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清理(長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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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二十二日,卯正三刻。
清晨的寒氣尚未散去,寂靜空曠的街道上就回響了深厚而響亮的的號角長鳴。這樣富有穿透力的綿長聲音在屋瓦之間來回震蕩,奏響了淩晨的頭一個音符。
數日以來,建康城裏的居民已經稍微習慣了這座六朝古城的種種怪異變化——自十九日衡陽王頒布法令、所謂的“小組”接管政務以來,百姓們多年不變的平靜生活就逐漸被緊上了發條,多了種種奇特而難以理解的規矩。這所謂的“起床鈴”,就是其中之一。
按照政務小組的命令,起床鈴響後一個半時辰,城門口的粥廠便關火不再供粥。一早的飯食實在要緊,哪怕仍然貪戀著被窩裏的暖意,街口巷尾仍然鑽出了稀稀拉拉睡意朦朧的人影。這些影子在熹微的晨光中彼此招呼,拖著步子往城門口趟去。
離著城門口的粥廠還有百來尺,眼尖的人就一眼瞥到了門樓子下麵七八個熊熊的火堆,乃至能聞到火堆上大鐵鍋裏沸騰而誘人的柔和米香。這樣的香氣立竿見影,幾乎是一當麵就掃掉了人群中殘存的那點睡意。於是頃刻間口水吞咽聲大作,所有人都加快了步子。
當然,加快了步子也搶不到頭一碗粥。雖說眾人都望著米湯饞蟲翻滾,但也隻能在火堆前稍微烘烤取暖,而後便轉過城牆拐角,走到粥廠邊的花布棚外依序列隊。花布棚裏是二三十個守著水壺的少女,各個都是白衣白裙。等領粥的百姓列隊排好,這些女子便拎著木壺上前示意,依次澆下熱水供人淨手。
這水的味道怪裏怪氣,有不少人聞著連連皺眉,乃至覺得鼻子都頗有不適。但無論心下如何抵觸,也隻能乖乖伸手,認真搓洗,絲毫不敢怠慢。這樣的小心鄭重,倒不僅僅是因為上頭的政令,更是忌憚眼前這些十六七的少女。
前幾日朝廷派人突襲,掃平了建康城內一個拐賣人口的窩點,主犯從犯全都判了死刑,現在屍體還在城牆外晃蕩示眾。窩點中解救出來了五十來個被拐的孩子,大半都是外地無父無母的流民,衡陽王特事特辦,便容留他們做工過活,暫且存身。這些人等同是火窟地獄之中被撈上來的鬼,對殿下的感激那是淪肌浹骨至死不忘,對殿下的命令更是堅決服從決不思慮。要是有人當著他們的麵藐視政令,那必然是怒不可遏當場發作,不會容留一丁點麵子。
就連現在挨個澆水,這些少女的眼睛都瞪得老大,生怕是錯過了一個敷衍搪塞的漏網之魚。
在這樣嚴厲的檢視下,眾人的手不用片刻就是洗得又幹又淨汙,汙垢不存。淨手以後,眾人領過號牌,轉身回鐵鍋前領粥(幾個沒排隊的還挨了訓斥)。不同於往日裏寺廟分粥時的糊裏糊塗,衡陽王的粥廠延續了其政令一貫的作風,簡直是肉眼可見的細致嚴格——按著年齡身材性別,不同的人分到大中小三個碗,各有的配菜也不同;除此以外,帶著幼童的還有什麽“小灶”,據說是額外記又加了些東西……
這樣的瑣碎嚴苛,那當然是讓建康百姓一腦子霧水難以分辨。他們往往隻能呆立在鐵鍋前麵,看著木桌後的人龍飛鳳舞寫下自己不懂的字,然後才遞來一個木碗,以及滿滿一湯勺的熱粥。
鐵鍋以柴火日夜加熱,剛出鍋的粥滾燙到還在咕嚕冒泡,但還是有人抵擋不住撲鼻的米香,稍微吹一吹後在鐵鍋前就是仰頭一大口——刹那間滾燙的粥水直入食道,盡管舌尖喉嚨與胃袋都在灼燒中疼痛收縮,但舌尖卻敏銳的捕捉到了油脂濃厚的順滑,米粒柔和豐盈的止水,乃至於肉類與蔬菜混雜燉煮後久違的清香鮮美。
這區區的一碗粥裏,竟然加了大量的精米肥肉,乃至於白糖!
衡陽王殿下的小組雖然管東管西瑣碎麻煩,但被反複約束的建康平民卻並沒有什麽怨言,原因大半就在於此——百姓們雖然目不識丁,心下卻能明白好惡。往日裏施粥都是寡淡如水,哪裏見過這樣不惜工本財力的稠粥?什麽仁政不仁政他們不懂,但吃到肚子裏的東西總是清楚的。
頃刻間吞咽四起,偌大的木碗一掃而空。先吃完的人舔著嘴唇交回木碗,仍然眼巴巴的望著火堆上濃霧翻滾的大鍋——這倒不是粥的分量不夠,純粹是長久饑餓下對食物無節製的渴望。但按照先前頒布的規矩,早飯一碗之後就不能再添,隻有幾個幸運兒趾高氣揚的上前,在木碗下麵按了一張彩色的紙條。
按照衡陽王身邊貴人們的宣講,現下實行的是什麽“多勞多得”,在前一日幹活勤快老實的,都能換到兩張彩色的紙條。主灶的女人收下紙條將碗往身後一遞,等再遞回來的時候,碗裏已經多了五六塊肥嘟嘟油汪汪泛著奇香的大坨肥肉,上麵豐厚的脂肪猶自在微微晃動。
這些肉是穿越團隊的廚師精心炮製,重油重料之外還加足了香料白糖,剛剛出過就是油香四溢。哪怕剛剛吃飽喝足,大料烹製後的葷腥肉味也勾得眾人目光發直。
眼見著幸運兒拿起木箸大快朵頤,剩下的人終於抵受不住,隻能悻悻轉身離開,彼此議論著要在今日盡力做工,也拿幾張紙條打打牙祭。當然,就算“盡力做工”,也並沒有什麽辛苦的勞作——也不知殿下是真仁厚得不可思議;還是高高在上太不食人間煙火。這樣豐厚充沛的供應,居然隻是讓他們洗洗刷刷,幹一點日常的粗活罷了!
——據城裏殘廢的老兵說,就是軍中敢死先登的猛士,也隻有這樣的待遇而已。
當然,殿下的洗洗刷刷是一如既往的瑣碎。清掃大街要用的是氣味古怪的清水;老鼠洞要一一灌水封死;就連角落裏幾十年的老陰溝都要打開仔細清理;打掃的人還得戴什麽“手套”、“口罩”。如此複雜麻煩又要一個不落,趕往城東領工的人隻能邊走邊嘀咕,互相議論著清理的流程。
然而議論還沒到一半,清晨寂靜的街道就傳來了淩厲而又響亮&記30340;哭喊,儼然已經是聲嘶力竭。為首的幾個人彼此張望,小心從街角探過頭去。卻見長街對麵搭了一個木台。幾個衣著鮮亮的男女趴在上麵一動不動,街道上卻跪了個嚎啕大哭的女人。
建康城內狹小擁擠、彼此熟悉,很快就有人認出了哭號的婦人,漸漸有了竊竊私語:
“這不是劉嫂子?她哭什麽?”
“你裝什麽不知道呢?她一兒一女不是上個元宵節丟了麽?現在都沒找到,都說是拐了,卻也沒個消息。”
“什麽拐了不拐了的?還不是她那兩兒女長得出挑,叫城裏貴人看中了,人牙子順手就給抓了?沒有到家裏明火執仗地搶,都算是她有福氣了!”
說罷眾人伸長脖子仔細張望,終於看清了木台上趴著地那幾個男女。哪怕這麽望去,那些人臉上的淋漓大汗與驚恐神情也是一眼可見。雖然五官已經被恐懼扭曲,但眼尖的仍然認了出來:
“那不就是人牙子麽?!”
此話一出,在場所有人都是微微一驚,旋即又是釋然——城內的人牙子都有貴人做靠山,拐賣人口強搶民女從來肆無忌憚,沒有任何一個京兆尹敢下狠手。建康城裏的百姓忍耐數十年,雖然恨不得食肉寢皮,但從來不敢妄想能看到什麽懲戒。但現在朝中貴人一網而盡,這些人牙子冰山既倒,下場還用多說麽?
於是立刻就有人抖聲發問:“你們說,這人牙子會是個什麽章程?”
人群嗬嗬一聲,頗為不屑:“你覺得呢?木台那位向貴人殺了少說有兩三百了,還差這幾個麽?”
——不說人牙子了,就是高高在上的貴人,幾日來不也宰了許多麽?
說到向貴人時,哪怕是最大膽的人都忍不住壓了壓呼吸——自十九日王家塢堡攻破以來,關於殿下的謠言是甚囂塵上不可控製,大家都在紛紛傳聞,說殿下身邊是蓬萊仙人在下凡輔佐。而這位主持刑律的向先生更是判官降世,才會這樣秉公直斷洗雪沉冤,又如此狠辣無情,殺得人頭滾滾。
雖說判官大家都敬重,但私底下談到,那總是有些畏懼……
·
向亮打了個噴嚏,毛筆在黃紙上滾了一大圈,留下了鮮豔濃厚的墨跡。
他揉揉鼻子伸手抓紙,卻不由得又是一個噴嚏,墨水四散飛濺,險些連毛筆也扔掉了。旁邊噗地笑了一聲,遞過來一張紙巾:
“你要不要去醫療組看看?”
“不用。”向亮接過紙巾擦拭墨跡,聲音中聽不出什麽大礙:“我去多喝點熱水就好,你勘察好高爐選址了?”
經過多日地商議,考慮江陵畢竟交通不便鐵礦稀少,還是決定將唐山高爐送到建康。為此劉恒日夜奔忙選址,連飯都基本是路上解決。
劉恒聳了聳肩:“差不多了……不過一個高爐上百噸,積分上可能是個麻煩。”
“這個不用擔心。”向亮淡淡道:“自我們頒布法令以後,沐晨那邊地積分都是在緩慢增長,足夠應付需要。”
穿越組在建康城內不惜工本地改革,本質上是一個極為有效地帕累托優化——絕大部分建康百姓都從改革中獲得了收益,按照係統所謂“抹平遺憾”的加分規則,每一天他們都在抹平npc們的遺憾。
就如專家組指出的,男主男配女主女配固然是npc,文中隨處可見的太監丫鬟何嚐不是npc?讓他們吃飽穿暖擺脫欺淩,難道不是極大的抹平了遺憾麽?
記劉恒點了點頭,心下略微有底,於是隨口又問:“你的案子審得如何了?”
“非常快。”向亮麵無表情——當然,被大量堪稱恐怖故事的劇情衝擊以後,他做不出什麽表情:“三天二百多起,一百五十六個人是死刑。”
劉恒大覺詫異,當然他完全相信向亮的道德水平,但這個數字未免——
“……是不是太快了?不需要細查麽?”
向亮苦笑了一聲。
“你以為這是什麽時代?你以為這個年代的人作惡還要掩飾麽?”他低聲道:“在這個時代法律是完全意義上的廢紙,罪犯甚至都懶得考慮什麽脫罪,純粹的無法無天蔑視一切。什麽當街殺人當街拐人當街強\奸,他們犯罪可不是悄悄地來,那是光明正大、在眾目睽睽下為非作歹。隻要稍微有點權勢的地痞流氓,基本就是先槍\斃後審判,絕不會有冤假錯案……”
劉恒呆了一呆,終於說不出話來。
向量搖了搖頭,下了一個總論斷。
“你以為從字縫裏看出吃人是比喻麽?”他道:“我告訴你吧,我這裏殺人吃肉的卷宗就有十幾起……”
這個話題太突破下限了,劉恒心中煩惡,隻能趕緊調轉方向:
“既然你在審案……那王博士和沐先生呢?我昨天起就沒怎麽見到這兩個人。”
“他們有的忙呢。”向亮歎了口氣:“他們在整理後宮。”
·
總的來說,在清理官吏確定了城中的基本秩序以後,清理皇宮中的不穩定因素就已經成了當務之急。鑒於顧問組各有任務,最終是王治和沐晨共同擔起了這個差事。
按照兩人的計劃,整場清理的順序由易到難。第一天是抄檢宮廷的違禁物事隔絕內外交通(其間抄出了不少的麝香紅花木偶,讓沐晨大開眼界);第二天是釋放宮內品級低微的宮女太監,各自賞金出宮;第三天才輪到最尷尬的攻堅戰——解決偌大後宮中濟濟一堂的嬪妃。
不同於身世淒慘心思單純的小宮女小太監,這些妃嬪都是宮鬥宅鬥一路撕x上來的,要是一不小心搞個陰招還頗難對付。故而沐晨與王治嚴陣以待,專門擬定了處置方針。
幸而兩人運氣頗好,一日下來並沒有什麽變故。嬪妃們知道宮變後心膽已碎,能求得活命就是萬幸,所以清點之時極為順從,乖乖的服從了調遣。於是沐晨因勢利導,按著妃嬪們的特長一一分配了工作。恰巧嬪妃們為了博寵是勤學苦練手段頗多,倒是彌補了他們專業人才嚴重匱乏的疏漏……
不過嘛,人上一百千奇百怪,縱然絕大多數妃嬪都是安心認命,但總有那麽幾個卓而不群的逆天主角。沐晨他們清點著清點著,還沒叫上下一位,就覺得鼻尖清香浮動沁人心脾,抬頭一看,眼前已經多了一位眼波盈盈的美人。
這美人嬌嬌小小若不勝風,然而眉眼凝睇之間卻別有一番風流氣韻,她弱柳飄拂似的屈膝行禮,燕語鶯啼的自報家門,說是柔福殿的曹淑妃。
皇帝荒\淫不設正宮,淑妃就是後宮位分最尊的寵妃。於是連沐晨都微微動容,忍不住抬頭看了一眼,隻見美人如花嬌豔柔美,果然是眉目如畫的江南佳人。淑妃迎著目光含羞低頭,卻露出一截玉似地雪白後頸。
記
她這番作態下來,沐晨與王治還懵逼不覺,等候在旁的妃嬪卻在心中罵了千遍百遍——都是千年的狐狸,大家如何看不懂淑妃的招數?無非是眼見皇帝不可依仗,存心要琵琶別抱罷了!
但千遍賤婢萬遍奴才,也擋不住淑妃眉眼盈盈間的婉約氣度。果然沐晨愣了一愣,開口問道:
“你讀過什麽書麽?”
這句話問得很怪,但淑妃立刻領悟。她垂下頭去,怯生生的開口:
“妾身不才,隻是略略讀過一點《詩》、《騷》,漢賦中也隻讀了班、馬、揚諸位大家,魏晉詩更是沒有學完的……”
眾嬪妃更覺怒氣上頭——這一番看似謙遜,實在炫耀,擺明了就是賤人以退為進的招數。不過,皇帝雖然荒暴卻雅好詩書,淑妃更是工於文章。要是真讓他們扯到什麽詩詞歌賦,這賤人便是贏定了……
沐晨點了點頭,儼然是對這樣的學識頗為驚訝。他沉吟片刻,拿起印章沾一沾印泥,啪一聲在淑妃的名單前蓋上兩個大字:
【識字】
王治又問:”你有什麽特長麽?“
淑妃羞怯一笑,莞爾之間不勝動人:
“妾身曉得一點用香的法子,在宮裏也學了廚藝。平日裏是常常下廚為至尊做菜肴的,至尊都說可口……”
王治點了點頭,回頭與沐晨商量片刻,終於下了決斷:
“你去廚房幫工吧。”他道:“幫忙寫材料、抄菜單什麽的。”
這一句話簡直是晴空霹靂,淑妃的妙目瞪得老大,幾乎不敢相信:
“——什麽?!”
“什麽怎麽?”王治皺眉:“你又識字,又懂廚藝,到廚房裏記一下材料正好嘛。現在廚房正缺人呢,你有意見?”
淑妃當然有意見!想她十年來從貴嬪爬到淑妃,明爭暗鬥風刀霜劍不知道經曆了多少,但就算窮盡她最後的想象力,也想不到自己能和庖廚幫工聯係上來!這他媽根本就不是一個畫風吧?
就算是打入冷宮亂棍杖斃,那至少也比這個處理合理太多了!
當然,淑妃宮鬥十餘年,到底不是敢胡說的傻子。她僵硬片刻後,終於還是勉力收斂如野馬狂奔的抓狂思緒,僵硬著行禮後退。沐晨伸手招呼,叫來了下一個姓陳的妃子。
相較於淑妃的光彩照人,這個位分隻有嬪位的小小女子就顯得平淡無奇了。當然,這也是極正常的事——陳嬪不過是淑妃宮裏一個小小宮人,偶然間被皇帝酒後臨幸,才有了飛上枝頭的恩寵,日後卻也被皇帝拋擲腦後。要不是淑妃念著舊情,估計她早就進了冷宮。這樣小心翼翼地謹慎度日,自然不敢有什麽聰明機巧
陳嬪行禮後木然站立,麵對著沐晨得提問隻能一概搖頭。沐晨沉吟片刻,打算派她與宮女一起縫補口罩。然而他尚未開口,身邊地王治就咦了一聲:
“你衣服上是什麽花樣?”
他伸手指向了陳嬪地袖子。她穿著地本是一件極普通的宮裝,但衣袖上卻細密的繡上了一朵迎春,仔細看來這迎春顏色鮮亮線條流暢,竟是極為漂亮的樣式。
陳嬪慌忙屈膝:“這隻是嬪妾無聊弄的玩意而已,汙了大人眼睛。”
王治看得目不轉睛,少頃後卻伸出一隻手來,語氣鄭重:“你還有這樣的花樣麽?給我一件看看。”記
陳嬪不敢不從,趕緊從懷中取出一隻鞋麵,雙手恭謹奉上。周圍的嬪妃卻是大為驚愕,彼此張望:陳嬪原本就是以繡工得寵於淑妃,織造自然絕佳;但對麵兩位大人又不用宮鬥爭寵,看鞋麵幹嘛?
王治將鞋麵舉起,對著陽光仔細打量,臉上的神情漸漸變換莫測。沐晨在一邊看得莫名其妙,但看著王治神色也知道有點古怪。他低聲發問:
“這是什麽?”
“……四經絞羅織造。”王治以氣聲回答:“宋朝就失傳了的東西,沒想到現在還能見到。要是能複原技法,媽的,少說也是一個非物質遺產……”
沐晨呆了:“……你確定?”
“我當然確定。”王治道:“我導師就負責過古代織造的複原,我看過太多了……”
他眯了眯眼,徐徐將鞋麵放下,仔細凝視住了對麵惴惴不安的陳嬪。
“陳——陳娘娘。”他輕聲說:“我們有意聘請你為製造顧問,月俸一萬錢,不知你是否願意?”
刹那之間大殿裏一片死寂,隻有呆若木雞目瞪口呆的諸位嬪妃、更加目瞪口呆的陳嬪,以及——
大殿邊啪一聲輕響,而後淑妃痛呼出聲——原來她剛剛激動之下用力摳牆,竟然生生挖斷了水蔥似地指甲。
王治掃了淑妃一眼,心下卻沒什麽波瀾。
——兩年前西南省份請他導師複原出了蜀錦的技法,後續專利分紅不算,光是酬勞就有三千萬。與之相比,每個月一萬錢簡直是白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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淑妃捂住了鮮血淋漓的手,猶自不敢相信。
哪怕現在藏身角落,她也能感到四處掃射而來的詫異乃至譏諷的目光。她當然明白這種詫異的緣由——之前她貴為淑妃,寵冠六官,月錢也不過區區六千錢而已。
而今姓陳的賤婢不聲不響,竟然瞬間騎到了自己頭上!
她瞪大了妙目,幾乎是以仇恨的目光死死凝視住大殿中央猶自驚愕的陳嬪。她掃過了這個婢女平淡的眉眼、呆滯的神態,以及常年做工帶著老繭的手指。但漸漸的,淑妃的目光轉為了茫然與驚愕。她緩緩抬手,疑惑的端詳著自己皓月一樣雪白的細腕。
——雖然人類的審美是自由的,但這也太他媽過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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