛卻亮得驚人,就像是灼灼燃燒的火星。
    王治兩腳踢開礙事的金塊玉石,迅猛撲向了那個木箱。
    足足五分鍾以後,他才緩緩的抬起頭來。
    向亮向前走了兩步:“如何?”
    實際上,他已經不用問答案了——王治對著他微微一笑,眼珠子已經亮得像是鎂光燈。
    “馬上動身。”王治嘶聲道:“我親自押送。”
    ·
    沐晨在小目上落了一子,再次抬頭看了看顧教授。
    顧教授仍然是手捏白子,仿佛在垂目沉思。感知到沐晨的目光以後,他才抬起眼來,勉強一笑:
    “我失禮了……那沐先生請下吧。”
    “……我已經下了一字了。”沐晨道。
    “喔,喔喔!”顧教授似乎恍然大悟,眨了眨眼仔細看了看棋盤,終於連連點頭:“喔喔——是沐先生你勝了。沐先生好棋力……”
    沐晨張了張嘴,最終還是沒有說話——本來顧教授也是打算要搭乘飛機跟隨行動,考慮到身體因素才不得不留在後方,暫時與沐晨對弈解悶……然後現在他們下了整整五盤,顧教授已經是連戰連敗,被沐晨剃了五個光頭了。
    ——考慮到顧教授平日裏能與專業棋手過招的實力,再考慮到沐晨那種少年宮進修的段位,這位大佬現在心中如何沸騰,已經是不問可知了……
    沐晨歎了一口氣,心裏琢磨著自己該怎麽安慰安慰眼前的大佬。然而他想來想去,卻總是覺得語言蒼白無力——以顧教授的理智經驗,整個過程的關竅要害,怕不是早已經在心中滾瓜爛熟。恐怕他比誰都明白這一次行動的可靠穩妥……隻是明白歸明白,又有哪一個曆史學家能在司馬遷親筆的《史記》麵前保持冷靜呢?
    這就像要求信徒在聖杯前無動於衷,實在是太強人所難了。
    沐晨猶豫再三,剛剛張開嘴巴,就看到顧教授從椅子上一躍而起,矯健得像是青年:“他們回來了!”
    沐晨愣了一愣,片刻後才聽到半空中直升機的嗡嗡聲。而顧教授已經一把推開椅子,大踏步走進了府衙後的大院。沐晨這才反應過來,趕緊起身緊隨其後。走出大門後隻見後院一片明亮,王治扶著向亮微微喘息,旁邊卻擺著個被緩衝材料與特製塗層重重包裹的箱子。
    顧教授快步向前,已經一眼掃到了強光下的箱子,他眼神微微一縮,腳步卻停在了半路。
    沉默了片刻之後,沐晨才聽到了顧教授低低的聲音,仿佛是帶著某種畏懼:
    “是嗎?”
    王治坐著直升機一來一回,現在已經暈眩得快要癱軟在地。然而聽到老教授開口發問,他卻猛然一掙,硬是挺直了腰:
    “是的。”
    說完這句,王治勉強起身左右回顧,伸手取過了向亮手上的信封。他快步走來,雙手捧上了那個小小的暗黃色紙封。
    顧教授閉了閉眼,才終於雙手接過。他抖著手一把撕開信封,倒出了裏麵幾張高清的照片。
    也許是閱曆太久,到底有了定力,盡管顧教授從頭到腳都在哆嗦,但他審視之後緩緩開口,聲音居然出奇的鎮定。
    “太史公法《春秋》,潤《典》《謨》,終成一家之言。煌煌二十四史,以此為始。”顧教授輕語氣低沉,仿佛在喃喃自語:“至今兩千餘年,我們終於……接近史記的原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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