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玉瑭把薑灼帶了回去，他身受重傷幾乎一直處於昏迷狀態，卻抓著她的手緊緊不放。

    隊裏有隨行的醫生過來檢查了一下他的身體，給他簡單地包紮了一下外傷，看到趙玉瑭臉色始終不太好看時，醫生寬慰道，“小姐不必擔心，畸變人的自愈能力要比普通人強得多，別看他現在傷的那麽重，隻要給他休養的時間，他很快就能恢複。”

    趙玉瑭沒出聲，哪怕她知道薑灼不會有事，她現在看著身上滿是傷痕的薑灼也無法輕鬆起來。

    稍晚些時候，趙淵和楚修廷過來了一趟，他們都以為薑灼這次是不可能活著回來了，沒想到他還真撿了一條命。

    “玉瑭，這裏有人照顧他，你還是回去休息吧。”

    現在已經是深夜了，自從回來趙玉瑭就寸步不離地守著薑灼，她自己本來身體就不好，要是再把自己熬生病了可得不償失。

    趙淵看著就心疼，沒想到自己女兒居然在乎薑灼到這種程度，他這個當父親的心裏很不是滋味。

    趙玉瑭抬起頭，唇瓣蒼白得沒有顏色，表情也冷冰冰的，語氣中帶著一絲嘲諷意味，“我怕我一走，又有人來治薑灼的罪。”

    她說話半點不客氣，擺明了是在怪楚修廷沒經過她的同意就偷偷“處罰”薑灼的事，話裏話外對薑灼的維護一覽無餘。

    垂在身側的手攥成拳，楚修廷臉色很不好看，但他知道自己什麽也不能說，趙淵完全就是個沒原則的女兒奴，他這次做事又確實是著急了些，理由不夠充分，他要是再惹急了趙玉瑭，恐怕沒有好果子吃。

    楚修廷沉聲道，“這次是我考慮得不夠充分，當時情況緊急，我擔心放任薑灼下去會對基地造成不可挽回的損失，做事便有失分寸了。”

    他既然主動認錯，趙淵也願意賣他個麵子，拍了拍楚修廷的肩膀對趙玉瑭說，“你看修廷也認錯了，薑灼也回來了，就別再鬧脾氣了。”

    見趙玉瑭不吭聲，趙淵又說，“薑灼是不是故意放走畸變人這事兒還得查清楚，要真是冤枉他了，我肯定讓修廷跟他賠罪，但他要是真那麽做了，玉瑭，你也不能慣著他。”

    要是薑灼真有反心，他這次能故意放走畸變人，下次就能在戰鬥中回頭給同伴一槍，那他們基地可不就危險了，這可不是小事，不能含糊。

    趙玉瑭低聲說，“我知道。”

    她看了眼楚修廷，“爸爸，我有話想跟你單獨說。”

    楚修廷便識趣地先離開，一出房門他臉色就陰沉下來。

    “玉瑭想跟我說什麽？”

    不管女兒再任性，那也是自己的女兒，趙淵對女兒永遠是和顏悅色的。

    “爸爸，”房間裏隻剩下他們兩人，趙玉瑭壓低了聲音說，“今天那些喪屍是我放出來的，我是故意讓他們打亂計劃，給畸變人一個逃跑的機會的。”

    趙淵愣住了，他已經派人去調查今天那些被關押得好好的喪屍是如何突然逃出去這件事，但調查結果還沒有出來，他懷疑過基地裏有內鬼，懷疑過是某些人的疏忽，就是沒懷疑過自己的女兒。

    他啞然，“玉瑭，這事兒可不能開玩笑。”

    “沒有開玩笑，”趙玉瑭表情平靜，她認真地看著趙淵，“爸爸，畸變人也是人，他跟我們是同類，我不想再看到還有其他畸變人變得跟薑灼一樣，成為基地的傀儡，而且現在畸變人的勢力越來越大，你有想過他們有朝一日如果反撲的話我們該怎麽應對嗎？”

    她說這些話時有種超乎尋常的自信和底氣，每一個字都咬字清晰，條理分明，讓人不自覺地就相信她說這些話是認真的，是經過深思熟慮的。

    趙淵突然對這個女兒感到陌生，他從前覺得作為自己的女兒，她就算是基地的半個主人，所以想做什麽都可以，但真正事關基地的事情他又不會讓趙玉瑭插手，一方麵是覺得沒必要，另一方麵也是認為她沒有這個能力。

    可她什麽時候對局勢了解得這麽清楚了？甚至知道研究所在畸變人做實驗的事情。

    “玉瑭，”趙淵的神色終於嚴肅起來，“這些消息你是從哪裏知道的？我以為你對基地的事情不感興趣，看來是我錯了，但是你不該這麽輕率地做決定，畸變人確實已經形成組織，但那還不成氣候，實力遠遠比不上基地，你放走他們才是在放任他們成長。”

    趙玉瑭靜靜地望著他，“可是爸爸，你真的讚同現在基地對畸變人的處理方法嗎？想把所有的畸變人都變成殺人機器？”

    原本的劇情裏，趙淵在這次東灘之行成功活捉了幾個畸變人，將他們帶回基地做實驗，然而還沒等到他們把適合這幾個畸變人的服從型藥劑研發出來，外麵的畸變人組織就設計了一場喪屍***，和薑灼裏應外合掏空了整個基地。

    他們這些畸變人從沒有被當作人類看待過，當他們闖進了基地，也就絲毫不把其他人當作同類，肆意地燒殺搶掠，趙淵辛苦幾十年建立的基地毀於一旦。

    往後的劇情發展就更可怕了，畸變人的自愈能力和戰鬥力都遠遠強於普通人，當他們擁有了充足的彈藥武器後便更加所向睥睨，他們對人類充滿了仇恨，對付人類的手段十分激進，短短兩年就幾乎將這片土地上的人類趕盡殺絕。

    這才是真正的末世。

    趙淵沒有聽懂趙玉瑭的意思，他當了幾十年的基地老大，早就有點專製霸道的毛病了，聽趙玉瑭這麽說也隻是以為她是太心軟才會想要幫助那些畸變人。

    她以前也不這樣的，或許是因為對薑灼愛屋及烏了。

    “玉瑭，爸爸懂你的意思了，但是不行，畸變人就是畸變人，他和我們不一樣，現在其他的基地都在活捉畸變人，想讓他們成為第二個、第三個薑灼，如果我們不這樣做，那咱們基地遲早要被吞並掉。”

    趙淵歎口氣，“你可以怪爸爸心狠，但是這是沒辦法的事，你再長大些就能明白我的苦衷了。”

    基地畢竟不是趙玉瑭做主，趙淵也不指望這個自己嬌養了快二十年的寶貝女兒能明白他為基地打算的良苦用心。

    “你今天故意放走喪屍，讓畸變人逃跑的事情我就不追究了，這事兒我會幫你瞞過去，但你要聽話，以後絕對不能再做出這種事了，基地才是你的家，是你該保護的地方。”

    趙淵心情複雜，這一天下來跌宕起伏讓他感到分外疲憊，見趙玉瑭沉默不語便想著到此為止，別再讓孩子傷心了，於是放緩語氣。

    “好好休息吧，你隻要照顧好自己就足夠了。”

    他走出房門，早就靜靜守候在門口的陸嫣然連忙送了他一程，然後回到了房間。

    “小姐？”

    她在門外聽不太清楚裏麵人的談話，但有段時間趙淵的音量拔高了，語氣聽起來不像平常那樣和藹，她有點擔心這父女倆是吵架了。

    趙玉瑭“嗯”了聲，“幫我拿點吃的來吧。”

    她臉色如常，看起來沒有一絲一毫的沮喪，似乎剛剛那段並不算愉快的談話沒有對她造成任何影響。

    陸嫣然便覺得是自己誤會了，這父女倆關係好著呢，應該是沒有鬧矛盾。

    事實上趙玉瑭確實沒有生趙淵的氣，她剛剛說的那些話裏三分真，七分假，主要目的就為了盡量合理地把放走喪屍和畸變人的事情攬到自己身上，打消趙淵對薑灼的懷疑，至於能不能改變趙淵對畸變人整個群體的態度，她目前是不抱希望的。

    早在末世到來的那一刻，這個世界就變成了“誰有力量誰稱王”的時代，等畸變人的力量強到足夠能跟基地抗衡了，趙淵對他們的看法自然會改變。

    她今天一天忙了太多事情，情緒起伏也很大，簡單吃了點陸嫣然送過來的東西就趴在薑灼床邊睡著了。

    陸嫣然想勸她回房間休息，這樣也能睡得舒服些，趙玉瑭困頓地閉著眼，“我就在這兒睡。”

    薑灼昏迷前對她說的最後一句話是“別走”，她當時既然答應了，就不能食言。

    陸嫣然知道她決定的事情誰勸都沒有用，輕歎了口氣，把房間的燈關上之後輕手輕腳地退了出去。

    她本來是想回自己的房間休息，結果半道兒被楚修廷截住，頓時便在心裏叫苦。

    這人不好糊弄，她撒謊的時候每次都感覺自己快要被看穿了，要真是被楚修廷發現自己已經不再做他的內應了，恐怕沒有好果子吃。

    心裏叫苦連天，臉上還得賠笑，“怎麽了？”

    楚修廷剛從趙淵那裏回來，他本來是想解釋一下自己對薑灼貿然出手的事，不希望趙淵因此誤解他，結果談著談著，趙淵突然說這件事和薑灼無關，讓他不要再追究這件事。

    這怎麽行？

    楚修廷好不容易等到這麽一個機會，想要趁此機會把薑灼解決掉，再不濟也該在眾人心裏埋下一個不信任的種子，可趙淵居然說這事兒和薑灼無關。

    他怎麽敢這麽肯定薑灼就是無辜的？

    楚修廷心裏疑慮叢生，試探著多問了兩句，結果就被趙淵不耐煩地搪塞了過去，擺明了是警告他不許再提這件事。

    思來想去，能對趙淵起這麽大作用的人也就一個趙玉瑭了，恐怕兩人在他走之後又聊了些什麽，才使得趙淵改變了主意，不再追究這件事究竟是誰的責任。

    楚修廷想知道趙玉瑭是怎麽說服趙淵的，而他唯一可以問的人就隻有陸嫣然。

    “我走之後，趙玉瑭和趙淵都聊了些什麽？”

    陸嫣然被問懵了，她哪兒能知道這兩人聊了什麽，房間的隔音效果還沒有差到那種程度。

    她張張嘴想說不知道，可看著楚修廷的臉色心裏直打鼓。

    她都連續好幾次沒給楚修廷什麽有用的情報了，這次要是再說她不知道，恐怕會被楚修廷當作沒用的廢物處理掉。

    他完全可以處理掉自己，然後再安排一個人代替自己留在趙玉瑭身邊。

    這麽一想，陸嫣然後背都生出了冷汗，她連忙把要說的話換了個意思。

    “隻聽到了一點，他們似乎是吵架了，然後趙淵應該是妥協了，哄了小姐幾句。”

    陸嫣然說得十分含糊，她畢竟沒聽見什麽具體內容，隻能結合著自己的猜測現編一個出來。

    說完，她小心翼翼地去瞄楚修廷臉色，生怕他對自己的回答不滿意。

    楚修廷皺著眉，臉色陰沉沉的，從陸嫣然的話裏腦補出了事情的前因後果。

    趙淵對他的寶貝女兒一向是有求必應，就算是薑灼這次做的事有可能危及整個基地，隻要趙玉瑭哭一哭鬧一鬧，他再怎麽生氣都還是會滿足她的要求。

    恐怕是趙玉瑭哭鬧著求他放過薑灼，趙淵拗不過她，才狠下心來決定不再追究這件事。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趙淵對薑灼的信任程度就已經大打折扣了，隻要他再找機會……

    “這次做得不錯，繼續保持，時刻觀察趙玉瑭的一舉一動。”

    見楚修廷居然還算滿意的樣子，不知道都腦補了些什麽，陸嫣然心中疑惑，但這對她來說是件好事，她連忙點點頭，“好的，好的。”

    好個屁，下次再扯瞎話騙你。

    已是深夜，萬籟俱寂，薑灼從疼痛的泥沼中掙紮著清醒過來，慢慢睜開了眼。

    房間裏沒開燈，濃鬱的夜色充斥四周，有那麽一瞬間薑灼還以為這不是人間，但手上傳來的溫度和重量讓他失神。

    他微微側過頭去，看到一張被月色模糊了的蒼白臉龐，她似乎是睡得不太安穩，眉頭微微皺著，看上去像在夢中也不太開心似的。

    是趙玉瑭。

    原來竟不是夢。

    趙玉瑭真的來找他了。

    真的見到她的那一刻，薑灼才明白自己那些困惑全都不重要，他想要的也不是什麽答案，而是她回眸時清清淺淺的一個目光。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