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九章 北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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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最新的線索,妖族奸細從道一門開始沿途設置聯絡站點,經過東興郡和扶東郡,之後便入了羨天郡,直至靈寶派山門。同時,一支往返於北國和中天的商隊這兩年來開設了一條新的商道,商道經過北寒郡和北瀾郡後,也將羨天郡作為了終點。雖然沒有直接證據證明北國和妖族私通,但這隻商隊的行跡相當可疑,尚書大人的意思,是要您加以嚴查。”

    神州道宮的兩名星師弟子站在紫湘閣外,遞給了子黍一份案卷。

    子黍翻看了片刻案卷,點了點頭,道:“好,便先去靈寶派。”

    兩名星師聽到他終於要動身,都是鬆了口氣,朝著他拱手行了一禮,道:“我們這便準備車馬。”

    子黍目送著兩名星師離去,又低頭翻看了片刻案卷,不禁輕歎一聲。

    以皇庭道宮的能力,所有可疑之處都已標出,矛頭直指北國,所謂的調查根本沒什麽大用,他能做的便是追上那支北國商隊,看看能不能查出端倪。不過,那支北國商隊倘若真是與妖族有所勾結,實力定然不容小覷,甚至可能有星君隨行,道宮之人不敢輕舉妄動,便將這燙手山芋丟給了他。

    “師弟,這便要動身了?”紫湘閣內,宇文晏忽然走了出來。

    子黍點了點頭,離別的話早已說過,真到了這一刻,反倒沒什麽想說的了。

    “你要是去北國……記得帶上這個。”宇文晏猶豫片刻,伸手將一枚狼首令牌遞給了他,令牌背麵還刻著宇文二字。

    “這是?”子黍看了眼宇文晏。

    宇文晏道:“北國宇文氏的令牌。十歲之前,我在北國長大,後來才隨著父母南遷到了靈州,你要是在北國遇到了困難,這枚令牌說不定有些用。”

    “北國宇文氏?六師兄你……”子黍驚愕地看著宇文晏,他對北國的了解幾乎是一片空白,直到宇文晏此時親口說了出來,才意識到自己這位六師兄竟是北國之人。

    宇文晏苦笑一聲,道:“宇文氏雖然在北國算是一個大氏族,但如今遠在中天,你沒聽過也屬正常。”

    子黍聽後麵有愧色,道:“我自小在南方山村長大,見識短淺,讓六師兄見笑了。”

    宇文晏看著子黍,知道他不是謙虛,而是真的對北國一無所知,回想自己幼年的生活,也有些唏噓,“我雖是自幼在北國長大,可如今二十年過去,對北國的映像也淡了許多。不過師弟你真要去北國,一定要小心那些薩滿巫師。”

    子黍雖是對北國了解極少,也知道北國、澤國之中都有巫師存在,但這些巫師到底會什麽巫術,卻是一無所知,聽到宇文晏提及此點,當即請教道:“還望師兄詳談。”

    宇文晏道:“詳談是不必了,我也隻是小時候見過那些薩滿。你要注意的就是,薩滿大多精通鬼神之術,一心一意修煉神魂,而我所學的通靈術,就是薩滿最基本的手段之一。”

    子黍一驚,問道:“修煉神魂,役使鬼神?”

    宇文晏點點頭,道:“北國由幾十個氏族組成,都是當初火君統轄的部落。帝君一統天下後,他們不願向帝君稱臣,便北上極寒之地,建立起了如今的北國。我們宇文氏當初也是火君的一支後裔,流傳有一些上古修煉之法,而薩滿巫師便是那些上古修煉之法的繼承者,因為法門太過詭異血腥,這才被中天稱為巫師。”

    子黍聽後,對北國那些薩滿巫師倒是起了極大的興趣,他當初在幽篁仙境遇見過原住民裏的巫覡,若是宇文晏所說無誤,這些薩滿巫師和仙境巫覡豈不是同祖同宗?不過數千年傳承下來,是否有了變化,卻也很難說。

    宇文晏道:“我知道的就這些了,師弟一路保重。”

    “嗯,多謝師兄提點。”子黍看了眼手裏的狼首令,不知真到了北國,又是怎樣情景。

    出了流水閣後,那兩名神州星師果然為他準備好了馬車,就等著他上路了。子黍也不多問,上了馬車後便要自己禦馬,兩名星師要上來幫忙,子黍知道這實際上是監視他,心裏煩躁,隻道自己會按時抵達靈寶派,也不要兩人跟著,獨自趕著馬車往西邊去了。

    自從修煉原道經第二篇後,他對各類道法都有了全新的理解,即便是當初看來千難萬難的禦風之術,如今也已是小有所成,雖然比不上樂萱,但若真要趕路,一天的時間便可抵達靈寶派。不過尚書星官都說了,大帝是要將他流放北國,所謂任務,不過是一個借口罷了,他又何必急著送死?

    趕著兩匹馬上了驛道後,他見四下無事,便躺進了馬車裏。馬車慢悠悠地往前走著,子黍在車內閉目養神,不知為何有些困了,也無心打坐修煉,靠在座椅上便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不知過了多久,他睜開眼來,掀起簾子,卻見已是到了一處小鎮,兩匹馬在地上吃草,顯然已經停留有一會了。

    看著眼前還算熱鬧的小鎮,他下了馬車,便往鎮內走去。

    驛道旁還有一支鹽綱,拉著十幾車的海鹽,一位護寶都十將擦了擦額頭上的汗,仿佛受了什麽驚嚇,正低聲和一旁的虞候議論道:“老陸,你說那黑衣女俠到底是什麽人物?竟然一人便能製服黑狼寨上百悍匪。”

    那名虞候苦笑了兩聲,道:“這……興許是他們招惹了哪位上仙。”

    十將聽了,搖頭道:“那黑狼寨二當家當初也跟著上仙學過幾年仙術,可不還是被打暈了過去?聽他說,連那人的麵都看不清楚,恐怕一般上仙也做不到吧?”

    虞候憨笑了兩聲,“哈哈,是,是。不過這些悍匪平日裏就膽大妄為,這次攔了官道,說不定就是要和我們做對,現在被那女俠收拾幹淨,倒省了我們不少功夫。”

    “行了行了,都少說點!”護寶都的都頭走了過來,看了兩人一眼,又道:“兄弟幾個到鎮上吃些酒菜歇歇,弟兄們也都累了。”

    那十將和虞候聽了,都不再多說,都頭又招呼了幾個熟悉的弟兄,便往鎮上走去,至於剩下的幾十名士卒,則留在原地休整,以防有人偷盜官鹽。

    子黍和這群官兵同路,聽了他們的話,才知道路上原來還有劫匪,不過也沒在意,到鎮上之後,找了一家客棧便坐了下來。

    幾名官兵走在他前邊,附近也沒有第二間客棧,那小二招待完了幾位官老爺,這才來到子黍身旁問道:“客官要點什麽?”

    子黍隨口說道:“一隻雞,兩壺酒。”

    以他此時的修為不吃東西也沒什麽,不過是想喝酒罷了。

    不料小二卻是一臉尷尬的神色,瞥了那幾位官兵一眼,道:“雞沒有了,客觀可還要點別的?”

    子黍看了眼那幾位官兵的桌子,桌前正擺著四五盤雞肉,搖了搖頭。

    過了片刻,卻見小二送來兩壺酒後,又殷勤地端上了一隻熱騰騰的白斬雞。

    “你不是說沒有了嗎?”子黍看後一怔。

    “嘿嘿,這個,小人又去買了一隻。”那小二憨笑兩聲,看著他的目光頗有些討好之意。

    子黍暗暗覺得奇怪,但也沒說什麽,吃了幾片雞肉,又喝起了酒。

    兩刻鍾後,他留下一兩銀子,默默回到了鎮外的馬車中,拍了拍兩匹馬。

    兩匹馬也有靈性,知道他的意思,主動拉著馬車走上了驛道,不緊不慢地往西邊走去。

    走了沒兩裏路,忽然聽到後邊一陣奔馳之聲。

    “讓開!讓開!”

    子黍從馬車中鑽出來,卻見是兩名馬軍在嗬斥:“韓大人的路也敢擋?不想活了?!”

    子黍往後看去,才見到後邊有一輛軺車,跟著十幾名馬軍護衛,看來車中之人身份不小。他也犯不著和中天官員起爭執,拍了拍兩匹馬,主動讓開了路。

    車隊這才耀武揚威地從他身旁經過,掀起了大片煙塵。

    子黍也沒在意,上了馬車,繼續慢悠悠地往前走。

    不料不過一刻鍾,又響起了一陣馬蹄之聲,卻是朝他而來。

    子黍出了車,隻見那一隊人竟是去而複返,那輛幰衣絡帶的軺車之中,慌慌張張地下來了一人,麵色暗黃,留八字胡,頭戴平腳襆頭,青衣革帶,曲領大袖,看去是朝廷的一名地方官。

    這名地方官也不知為何,見了子黍之後忽然間露出十分親切的神色,小步匆匆跑到子黍身前,躬身行禮道:“下官有眼不識泰山,適才冒犯了大人,真是多有得罪,多有得罪!”

    看著這名連連給他鞠躬的地方官,子黍一時間懵了,又見之前嗬斥過他的兩名馬軍士卒也紛紛過來賠禮道歉,仿佛他是什麽中央大員一般。

    “你們這是做什麽?”子黍一時間想到了紫微宮,莫非是道宮的人暗中跟隨著他,所以泄露了身份?可道宮和朝廷分屬兩個體係,彼此雖有往來,卻也犯不著為這點小事出麵,何況他現在的身份比較敏感,道宮為什麽要這麽做?

    “嘿嘿,這個,下官這是為先前冒犯了大人之事特來賠禮的。”那韓大人賠笑了兩聲,略顯尷尬地說道。

    子黍心中困惑,便向韓大人問道:“你見到誰了?”

    韓大人聽後,麵有難色,卻是不便說出口。

    子黍也不勉強,一邊說自己對此事毫不在意,一邊陪著這位韓大人在附近走了走,順便聊了兩句。

    交談之中,子黍才了解到,這位韓大人是進士出身,本是東平郡景山縣的縣令,適逢任期將滿,正要回皇城待闕。按照中天的磨勘考課製度,郡縣官任滿三年可以回京注闕,不過中天官製冗雜,候補的待闕官不知凡幾,他渴望已久的撫東郡團練推官一職又是肥差,集注時也不知是否順利。適逢妖魔入侵中天,景山縣也待不下去了,韓縣令便決定先回京去吏部侍郎左選打點一番,免得因為妖魔之事,非但升不了官,反倒給他來個革職查辦。是以這一路上風風火火,生怕因這事掉了腦袋。

    說實話子黍對這類官員也頗有些反感,不過趨利避禍是人之本能,百姓能跑,這些地方官自然也想跑,對抗妖魔是道宮和天下修道者的事,普通的官兵根本不是妖魔的對手,韓縣令的舉動倒也無可厚非。

    倒是在這般閑聊之中,他慢慢套出了韓縣令的話,知道是路上有一位神秘的黑衣女子攔住了韓縣令,逼著他回來向子黍賠禮道歉的。韓縣令為人精明,在和子黍的交談中也漸漸發覺子黍並非他想象中的什麽貴胄子弟,隻不過看其氣定神閑的模樣,估計來頭也是不小,倒是一直對子黍頗為恭敬。

    送走了這位縣令之後,子黍重新回到自己的馬車之中,架著馬默默前行,走了大概兩裏路後,忽然拉緊了馬韁:“駕!”

    兩匹馬吃了一驚,往前飛奔出去,如此一口氣跑了一二十裏,子黍這才收緊韁繩,讓兩匹馬停了下來。

    兩匹馬停下的瞬間,他忽然身子一躍,卻已是躥入了一側的林中,那林中一道黑影閃動,似要躲避,卻已是來不及,被他撞了個正著。

    子黍看著眼前之人,並無多少意外,隻是道:“跟我回車上。”

    說罷,轉身回到了馬車中,那黑衣女子猶豫片刻,默默跟了上來。

    馬車之中雖然容得下兩人相坐,可畢竟空間狹小,那黑衣女子掀開簾子後,便不知所措地看著他。

    子黍看著眼前的女子,神情複雜,道:“你先進來,外麵有人盯著。”

    “哦。”黑衣女子低頭鑽入馬車之中,正是那本該留在流水閣附近的龍勿離。

    子黍讓出些位置,讓她和他並排坐了,然後道:“你怎麽跟上來了?”

    龍勿離咬了咬下嘴唇,卻是沒有答話。

    子黍輕歎一聲,道:“想來我也和你說過,我這一路上恐怕危險重重,你這樣跟上來,未免連累了你。”

    龍勿離眼底含怨地看著子黍,忽然甩手道:“我不管!你之前說過要我跟著你的!勿離勿離,不是你起的名字嗎?!”

    子黍愕然失措,看著她委屈幽怨的眼神,不由得苦笑一聲,卻也有些感動,當下也不再勸她回去,而是問道:“這一路上的事,都是你做的?”

    龍勿離在先前所出那番話後,也大感失態,紅著臉默然不語,隻是點了點頭,而後又仿佛想起了什麽,小聲道:“之前路上的土匪想打劫你,我就出手教訓了一下,才沒有殺人。”

    子黍見她還記得不能殺人,也頗覺欣慰,又道:“不殺人是最好的了,不過要是一些窮凶極惡之徒,遇見了卻也不能心軟。”

    龍勿離聽後大惑不解,問道:“那我怎麽知道誰該殺,誰不該殺?”

    子黍道:“要是普通人,繩之以法是最好的選擇,不過若是法不能治,那便隻好由我們人治了,這便是市井間所謂的俠。如何判斷是非對錯本就是一件很複雜的事,你雖然聰穎,卻也不是立馬能學會的,在人間過上三年五載,慢慢也就懂了。”

    “好吧,”龍勿離又低下頭去,偷偷看了子黍一眼,“那你要教我。”

    “嗯,我教你。”子黍出去拍了拍兩匹馬,讓它們慢慢上了路,而後回到車廂內,道:“這一路上一直有人盯著我,不過都是些道宮的星師,我駕車跑出一二十裏,他們很快就能追上來。你現在跟著我,隻怕也落入了他們的眼中。”

    龍勿離撇了撇小嘴,道:“我不管,他們愛看讓他們看去。”

    子黍笑了笑,又向西北方望去,此時已是夕陽西下,落日餘暉之中,古道逶迤,連綿不絕,直通千裏之外,不知那萬裏之遙的北國,又會是怎樣風光。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