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玉瑭睡得並不安穩，她在夢裏夢見薑灼滿身是血地躺倒在喪屍群裏，而她就隻能站在外麵像旁觀者一樣看著他的血肉被吞食殆盡，正當她努力想向薑灼靠近時，場景一變，她身處變成火海的基地，而薑灼浴血歸來，冷眼看著這些曾經或嘲諷、或歧視他的人類一點點被火舌吞噬掉生命。

    少年身形修長瘦削，垂眼望過來時臉上一片冷凝漠然，像地獄裏走出來的修羅，他平靜無比地走到趙玉瑭身旁，唇角微扯，那雙冰涼的手攥住了她的脖頸。

    他唇瓣張合，“趙玉瑭，我——”

    趙玉瑭眼前逐漸變得模糊起來，耳邊也響起一陣陣的錚鳴聲。

    我什麽呢？

    她想要聽清楚薑灼在說什麽，意識卻已經從那種混沌的狀態中清醒過來，意識到那一切都是夢。

    看到趙玉瑭低垂的眼睫顫了兩下，薑灼連忙把在她頰邊摩挲的手指收回來，重新躺好，裝作一直沒醒的樣子，心髒卻在胸腔裏跳得飛快，似乎是想要引起她的注意一般。

    趙玉瑭緩緩睜開眼，屋裏光線昏暗，她揉了揉眼，去觀察薑灼的情況。

    他閉眼睡著，似乎還在昏迷，這麽想著，趙玉瑭的目光往下落了落，忽然發現他身上原本蓋到胸口的被子現在滑到了腰間。

    是她睡著的時候不小心碰到了？

    趙玉瑭把被子重新給他蓋好，俯身的時候微微湊近了些，唇瓣幾乎要碰到他的臉頰，她保持了這樣的姿勢僅僅兩秒鍾，少年那低垂的長睫就控製不住地輕顫起來。

    果然是在裝睡。

    趙玉瑭彎唇一笑，“薑灼——”

    久久等不到她的下一句話，薑灼裝不下去了，在深沉的夜色裏睜開了眼。

    他瞳色漆黑，因為重傷未愈臉色還有些蒼白，或許是因為麵前的人是趙玉瑭，他神色顯得純稚很多，毫無攻擊力。

    趙玉瑭摸了摸他額頭，“醒多久了？”

    薑灼抿抿唇，裝睡的事情就這麽被拆穿了有些不好意思，低聲答，“不久。”

    房間裏隻有他們兩個人，她離得近，身上的淡香越發明顯，薑灼想起白天見到她時那神智恍惚的一吻，從耳垂到脖頸都火燒火燎般地變得滾燙，怕她提起，更怕她根本不提。

    趙玉瑭檢查了一下他身上的外傷，他的自愈能力果然驚人，一個晚上的時間就已經恢複了很多，但她仍然記得找到他時他那了無生機的模樣，每次想起來都會心悸。

    “嗯，你好好休息吧。”

    既然他已經醒了，趙玉瑭也就沒有必要再守在這裏，她作勢要走，剛站起來手腕就被人緊緊攥住了。

    薑灼攥她攥得很緊，掌心一片溫涼，他對上趙玉瑭疑惑的目光，視線不自然地偏了偏，望著她一截微微搖晃的裙擺，聲音很輕，但響在這寂靜的夜裏十分清晰。

    “……留下來吧。”

    如果是以前的薑灼，他打死也不會說出這種話來，這種像是乞求像是服軟的話，簡直是在明晃晃地告訴對方：我被你拿捏住了。

    多卑微，多可悲？

    歸根究底，薑灼不相信世界上會有人在乎他的反應，他時刻克製著自己的情感，時刻警告自己別落入趙玉瑭的陷阱，可經曆了白天的事過後，他放任自己露出軟弱的一麵，試探著將自己的真心話說出來。

    可說出這句挽留的話後，薑灼就又後悔了，止不住地想萬一她拒絕怎麽辦？萬一他的要求太逾矩太過分了怎麽辦？

    於是還沒等趙玉瑭反應過來，薑灼就逃一般地鬆開了手，想裝作自己剛才什麽都沒說的樣子。

    趙玉瑭卻不給他這個反悔的機會，她挑了挑眉，明明看出了薑灼此時的害臊和不知所措，卻還挑著難回答的問題問，“可是你這個房間隻有一張床，我留下來的話要睡哪兒？”

    “還是說，你想讓我繼續坐在床邊陪著你？”

    這個房間空間不大，趙玉瑭沒有別的地方可以睡，她今天已經坐在床邊守薑灼守了一整個晚上，坐得腰酸背痛不說，睡也睡不踏實。

    薑灼當然不想讓趙玉瑭再那麽委屈地守在床邊，她平常哪裏受過這種苦，就是基地剛建立起來最忙碌、條件最差的那段時間，趙淵都沒舍得讓她吃這種睡都睡不好的苦。

    經趙玉瑭這麽一提醒，薑灼才意識到他在挽留她之前確實是什麽都沒想，實在是太草率太魯莽了。

    他懊惱地低下頭，想為剛剛的魯莽行為道歉，但趙玉瑭卻突然說，“除非你能把床分我一半。”

    薑灼猛地抬起頭，眼神裏充滿了茫然，懷疑自己剛剛聽錯了。

    他是偏冷淡的長相，眉眼都是冷色調的，此刻呆呆仰臉的模樣看上去有幾分稚嫩的傻氣，和平日裏那副時刻準備攻擊人的狼係模樣大相徑庭，但也因此顯得更加可愛。

    趙玉瑭忍不住又多揉了他兩下腦袋，把他有些微卷的短發揉得亂糟糟的，像炸毛了一樣，含笑說，“如果你同意，我就留下來陪你。”

    她這次說得很清楚了，雖然眼裏含了些逗弄人似的笑意，但並不是在開玩笑。

    薑灼知道自己這樣做不對，他和趙玉瑭什麽出格的關係都沒有，他不該這麽做的……

    但他太想和趙玉瑭多待一會兒了。

    他往床內側挪了挪，給趙玉瑭留出一大半寬敞的位置後睜著一雙漆黑漂亮的眸子望著她，像是無聲地催促。

    趙玉瑭無聲地笑了笑，掀開被子躺進去，她躺的地方是薑灼剛剛的位置，因此還能感受到他留下的體溫，夜裏溫度稍低一些，被溫暖包圍住後就慢慢湧上來一股睡意。

    她翻了個身，跟渾身僵直不知該如何是好的薑灼靠近了些，“晚安。”

    薑灼好半晌才輕聲回，“晚安。”

    等到身邊的人睡熟了，薑灼微微側過身去，在月色的映照裏看到少女半埋進被子裏的白皙小臉。

    他突然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滿足，好像隻要她在自己身邊，這樣的日子可以一直過下去。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