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翠影城的精靈哨所內，蕭凝雪接過那封以秘法封緘的信函。信函由一種散發著清香的銀葉紙製成，邊緣烙印著精靈王庭的徽記，纏繞著月桂枝與星辰。她向精靈遊俠微微頷首，沒有當場開啟，而是將其穩妥收起，轉身離開。
    回到峽穀據點時，氣氛依舊凝重。防禦法陣全開，淡青色的光暈在據點外圍流轉，隔絕著外界可能存在的窺探。蒲劍星在靜室中調息，但那份源自規則的反噬，非朝夕可愈。
    蕭凝雪徑直走向指揮所，林霽、龐彬以及剛恢複了些許精神的道衍已在等候。雲弑天和鳳天則負責外圍警戒，金甲與火焰在昏暗的光線下格外醒目。
    “精靈族的回信。”
    蕭凝雪將信函放在桌案上，指尖輕點，一道水波般的靈力拂過封印，精靈語書寫的優美字跡在眾人麵前緩緩展開(上章有寫，就不重複了)。
    信函末尾附上了一份簡短的文獻目錄索引，都是些基礎性的、或年代久遠、針對性不強的資料名稱。
    林霽看完信函，指尖輕輕敲擊著桌麵，發出篤篤的輕響。
    “意料之中。”
    林霽率先打破沉默，語氣平靜無波。
    “有限度的合作，有限度的支持，更多的是一種姿態和觀察。開放些邊角料的文獻，派支偵察隊來協防翠影城，實質是就近觀察我們的動向。邀請我去會談，是想親自掂量我的斤兩，探聽我們背後的真君虛實。”
    “姿態做得倒是足，感謝、敬意、共同威脅都提到了。”
    龐彬真人摸著圓潤的下巴，臉上依舊帶著和氣生財的笑容，但眼神銳利。
    “這克製的提醒，才是重點。他們是怕我們這群外來者再搞出什麽大動靜，把腐喉之擁徹底逼瘋，在沒有把握一舉消滅的情況下逼出深淵殘骸背後的存在。”
    “精靈族漫長的生命讓他們習慣謹慎和長遠布局。”
    道衍的聲音依舊清冷，但恢複了一些精神。
    “他們認可威脅，但也忌憚我們，提供基礎文獻是投石問路，看看我們能否從中找到有價值的東西，也測試我們的知識水平。”
    蕭凝雪拿起那份文獻目錄，神識掃過：“《深淵低語：次級汙染特性辨析》、《古精靈淨化禱文輯錄殘卷）》、《星隕海戰役中腐化生物行為記錄》……確實都是些外圍資料。關於神隻殘骸、莫爾加羅斯本體的核心記載，一字未提。”
    “能開放這些，已經算釋放善意了。畢竟我們是異界來客。”
    林霽站起身，走到窗邊，望向據點外幽暗的森林輪廓。
    “他們需要時間評估，我們也需要時間。蒲真人的傷勢是頭等大事，據點建設不能停，對流沙之森各方勢力的情報搜集更要加緊。”
    他轉身，目光掃過眾人。
    “回複精靈族：感謝王庭的回應與支持，我方完全理解並認同克製之必要。蕭凝雪將代表我方，三日後啟程前往翠影之城查閱文獻。待蒲真人傷勢穩定，我本人將親赴銀穹之冠，與王庭詳談。對於即將抵達翠影城的銀葉遊俠小隊，我方表示歡迎，並會提供必要便利。”
    “凝雪，查閱文獻時，重點留意神性物質淨化與腐化之喉，哪怕隻是擦邊提及的內容。”
    蕭凝雪鄭重點頭。
    “明白。”
    “龐真人，據點防禦，尤其是精神防護和淨化法陣，優先級提到最高。蒲真人療傷需要絕對安靜的環境。道衍你協助監控據點周邊，防範可能出現的意外。”
    “沒問題。”
    道衍應道。
    “雲弑天、鳳天。”
    林霽看向兩人。
    “流沙之森現在是個火藥桶。灰燼、血棘、腐喉、還有瓊斯家的探子，隨時可能擦槍走火。你們帶人，以據點為中心，向外輻射偵查，重點是灰燼商團血手卡洛茲和腐喉之擁巡邏隊的動向。記住，隻觀察，記錄，非必要不接觸，更不許主動挑事，把水攪渾的時機還沒到。”
    “知道了！”
    雲弑天略帶不耐但認真的聲音傳來。鳳天則嗯了一聲，算是回應。
    最後林霽鄭重叮囑道。
    “在執行任務的時候，修煉盡量別拉下，實力才是根本，最差的情況也就是我們退回裂隙之城罷了。”
    安排妥當，眾人散去後，林霽在指揮所內開始修煉，希望在大戰來臨前達到五意境。
    ……
    裂隙之城，真君靜室。
    灰袍的耿青真君盤膝而坐，身前懸浮著一枚玉簡，光芒流轉，記錄著林霽傳回的關於流沙之森核心遭遇、深淵殘骸以及精靈族初步回應的全部信息。於水、白宏、丁鵬三位真君的虛影分列三方，室內靈力凝滯，氣氛肅然。
    “規則之劍，觸及神隻殘骸……”
    白宏真君銀發下的麵容冷峻，眼中卻閃過一絲灼熱。
    “蒲劍星此子，劍心之純粹，意誌之決絕，當得起劍癡之名。”
    “微弱神力級別的深淵殘骸……”
    於水真君青衫如水，眉頭微蹙，指尖無意識地在虛空中勾勒著水紋。
    “這已非金丹可獨立應對之局。林霽的應對還算穩妥，借精靈之勢，以共同威脅為由尋求合作，爭取時間。但精靈族，終究是異族，其心難測，提供的助力必然有限且附帶條件。”
    丁鵬真君捋著長須，沉聲道。
    “關鍵在於那殘骸本身。莫爾加羅斯的手臂……若能將其徹底淨化或封印，不僅解流沙之森之危，其蘊含的深淵本源與規則碎片，對我等參悟生死平衡，衝擊元嬰之上，或有難以估量之價值！”
    此言一出，連耿青平靜的眼眸都波動了一下。到了他們這個境界，任何一絲觸及更高層次奧秘的機會都彌足珍貴。
    “可以一試。”
    於水真君讚同道。
    “元嬰之上……”
    白宏真君低語，目光掃過其他三人。
    “於水，你以金丹之法為引，闡述萬物歸一點之死寂，確為我等打開了新思路。然元嬰之道，在於所創世界的穩定，生生不息是為根本。這死之極致，如何融入生之循環，鑄就更進一步的階梯？”
    他周身隱約有熾白火焰虛影升騰，那是他參悟的火之規則，此刻因思緒而微微波動。
    “白宏道友所言正是關鍵。”
    耿青接口，聲音低沉如淵鳴。
    “元嬰之境，可創造一個屬於自己的穩定世界，元神寄托其中，可憑空創造靈氣，靈力生生不息，世界不毀則壽元無限，是為生之極盛。然盛極而衰，物極必反。於水道友的金丹之法，能窺見一絲歸墟的意境，此乃死之開端。若能明悟此死非終，而是蘊藏新生之機，或許便是超脫元嬰之契機。”
    他麵前浮現出一柄虛幻的、不斷崩解又重組的灰色長刀虛影，演繹著毀滅與創生的微妙平衡。
    丁鵬真君也緩緩道。
    “總之莫爾加羅斯的殘骸是我們的一個機會，不能輕易放棄。”
    ……
    艾瑟瑞斯，流沙之森。自那次劇烈能量衝突已過去三天。
    對於流沙之森的所有生靈而言，這三天如同在沸騰的油鍋中煎熬。低語之根的暴怒與瘋狂，如同實質的瘴氣，彌漫在森林的每一寸扭曲的枯木、每一縷汙濁的空氣之中。
    在噬心者哈爾肯歇斯底裏的命令下，腐喉教徒們傾巢而出。他們不再隱匿行蹤，如同被捅了巢穴的毒蜂，瘋狂地撲向每一個角落。巡邏隊的人數激增了數倍，由墮落精靈和腐化人類組成的隊伍，手持閃爍著汙穢光芒的武器，粗暴地搜查著任何可能藏匿敵人的區域。
    廢棄的礦洞被翻了個底朝天，腐朽的樹根被粗暴地劈開，連冒險者公會外圍的臨時營地也未能幸免。灰燼商團的幾個外圍據點被強行闖入，血棘傭兵團的一支補給小隊被扣押盤問，連一些獨行的、背景深厚的冒險者也遭到了無禮的審視和威脅。
    “搜，給我一寸寸地搜，褻瀆者必然留下了痕跡！”
    哈爾肯的咆哮在巢穴中回蕩，震得血肉法壇上的汙穢液體都在顫動。他雙目赤紅，額頭上象征著腐化之喉賜福的暗紅符文閃爍著不穩定的光芒。聖樹阿加雷斯遭受的創傷，如同烙印般灼燒著他的靈魂鏈接，傳遞著無盡的痛苦與滔天的憤怒。更讓他心焦的是，聖樹的啟示始終清晰地指向這片區域。
    然而，三天過去，回報的消息卻讓哈爾肯的怒火幾乎要衝破理智的堤壩。
    “大人，哭泣峽穀南側區域已反複搜查三遍，未發現任何強大外力的殘留痕跡……”
    “報告，灰燼商團蛇牙卡洛茲聲稱我們的人越界，雙方在鏽鐵橋發生衝突，對方……對方動用了附魔弩炮。”
    “血棘的屠夫巴爾克通過中間人傳話，警告我們再騷擾他的人，就撕毀所有潛規則……”
    “冒險者公會的老煙鬥失蹤了，據說是被我們的人嚇跑的。”
    “聖樹啟示……啟示依舊指向流沙之森區域，但範圍太大，具體位置無法確認。”
    一條條信息匯聚到哈爾肯麵前，帶來的隻有無邊的煩躁和更深的不解。沒有，什麽都沒有！沒有激烈的戰鬥痕跡，沒有陌生的強者氣息殘留，沒有大規模人員活動的線索。那些褻瀆者就像一滴水融入了沸騰的油鍋，消失得無影無蹤。
    “廢物！一群廢物！”
    哈爾肯猛地將麵前由骸骨堆砌的桌子拍得粉碎，腐朽的骨渣四濺。他狂暴的鬥氣不受控製地爆發，將幾個跪伏在地的墮落精靈震得口噴黑血，萎靡在地。
    “聖樹啟示就在附近，他們能躲到哪裏去，鑽到地心深處了嗎？”
    巢穴內一片死寂，隻有阿加雷斯根係在地底深處蠕動帶來的沉悶回響，以及血肉法壇上祭品垂死的微弱呻吟。所有教徒都匍匐在地，瑟瑟發抖，生怕成為主祭盛怒下的下一個祭品。
    哈爾肯胸膛劇烈起伏，暗紅的眼眸掃過下方噤若寒蟬的部下。聖樹的啟示不可能出錯，那是源自莫爾加羅斯大人殘骸的意誌，褻瀆者必然還在，他們一定用了某種極其高明的隱匿手段，或者……他們藏身的地方，根本不在腐喉之擁傳統認知的流沙之森核心區域之內！
    這個念頭如同毒蛇般鑽入哈爾肯的腦海。
    “翠影城……”
    哈爾肯咬牙切齒地吐出這個名字。那個位於森林邊緣，魚龍混雜，充斥著人類、半精靈、走私犯和冒險者的邊陲小城！那裏是流沙之森的門戶，也是精靈族監控森林的前哨。之前為了避免過早刺激精靈族，腐喉之擁對翠影城的滲透一直相對克製，隻安插了必要的眼線。
    現在看來，這份克製很可能成了敵人最好的掩護！
    “不能再等了！”
    哈爾肯猛地抬起頭，眼中閃爍著瘋狂而決絕的光芒。
    “褻瀆者必然還在附近！聖樹啟示不會錯！既然森林核心找不到，那就把網撒出去！”
    他冰冷的目光掃過下方。
    “傳令！”
    聲音如同刮過寒冰的刀鋒。
    “將一半的巡邏隊，收縮回核心區域附近，加強聖樹周邊防禦，剩下的巡邏隊往翠影城方向搜尋。埃德蒙！”
    一個身形佝僂、皮膚如同樹皮般皸裂、背上寄生著幾條蠕動根須的高等墮落精靈應聲上前。
    “你親自帶領根須之影小隊，潛入翠影城，動用我們在那裏埋下的所有棋子，給我查！查所有近期入城的陌生麵孔，查所有異常的魔法波動，查所有敢於收留不明人物的旅館和黑市商人，重點留意那些實力強大、行蹤詭秘的人類或半精靈，寧可錯殺，絕不放過！一旦發現褻瀆者的蛛絲馬跡……”
    哈爾肯臉上露出猙獰的笑意，五指猛地攥緊，仿佛捏碎了某個無形的頭顱。
    “立刻向我匯報，我要讓他們知道，驚擾了莫爾加羅斯大人的沉眠，無論躲在哪裏，都隻有被連根拔起、靈魂永世煎熬的下場！”
    根須之影，腐喉之擁最精銳的滲透與暗殺部隊，由被腐化古樹深度寄生、擁有極強偽裝和追蹤能力的墮落精靈組成。讓他們出動，意味著哈爾肯徹底撕下了對翠影城區域的克製偽裝，將搜尋的矛頭，直接指向了精靈族永輝林域的邊陲！
    流沙之森的混亂之火，即將燒向森林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