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八章 一場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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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眼前是一條小路,這條路兩邊全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抬起頭目光所及的天空也是漆黑的,一點星光都沒有,更沒有一絲聲音,無邊的黑暗和寂靜充斥在我周圍。

    在這個黑暗的環境裏,隻有我麵前的小路發出淡淡的光,極其的微暗,卻讓我勉強可以沿著路走直線而不會迷失方向,衝進黑暗裏。

    這路的光讓我覺得可怕,周圍都那麽黑,偏偏它是亮的,這種奇異的光明並不會讓人覺得心安,反倒隻感受到怪異和驚悚。

    我所處的地方,不僅黑,還特別的冷,是那種徹骨的寒冷,緊緊包裹著我,不管我如何往前走,寒冷都如影隨形。

    又黑又冷的地方,我心裏害怕極了,這會是哪裏?我如何來的這裏?到底是怎麽回事?我沿著這條路又會走向何方?

    腦海裏的疑問不斷冒出來,這個漆黑而陌生的環境,讓我心裏惶恐不安,我到底該怎麽辦?

    眼前的路,筆直往前延伸,看不見盡頭,路在極遠的地方消失在黑暗裏。

    好冷好冷啊,我忍不住摟住自己,想要溫暖自己,卻一點作用都沒有。

    我突然想起來,我可以跑啊,隻要我跑起來,不就暖了嗎?

    想到這裏,我腳下用勁,卻發現自己根本跑不起來,腳下的路,在我用力過大時會死死吸住我的腳,把我束縛在原地,這個發現讓我驚慌,我眼睛不停地看著四周,雙手緊緊的抱住肩膀,這到底是什麽鬼地方?

    我不是出車禍了嗎?

    我本來在車禍現場等著別人清理路麵,卻被後麵超速而來的大貨車撞向了事故現場,我的腹部受了傷,我還記得自己摸了一下傷口後滿手的鮮血,之後我就沒了意識。

    為何一有意識就會身處這裏?這是什麽地方?

    這裏真的太黑了,還特別的壓抑,更是帶著無盡的寒冷,我想跑,腳根本跑不起來!

    太冷了,我的牙關不停地打顫,在這個寂靜的黑暗裏,我發出的聲音就顯得突兀而駭人。

    我突然意識到,自己是死了嗎?

    不,我一定沒有死,我還有好多好多事情沒有做,怎麽能就這麽死了。

    我母親,我還沒看著她恢複正常,我還沒給她辦一場浪漫的婚禮,我還沒有促成繼父和她的甜美婚姻,這事,一定得做好才行啊,我死了,我弟弟肯定不會做得特別細致,真的生怕他會委屈到爸媽。

    而且,我若是死了,我媽她恢複正常後,不知道會哭成什麽樣,我想想就覺得難受,我怎麽能讓生我養我的親人哭泣!我不能!

    我奶奶,我還要給她養老,我還要看著她一天天老去,陪她度過人生的最後一程,而不是讓她來白發人送黑發人,我要讓她一直活得開開心心,安逸而幸福,我實在不忍心,讓奶奶因為我不在了而傷心。

    還記得父親去世時,奶奶趴在父親身上,她哭得肝腸寸斷滿臉淚痕,整個人看起來無助又可憐,好不容易這事過去15年了,她老人家已經完全接受這件事了,也不再為這事傷心難過了,我怎麽能再給她心裏刺一刀,讓她因為我再想起自己苦命慘死的兒子,我不能!

    我弟弟,他和我一起,從苦日子裏一天天熬出來,好不容易他結婚了,可以有幸福生活了,我卻在這時離開了,弟弟還沒有孩子,我都不知道弟弟的孩子會長什麽樣,這樣我如何去見父親?

    他若問起我家裏的情況,我有什麽臉麵告訴他,我給弟弟留下一個爛攤子,上有老奶奶,中有瘸腿的繼父和智障的媽媽,下有他們小兩口子,一大家子人全靠他一人賺錢養活,壓力之大可想而知,父親一定是會怨我沒幫襯到弟弟。我不想有這樣的情景出現,真的不想。

    還有我舅舅,他的老婆得了癌症,他的兒子吸毒找不到人,我已經答應舅舅和舅媽要幫她找兒子,要讓舅媽臨死前見一次王成,要讓她死後不再擔心舅舅,我會替她照顧好舅舅,一定讓我舅安安心心快樂幸福活到老,我怎麽能食言?絕對不能!

    還有我大姨,她對我實心實意,隻差把我帶回她家裏去養著,這麽多年對我的關愛不比一家人少,讓她難受,我會心疼到要死。

    突然我想到了林屹,我最深愛的男人,他和我認識14年,卻我相處的時間極其短暫。高中時高一我不在班裏,高二時也隻是有半年的正常上課,一周隻有五天,仔細去算,我和他真正在一起度過的時間連一年都不到!

    我突然想起來,高二時,我們語文課學習林黛玉進賈府那一段,書上形容黛玉時這麽寫:黛玉身體麵龐雖怯弱不勝,卻有一段自然的風流態度,便知他有不足之症。我們的班主任寧老師站在講台上甩甩頭發,問,風流在這裏是何意?

    林屹在底下照本宣科,捧著辭海一本正經大聲讀風流的今意:風流,是指一個人(男人或女人),同時或先後與不止一個異性發生兩廂情願的關係,包括精神上的傾慕、言語上的親昵及行為上的親近,亦即包括假想性行為、邊緣性行為及核心性行為的異性之間的戀愛關係的總和,總結下來就是一個人特別多情甚至濫情,極度不正經。

    他還沒讀完,班裏同學早已哄堂大笑起來,他的聲音被笑聲淹沒,好在我坐在他前麵,聽了個完整清楚,我笑著轉頭,輕聲說,這裏風流可不是這個意思,他在後麵說,那你怎麽不早說,我也跟著大家大笑起來回他,我怎麽知道你是個耿直的人,會全讀出來,還那麽大聲。

    當時讓我奇怪的是,他在課堂上丟了臉,卻非常的開心,我真不懂他的開心來自何處,正常人不都會覺得無地自容嗎?

    我多想以後能搞清楚他所有行為的想法,以前上學時候的,還有以後他後半生的。

    難不成,我再也聽不見他的聲音了嗎?再也見不到他一麵了嗎?再也不能陪著他一起,走完人生的後半段了嗎?如果真這樣,我怎麽甘心!

    我和他的感情,比八年抗戰還要長,從認識到如今,整整14年,高中畢業後整整12年未見一麵,好不容易在經過12年後,才確定了關係,才戴上了他的鑽戒,我還得到他們家人完全認可,眼看著要度過甜蜜同居時期進入幸福的婚姻生活,難道就這樣不能實現了?

    為何就不能讓甜蜜幸福再長久一些呢?

    我想著他的臉龐,還有他每次看著我時那讓我動情的眼眸,那雙眼,在我第一次看到時就不自覺的喜歡上了它的主人。

    這麽多年,我和他之間,如果非要說虧欠,就一定是我欠了他的。

    高考前我沒有問過他,直接惱了,讓我們一分別就是12年,一個北京一個上海,兩地之間卻又相思糾纏的局麵是我造成的,真的好後悔啊,我多想時光能回到曾經,我還帶著現在的記憶,我能和他一起進清華,一起漫步四時,過最甜蜜浪漫的大學戀愛生活!可這些現在隻能是想想了,我記起車禍前和他在車裏,我的額頭觸著他的胡茬,淡淡地癢舒服極了,真害怕這就是我和他最後的纏綿。

    我若是真的已經死了,林屹會如何?

    我想起來那次在城北的城中村裏,我因為看書忘記了時間,手機還沒電關機,林屹打不通我電話,以為我丟了,整整找我到大半夜。

    再見到他時,才半天的功夫,他整個人都沒了生機,平時根本不動的香煙都一根接一根吸了好多,那些落在地上的煙頭,顯露出他的無奈無助和淒涼,那些煙頭好像叫囂著看吧,再厲害的男人也不過是個可憐蟲,少了他在乎的東西,全都一個樣,好懦弱啊!

    想到這些,我心裏好痛,他無助彷徨痛苦的模樣,是我最不忍心也最不願意看到的模樣。

    我若真死了,他會怎麽樣?想不到結果也不敢去想。我隻是失蹤,他都恍如一個木偶,我死了,他恐怕,我不敢給恐怕下結論,我不敢,也不能。

    他是我最最愛著的人啊,我怎麽能讓他沒了我,就像我不能沒他陪伴一樣,我們兩人,是一體,少了誰也不行!

    我不能讓他難受心痛,我要讓他幸福,讓他快樂,還要讓他兒孫滿堂,那些也都是我的子孫!

    可我該怎麽辦,我在這裏,漆黑如同夜幕下的地方,我該如何做,才能離開這裏?

    我心裏無助極了,從小長到大這麽多年,我一直都堅強活著,突然處在這樣的境地裏,周圍一個人也沒有,一點提示也沒有,該怎麽走,該怎麽辦,該如何逃離,我全不知道,真的好想哭。

    我抱著自己的肩膀,蹲在路上,委屈地哭起來,嘴裏大喊,“爸,救救我,救救我,我要回去,我要回到親人愛人的身邊去,我不想在這裏”。

    不知道自己是一個什麽樣的存在,哭了好久一點眼淚也沒有,周圍還是那麽的黑,那麽的冷,哭久了,一點疲累的感覺也沒有。

    這裏難道是要走下去?一直走,會有盡頭的吧,那麽盡頭會是什麽所在?奈何橋?閻王殿?還是熬著孟婆湯的孟婆?抑或是拿著兵器的鬼將鬼卒?

    不重要了,我關心的都不是這些,我關心的是所有愛我的我愛的親人和愛人,隻要讓我能回到他們身邊,那怕這條路再長,我也要走下去!

    對,我一定要走下去,我就是要出現在路的盡頭看看,會是一番什麽天地!

    心裏堅定了信念,環境是什麽樣都不重要了,我全留意不到,我隻想著,我要靠自己一步一步走出這裏,那怕看不到盡頭和希望,我也要堅持下去,堅持才有戰勝一切的可能,不是嗎?

    我站起身,邁開步子,一步一步往前走。

    不能跑?那我就用走的,我腳步大一些,再大一些,速度快一些再快一些,漸漸地,我行走的速度已經完全超過了慢跑,我走過的路越來越長,我隻想著,隻要有路,我就不回頭,我一直走,終究有走出去的時候。沒有盡頭又如何,我的希望比你長!

    不知道走了多久,路邊漸漸有了光亮,很微弱的光,淡淡的照過來,照到我身上有絲絲溫熱,我感覺到了溫暖,心裏竊喜,看來自己做對了!

    這些光更加堅定了我的信念,我要一直走,我要走向自己的幸福生活!

    我信心滿滿一直往前走,光線越來越亮,溫度漸漸高起來,我渾身都暖洋洋的,我說,爸爸,奶奶,弟弟,大姨,舅舅,林屹,我所有的親人們,我就要走出去了!

    我剛說完,我身邊真的就出現了爸爸的身影,他笑著站在我旁邊,不說話,隻摸摸我的頭,然後手指著前方,嘴一張一合,仿佛和我說,就是那裏,他們就等在那裏,他說完,身體就漸漸退走,沿著我走的路,朝著另一個方向退去,直至消失,我急切地想要抓住父親,卻什麽都摸不到!

    看著父親最終消失不見的地方,我心裏帶著悲痛,輕輕說,爸,我會回去的,我一定要回去!

    含淚轉頭,仰起頭,朝著光明的源頭加快腳步。

    我的耳邊,漸漸聽到了聲音,是林屹的聲音,他說:“玄子,你趕緊好起來吧,趕緊醒過來。玄子,我要和你去結婚,我們還沒領結婚證的,你得趕緊好起來”。

    伴隨著他的聲音的,是女人的啜泣聲,奶奶的歎氣聲,舅舅說,“大媽,別太難過了,玄子一定會好起來的,我相信她,她一直那麽要強,她不會扔下我們所有人一個人離開的,大媽,別哭”,我聽見奶奶的哭聲,聲音很小,一直壓抑著不敢放開聲音,沒一會,好像有誰拉著奶奶出去了,聲音漸漸小了,直到再也聽不見。

    我特別想睜開眼,卻覺得眼皮有千斤重,一點都掀不開,微微抖動了幾下,連一點光亮都沒看見。

    我能感受到林屹拉著我的手,他的手還是那樣的微熱舒服,我突然又想和他玩玩,手指頭使勁力氣收回來,在他掌心撓了撓。

    這時,我明白,我隻是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無盡寒冷和黑暗交織在一起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