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章 帝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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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陰火點點溢出,在半空中飄蕩,小薇又靠近了一些,已是抽出了一小截龍鱗劍,而龍勿離跟在她的身後,也是心驚膽戰,仿佛那個麵對太乙陰火的人是她而不是子黍。

    “叮!”

    一道劍光閃過,琉璃盞飛向半空,太乙陰火傾瀉下來,四周的星官見了都如避蛇蠍,紛紛散開,任由那琉璃盞落地蹦了兩下。

    天床臉色陰沉地看著眼前拔劍之人,“天璿!你要做什麽!”

    天璿手中的玉寒劍微微一動,已是指向天床,天床不禁退後兩步,她不善近戰,這個距離之下,天璿一劍便能解決她。

    天璿輕蔑地看了天床一眼,收回玉寒劍,卻是看向了大帝。

    “夠了,不要再鬧了!”

    “鬧?”天床被她氣笑了,“誰在鬧?這是大帝的旨意!”

    天璿根本沒理天床,而是看著莫正陽,道:“你到底想做什麽?”

    眾星君都是一副活見鬼的表情,至於那些星官,更是感覺自己的下顎快脫臼了。今日所見之事,未免太過離奇,天璿不是頗受大帝青睞嗎?可再怎麽受大帝青睞,也不可能和大帝說這種話啊!

    莫正陽看著天璿,神色逐漸難看起來,“你也要違抗我?”

    天璿道:“你為什麽要殺他?就因為他和那南國少主有關係?”

    “住口!”

    莫正陽臉色大變,大帝的氣勢展露無疑,身旁的幾位星君都是退了兩步,幾乎是人人駭然,有的星官更是一個趔趄跌到了地上,驚恐地看著莫正陽和天璿。

    天璿畢竟隻是星官,直麵大帝的氣勢,也是有種喘不過氣來的窒息感,可她仍是盯著莫正陽,一字一句地道:“她是你女兒!”

    不遠處的花壇內,小薇右手緊緊握著龍鱗劍的劍柄,忽然間仰起了臉,一顆晶瑩的淚珠,悄然從眼角滑落。

    “你怎麽……哭了?”龍勿離呆呆地看著她,完全不懂剛剛發生了什麽,此時全場或許也隻有她是茫然的,幸福的茫然。

    “轟!”

    一道紫光閃過,東方君臨神色緊張,刹那間來到了東方極身前,將他拉到了自己身後,人族眾星君也紛紛護著自己的弟子後退,卻見莫正陽的身前,正插著一柄散發絢爛神光的長槍,正是那聞名天下的神器,紫微星神槍。

    此時不單是人族眾人感到震驚,連一眾妖族都炸開了鍋,根本不敢相信天璿所說的話,可是看看莫正陽的反應,這卻好像真的是事實。

    東方君臨拉著東方極後退幾步,也是不可思議地看著莫正陽,不過他的眼裏,除了震驚之外,還有著幾分驚喜,仿佛是發現了對手致命的弱點一般。

    “誰讓你說的?”

    莫正陽聲音沙啞,此時雖是有無邊威勢,話語裏卻帶著幾分難言的淒涼與無奈。

    這番話,便是坐實了這一事實,紫微宮之人皆是神色大變,至於其他人更是有些麻木了,忽然間有種不知道自己是誰,不知道自己在哪的感覺。

    子黍也是一樣,茫茫然不知自己身在何處,隻感覺自己仿佛做了一個夢一般,離奇而荒唐的夢。小薇是大帝的女兒?小薇是大帝的女兒?怎麽可能呢,若是這樣,那顏玉豈不是……

    想到此處,子黍再去看莫正陽,忽然間看出了很多的滄桑與無奈,那仿佛是另一個寧劍書,有朝一日忽然發現了自己的妻女乃是妖魔,於是發瘋發狂,勢要殺盡一切妖魔,而那個女兒,那個小小的朱雉,不正是小薇麽?

    當初她百般隱藏的身世,原來竟是這樣?

    “我不管是妖是人,我隻想知道,你真要殺妻殺女嗎?”天璿緊緊握著玉寒劍,雖是麵對大帝,竟也沒有半分畏縮。

    此時腦子轉得快的人已經反應過來了,反應過來了一個更令他們震驚的事實。既然南國的少主是大帝的女兒,那南國那位妖主豈不是……

    莫正陽眼色逐漸變紅,仿佛有著無盡的憎恨:“她們該死!”

    天璿淒慘地一笑,想到當初自己死去的娘親,竟是拿劍指著莫正陽,厲聲道:“你根本不配做人!”

    莫正陽大喝一聲,抓起了紫微星神槍,遙遙指著天璿。

    “大帝不要啊!”七曜見了大驚失色,掌心光芒閃爍,承露盤已是浮現。

    莫正陽氣得雙手顫抖,紫薇星神槍的槍尖也在微微晃動,看著眼前的天璿,眼底卻忽然浮現上另一個人來,另一個和她樣貌隱約有些相似的人,忽然間手一軟,放下了神槍,朝天璿大喊道:“滾!你給我滾!”

    天璿冷冷地看著莫正陽,卻是一步不動。

    “好,你不走是吧,我走!”

    莫正陽手指顫抖地指著天璿,喘了兩口粗氣,卻是身子一動,徹底消失在了眾人麵前。

    眾人到現在腦子都是懵的,隔了一會,才有人試探性地問了一句,“大帝走了?”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就連星君也保持不了平時的威嚴,像個找不到媽媽的孩子一樣東張西望。

    “這個,現在,那……怎麽辦?”尚書星官茫然地看向師尊七曜星君。

    七曜也是手足無措,他掌管承露盤,在紫微宮眾星君之中地位僅次於大帝,此時大帝不在,眾人都將目光放到了他的身上。

    “那個……這……”七曜星君看看眾人,卻見眾人都盯著自己,隻好強行鎮定下來,右手握拳在嘴邊咳嗽了兩聲,“咳咳,我們紫微宮出了點變故,還望諸位不要見怪……”

    說到此處,連七曜星君自己也覺得沒有說服力,隻好臉色一板,道:“這件事,諸位就當沒發生過,誰都不許再提。”

    眾星官如小雞搗蒜似的連連點頭,而星君們則是顧左右而言他,竟然對著滿天陰雲說起了今天天氣不錯之類的話。

    “人族自欺欺人的本事倒是讓我們妖族望塵莫及啊。”東方極冷笑兩聲,又走了出來,“喂,這場比試還比不比了?不比就算本聖子贏了。”

    “比啊,當然比。”七曜顯然也急於轉移話題,看向四周,問道:“不知有哪位願出戰?”

    眾人彼此看看,雖然都想揍東方極,可一來不一定打得過,二來出了這檔子事,都沒多少心情再比下去了。

    子黍上前兩步,道:“還是我來吧。”

    這本就是因他而起的事,何況東方極想對他下手,他也不是沒有準備。比起眾人,先前之事對他的打擊顯然更大,此時心中仍是一團亂麻,可看著東方極吊兒郎當的模樣,卻是氣不打一處來,隻想徹徹底底地打上一架,索性什麽都不去想,心裏倒還舒服些。

    “嘿,本聖子看你不順眼很久了,正好拿你來練練拳腳。”東方極看著子黍,陰笑一聲,仿佛將子黍視為了沙包。

    “這……好。”七曜猶豫片刻,便點頭答應下來。先前眾人懷疑他溝通妖族,自然反對他上場,可現在這個妖族的身份卻是大帝的女兒,這可真亂了套了,先前的那一套說辭,在這個情境之下自然也沒了任何說服力。

    東方極聽了,戲謔地看著子黍,道:“說好了,本聖子要的賭注可不少,你們若是拿不出價值五萬靈藥的事物來,便算是自動認輸了。”

    “五萬靈藥?!”七曜星君聽後瞪大了眼,一時間隻覺得分外荒謬,“一時間哪裏湊得出這麽多珍寶來?東方少主莫不是在開玩笑吧?”

    東方極冷笑道:“本聖子像是在開玩笑麽?你們若是拿得出,本聖子便替你們好好揍一頓這個家夥,若是沒有五萬靈藥的出手費,本聖子可不願髒了自己的手。”

    東鬥本就和東方極結了仇,聽他這番話,氣得哈哈大笑起來,“哈哈哈,當真狂妄,狂妄至極!”

    東方極淡淡瞥了東鬥一眼,道:“狂不狂妄,和你這老頭子有什麽關係,連五萬靈藥都拿不出來,我看中天也就那樣了。”

    東鬥怒道:“今日便是賭上上清的全部身家又如何?!”

    子黍愕然地看著東鬥星君,先前東鬥還一副恨不得殺了他的眼神,不料在對付東方極的時候,竟又甘願為他出五萬靈藥了,這種反差讓他一時間複雜難言。

    “看什麽看!”東鬥瞪了子黍一眼,“你小子要是輸了,老夫扒了你的皮。”

    “不敢!”子黍嚇了一跳,忙收回了目光。

    東鬥聽後卻是大怒,“怎麽,以為有西鬥護著你,老夫便不敢麽?!”

    子黍一怔,一時間哭笑不得,忙道:“不是這個不敢,不敢是……是……不敢輸!”

    東鬥哼了一聲,道:“老夫有三件天品法器,便先抵個五千靈藥吧。”

    東方極擺了擺手指,道:“一次性交付,不然還讓本聖子去你們山門討債不成?”

    “嘿,好小子,你們的五萬靈藥呢?拿出來給老夫見識見識。”東鬥怒極,逼著東方極先拿出五萬靈藥來。

    東方君臨淡淡一笑,道:“我聖國地大物博,五萬靈藥又有何難?這兩樣事物,你們看值不值五萬靈藥?”

    東方君臨袖袍一揮,地上便多出了一塊暗紅色的銅塊與一截不知有何用處的樹枝,東鬥縱然有千年閱曆,卻也分辨不出這兩樣到底是何物,有些詫異地看看東方君臨,可若說這隻是普通鐵塊和木材,又未免太戲弄人了。

    蘇樺倒是識出了其中一物,指著那截其貌不揚的樹枝,問道:“莫非這是建木的樹枝?”

    東方君臨哼了一聲,“倒是好見識,那另一樣,你可認得出來?”

    當初他得到這建木枝時也沒有認出來,召集了聖國眾妖王辨認,最後才由國師認了出來。說實話,這建木枝隻在上古仙界之中存在,自從仙界破滅之後,建木就不知所蹤,他機緣巧合之下才在聖山下的黑域邊緣尋得這麽一截。

    蘇樺看看那暗紅色的銅塊,皺起了眉頭,卻是認不出來。建木枝乃上古神樹枝丫,先不說本身就堪比神藥,還有種種妙用,用來修煉木係道法也是絕佳,何況建木已在中天絕跡,這麽一截建木枝的價值,恐怕堪比兩株神藥。而這塊銅塊竟能和建木枝並列,想來也絕非凡品,恐怕便是某種聞所未聞的仙材。

    倒是七曜看了片刻,試探著問道:“這莫非是……首山之銅?”

    東方君臨取出這兩樣事物,本就有為難中天星君的意思,畢竟兩者都是上古之物,如今早已絕跡,不料七曜竟是認得出,倒是頗感訝然,“不錯,正是首山銅。”

    七曜苦笑了一聲,道:“我就知道……鴻鳴刀,就是用此銅鍛造的吧?”

    聽到七曜這般說,蘇樺才醒悟過來,看著那暗紅銅塊的神色也變了許多。眾星君聽後都盯著那銅塊,仿佛見了什麽稀世珍寶。上古時代,人族最傑出最耀眼的那位帝君,不就是以首山銅鑄出了天下兩把絕世神兵麽?隻可惜年代久遠,帝君那把古帝劍已是不知所蹤,而鴻鳴刀卻陰差陽錯落到了東方君臨之手,沒想到連當初鑄造此神兵的礦材,也一並入了東方君臨的口袋。

    這兩樣仙材如今已是有市無價,真要論起來,價值恐怕還要超過五萬靈藥,上清即便真有與之匹敵的珍寶,恐怕也是埋在初代老祖宗的棺材裏了。東鬥和蘇樺又怎會隨身攜帶?

    七曜也知曉,以上清一派的財力,恐怕沒有和東方君臨賭鬥的資格,輕歎了口氣,想來此事和紫微宮也有不小的關係,便道:“我這還有三枚穀神丹,十張天品符籙,算是略盡綿薄之力吧。”

    天璿見此,走到北鬥星君身旁,低聲說了兩句。

    北鬥看著天璿,神情嚴肅,忽然又冷冷地看向子黍。

    子黍一怔,不知道北鬥為何要這樣看她,隻覺得她的目光十分冰冷,比起天璿來厲害了不知多少,不禁打了個寒顫。

    北鬥輕哼一聲,收回目光,向蘇樺道:“這還有三萬靈藥。”

    顯然,天璿是勸北鬥將她贏下的那三萬靈藥拿出來參與此次賭鬥了。

    蘇樺聽到北鬥這番話,也是吃了一驚,“這怎麽好意思,若是有什麽意外……”

    北鬥道:“便當是輸回去了。”

    說罷,懶得再和蘇樺客套,抱劍望天,雙眼微閉,一副不理世事的樣子。

    蘇樺苦笑了一聲,知曉北鬥星君專修天道,素來不理凡塵,極少與人往來,對金銀財帛之物自然也視若雲煙,他再推辭,反要惹得對方煩了。

    荒狼妖王輸的三萬靈藥是裝在一隻乾坤袋中,乾坤袋的空間比起儲物玉盒要大上不少,當中裝的也不盡是靈藥,還有各種雜七雜八的材料,林林種種加起來大約值三萬靈藥。

    “我們道一門也出二十張天品符籙吧。”金德星君和危宿、招搖兩位星君商議後,遞給了蘇樺一隻玉盒。

    “多謝諸位相助了。”蘇樺接過玉盒,苦笑了兩聲,朝著金德拱手行禮。

    這次東海郡之戰,他負傷不輕,能勉強保下一條命來已是萬幸,身上卻已是沒什麽值錢的事物可以拿來抵押了,而東鬥也是如此,若單靠上清一派,恐怕連一萬靈藥都湊不出。

    東方君臨看著這一幕,嗤笑道:“中天何時也這樣寒酸了?就算這樣東湊西湊,比起這建木枝和首山銅來,恐怕也還不夠吧?”

    眾星君被東方君臨這般奚落,都是臉上無光,然而他們對子黍又能有幾分自信?白白把家底賠出去,這樣的事又有幾人會做?是以除了紫微宮和道一門,並無他人聲援上清。

    蘇樺歎了口氣,道:“罷了,罷了。老夫已是大限將至,這本命法器想來也無大用,一並算進去便是。”

    “師尊!”子黍聽後大驚,這本命法器與修道之人性命關聯,蘇樺本就是這番狀況,再把本命法器拿出去,他要是輸給了東方極,就是要了蘇樺的命啊!

    蘇樺隻是淡淡一笑,掌心中多了一座小小的四方台,台上仿佛還有四道虛幻的身影。西鬥星君麾下還掌管著四位星君化身,雖然隻是名義上的掌管,卻也可以暫時借來相當於四位星君的力量,這一座小小的四方台,便是西鬥召喚星君虛影的法器,早已與他的性命相連,又豈能輕易割舍?

    “師弟,你這又是何苦……”東鬥看了也是心裏難過,他的年齡比蘇樺還大一些,大限之日也就在這十幾年間,若非還掛念著上清,恐怕也早已和蘇樺一般了。

    “唉!妖魔侵我神州,我等神州之人不能抵抗,反要他州出人出力,如今再這般畏首畏尾,隻怕自己也看不起自己了。”流水閣閣主,陰德星君見此忽然長歎了一聲。

    他身旁的幾位星君聽後一怔,卻也不以為意,以為他隻是發發牢騷。卻見陰德星君轉身對天船星官吩咐道:“把神藥取來。”

    天船已是明白自家老祖的心思,神色複雜的看了蘇樺一眼,沒有反對,點了點頭,轉身走了。

    陰德上前兩步,走到蘇樺身旁,唏噓道:“西鬥道友,人生誰無遲暮?我流水閣中還有一株神藥,便取來賭上一場又有何妨?何必鬧得連本命法器都賠了出去,這讓我等顏麵何存啊。”

    蘇樺怔了下,咳嗽了兩聲,神情顯得十分肅穆,“這幾場比試,雖為賭鬥,可真正賭的卻不是幾萬靈藥,而是人心向背。若我等今日因為五萬靈藥放棄了定東郡,明日豈不是便能以五十萬靈藥放棄神州?先輩篳路藍縷以啟山林,方有今日之中天,若人人隻顧麵子,又如何守得住這萬裏山河?”

    陰德星君聽後大為感動,道:“道友你放心,這剩下的一萬多靈藥,我們流水閣出了,若是僥幸贏了這一局,這神藥便當做給你養養身體,雖不能起死回生,但再延二三十年壽命,想來還是沒問題的。”

    子黍也在一旁點頭,道:“師尊,弟子一定為您贏下這場比試。”

    此時的子黍已經不再想著這神藥正是小薇所需之物了,對他來說,蘇樺能好好地活著,多活幾年,那才是最重要的。

    蘇樺苦笑著擺擺手,道:“千年都活下來了,再多活二三十年,又有何意義?”

    “道友千萬別這般說,”陰德星君雙手握住了蘇樺的一隻手,道:“方今天下動亂,我們再損失不起像您這樣的前輩了。”

    蘇樺道:“陰德道友怕是誤會了,老朽這一生愛喝花酒愛賞月,閑情逸致倒是有幾分的,至於為人師長嘛,卻是一塌糊塗,不過是癡活了這許多歲月。”

    陰德還要再說,東方極在一旁卻是聽得不耐煩了,“婆婆媽媽的有完沒完?”

    子黍冷冷地看了東方極一眼,道:“師尊您稍等片刻,弟子去去就回。”

    “唉,你……一切小心。”蘇樺看著子黍,欲言又止,最終搖了搖頭。自從他在東海郡受了重傷之後,才覺得自己近些天老得厲害了,不單單是身體老了,連心態也一下子老了很多,已經不是當初那個能夠喝酒吟詩的年輕人了,倒像是個尋常的孤寡老人,有種對命運的坦然和無奈感。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