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六章 前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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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道教,總壇,明心殿。
司命站在教主寶座前,看著眼前的盒子,表情麻木。
司祿走過去,打開了盒子,盒中裝的是一顆人頭,天槍的人頭!
司祿見此,臉色一變,退後幾步,看看司命,顫聲問道:“天,天璿呢?”
“走了,昨日就走了。”司命說完這句話,癱坐在教主寶座上,雙手按著扶手,抬頭望著殿頂的龍紋藻井,深深地閉上雙目。
司祿默然無語,站了片刻,過去蓋上了盒子,又捧著盒子出了明心殿。
殿前,鬥拱之下,司祿捧著盒子,看著明心殿下的一級級台階,一名名弟子。
明心殿作為總壇最高的大殿,有數千級台階,筆直向上,從他這個位置往下望去,千裏江山,盡收眼底,仿佛站在了天下的巔峰。
可站在這裏的他,隻是個微不足道的矮子。
所謂的威嚴,又有什麽意義?
他走下台階,對兩旁的五道教弟子說道:“都回去吧,今日不值班了。”
眾弟子錯愕地看著他,都沒有動。
司祿擺了擺手,眼裏是說不出的疲憊,“今後都不值班了。”
“可……”一名弟子想說話,卻見司祿已經走了下去。
“以後明心殿,誰都可以來。”
他的聲音遠遠傳來,落在眾弟子的耳中。
花含露聽到此語,眼底一陣恍惚,仿佛回到了過去。
曾經的明心殿,本就是個可以自由往來的地方,老教主待人和善,常在殿內教授弟子,偶爾有弟子出言不遜,也隻是哈哈一笑,從不曾真正在意。
“今天這是怎麽了?司祿長老看上去好奇怪。”走下明心殿,她身旁的女弟子總算忍不住,對她說起了話。
花含露搖了搖頭,以示自己不知,在總壇的這麽多年,她隻覺得波譎雲詭,連一個可以說話的人也沒有了。
身旁的女弟子倒是不以為意,繼續說道,“我看司祿長老應該是被教主罵了,不然也不會臉色這麽難看。話說回來,他手上抱的又是……”
話未說完,那女弟子忽然住了嘴,因為她們的前方多了一人,緇衣如墨,麵色冷然,正是晏玄陵。
“今,今日不值班,你要去明心殿,可沒人攔你。”說著話兒,那女弟子已是躲到了花含露的身後,腦海裏還有著晏玄陵當初那一劍的印象。
晏玄陵看了一眼那女弟子,將目光放在了花含露身上。
花含露的臉色有些泛白。
“我想和你聊聊。”他說了這句話,而後默默轉身離開。
身旁的女弟子嚇了一跳,拉著她,道:“花師姐,你可別跟這個怪人去!”
花含露咬了咬嘴唇,朝她搖搖頭,還是跟了上去。
這一天,仍是陰天。
晏玄陵走的不快,仿佛在等著她,可從未回頭。
直到他走到那一處斷崖,桃樹孤淒,黑崖陰森。
晏玄陵默默站了片刻,轉過身來,看著她,道:“我要你幫我。”
“幫什麽?”花含露看著晏玄陵,目光不再閃避。
晏玄陵道:“就是在這裏,我殺了自己的師弟。”
花含露聽後不禁後退一步,驚愕地看著他。
晏玄陵卻是神色如常,道:“之前天璿星官來我們五道教,本是想請求教主派人支援前線的,可如今她已經走了。臨走前,她和我說,我們五道教的問題,隻能靠我們自己解決。”
花含露皺眉道:“可這是教主的決定。”
晏玄陵道:“難道你沒看出來,五道教已經亂了?我殺了師弟,擅闖明心殿,按照教規,應該處死!可直到現在,都沒有人來找過我。”
花含露隻覺得眼前的師兄未免變得太厲害了些,幾年之前,這些事,他隻怕連想都不敢想,可如今,非但做了,還能這般理直氣壯地說出來。
“你……你到底要怎樣?”她問這句話時,已是深深的無力。
晏玄陵道:“我要去找天籥師叔,我不希望你站在另一邊。”
花含露終於明白了晏玄陵到底想做什麽,這件事未免太大膽了些,她不敢開口。
晏玄陵卻道:“我會盡可能聯絡可以聯絡的人,北國兵峰很盛,已經逼近藏龍穀,恐怕不出三個月便會威脅到天北郡,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
花含露囁嚅道:“可是教主……”
晏玄陵道:“司命師叔如果真的是為五道教著想,就不可能坐視五道教就此覆滅!”
花含露沒有了言語,籠罩在五道教上方的陰雲太大,她不知該怎麽辦。
晏玄陵看著她,目光卻是暗藏著一份溫柔,“我希望你能幫我,哪怕隻是為了,當初。”
花含露垂下了頭,心中卻是難言的悸動。
當初,當初……
“好。”
她最終還是答應了下來,哪怕隻是為了眼前的人。
這些年來,他似乎變了很多,可眼裏的那一點光芒,卻一直沒變過。
******
神州,靖東郡,墨嶺。
“這裏就是墨嶺啊。”
少年站在漆黑如墨的山嶺之上,眺望遠方,山巒連綿,如巨龍橫亙千裏,山下屍骸積累,至今仍有衝天戾氣。
他的身後,還站著一名女子,相貌普通,眼裏的光彩卻是動人心魄,正是至今仍在妖族臥底的勾陳。
“你說想來這裏看看,我便帶你來了。”勾陳表情平靜,眼裏卻也流露著難言的激動。
墨嶺一戰,殺妖二十萬,一舉重創荒狼王族,這在中天對抗妖魔的曆史之中,都是少有的大勝。
那少年看著縱橫起伏的山巒,點頭道:“居高臨下,確實是很好的地勢。”
勾陳道:“但願不是紙上談兵。”
少年苦笑一聲,道:“姐姐,這麽多年過去,我們都不是小孩子了。”
勾陳神色莊重,道:“臨笑,你要記住,我們的命,是用無數鮮血換來的。”
這名為臨笑的少年聽後,默然低下了頭,看著山下黑石上暗紅的血跡,沉聲道:“姐姐,放心吧,我不會讓你失望的。”
勾陳道:“接下來,有什麽打算?”
臨笑挺直了身子,道:“我要去參軍。”
勾陳看了看他的身板,幼時的遭遇,令他顯得有些瘦骨嶙峋。
“你的身子,能參軍嗎?”
“衝鋒陷陣我可能不擅長,”臨笑說著,忽然一笑,指了指腦袋,道:“不過,打仗的時候,腦子也許更管用。”
勾陳也笑了,她很少笑,這一笑顯得很溫柔。
“那你去吧。”
臨笑道:“不急,我還想在這裏看幾天,姐姐你不用等我。”
勾陳聽後,又看了一眼墨嶺的山巒,點頭道:“好,那你小心一些。”
說罷,轉身默默下了山嶺。
臨笑站在山上,看著勾陳的背影,也不禁吐了一口氣。
這些年來,他知道勾陳已經背負了太多太多……
兩日之後,神州東山郡北,東山軍軍營外。
“你要參軍?”一名中年押官看著眼前不到二十歲的少年,眼裏不禁有幾分困惑。
“是的,我要參軍。”臨笑背著一個小包袱,穿著一身破舊麻衣,笑容卻十分清澈爽朗。
押官沉吟片刻,道:“你可知道,中天現在正和北國打仗?”
臨笑道:“自然是知道的。”
押官道:“我們東山軍最近也接到了聖皇的詔書,不日便要支援前線,你難道不怕死?”
臨笑挺了挺胸膛,道:“參軍就是為了打仗,要是沒仗打,參什麽軍?”
押官聽後搖頭失笑,道:“好,那你跟我來,我領你見一下張都頭,他那兒正缺人。”
臨笑點點頭,背著包袱便跟著這名押官進了軍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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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州,鎮北郡邊境。
一身金甲的青年騎著黃金馬,正向遠方眺望。
視野的南方,是一望無際的平原,而在這平原中卻有一處高台矗立,台上立著一杆旗幟,正是中天的國旗。
這就是中天霜雪台,既是中天的著名景點,也是一處瞭望北國的瞭望塔。
在霜雪台的後方,還有連綿的城牆,高塔,和壕溝。
“國師大人,您看,打入中天,需要多少兵力?”
這青年眺望片刻,向身後一人問道。
在這青年身後,還有一名身穿七星羽衣的大薩滿,頭頂十三束鳥羽冠,騎著一頭獨角犀牛,正是天府國師,被稱為天神使者的北落星君。
北落星君微微一笑,道:“殿下莫急,單純打入中天,現在的兵力已是綽綽有餘,可要擊垮玄武星君和他的蒼龍軍,卻還要些時日。”
這青年,正是天府大汗之子,嘉利王子。
嘉利王子聽了北落星君的話,望著前方的霜雪台,不禁唏噓道:“我天府百萬雄兵,縱橫原野,攻無不克,戰無不勝,竟止步於玄武星君一人,父汗責問下來,當真無言以對。”
北落星君默然片刻,道:“殿下若真想進軍,現在也並非不可。”
嘉利王子聽後眼神一亮,道:“此話當真?”
北落星君道:“自然當真,殿下去和九斿說一聲便是了。”
論實力,北落星君比起九斿星君還要高出一些,不過九斿星君在神教之中的地位卻還在他之上,二者同為天神使,一個掌管國家,一個掌管神教,牢牢把控著天府的大權。
嘉利王子道:“天神使那邊,還是勞煩國師代為通報一聲,小王這就去會會那些南蠻。”
說罷,調轉馬頭,馳入軍中,四周黃金鐵騎緊緊相隨,雲集響應,不一會已是拉起了一支數千人的隊伍。
北落星君見此,也隻是淡淡一笑,看著霜雪台的目光卻深沉了許多。
他和九斿,加上其餘幾位大薩滿,對付一個玄武星君,可以說是毫無問題。但中天星君不在少數,又有誰知道,玄武星君身旁還有多少星君?雖說中天的軍隊目前大半還在神州,可中天的星君想要從神州過來,隻需要半日左右。
“殺!”
“殺!”
“殺!”
隨著一陣驚天動地的喊殺聲,嘉利王子一揮手中長槍,上萬鐵騎便跟著從天府大營中衝出,當中有五千黃金鐵騎,還有五千銀甲軍,聲勢浩大,連腳下的土地也震顫起來。
兩軍對峙,霜雪台到天府軍營相聚不過二十裏,當中地勢又相當平坦,幾乎在嘉利王子率軍衝出的同時,霜雪台上的士兵便發現了異常。
“有敵情!”
“準備作戰!”
戰鼓擂起,中天的軍隊也漸漸有了動作。
北國軍隊,幾乎完全由馬隊組成,域西和天府皆是產馬之國,東北方的扶高國武士雖不常騎馬,但在以天府為主力的軍隊中,卻也無足輕重。
北國的三個國家之中,域西國是一盤散沙,三十六國自相征伐,亂成一團,對中天幾乎沒有威脅。扶高國地處偏僻,緊鄰聖國和天府,從戰略上來說對中天也難以構成威脅。真正能夠動搖中天統治的,便是有太微天帝坐鎮的天府。至於其餘兩個小國,都是響應天府號召,這才加入到對中天的戰爭之中。
天府鐵騎素來強悍,中天沒有那麽多的馬軍,即便有,硬碰硬時也隻會占下風。所以,對付天府的鐵騎,中天軍隊的兵種配比有很大變化,當中一半以上都是弓弩手,剩下的則大多是長矛兵,隻有極少數的馬軍起著牽製作用,防止天府軍隊繞到陣地後方。
“殺!”
嘉利王子在天府亦以悍勇聞名,長槍直指中天軍陣,身後一道黃金洪流,仿佛大河決堤,望之令人生畏。
跟在後方的五千銀甲鐵騎,卻不像是黃金鐵騎那般往前直衝,而是選擇了迂回進攻。黃金鐵騎是天府的正規軍,而銀甲鐵騎則大多是各大部族的私軍,這些銀甲鐵騎繞到兩翼,就是憑借其速度從側後方突入。中天的軍隊之中,弓弩手數量不少,若是被這些銀甲鐵騎衝到身前,免不了要大亂。
這個時候,中天的馬軍就發揮了作用。由於數量和質量都比不過天府鐵騎,中天的馬軍遇見天府鐵騎,往往是選擇纏鬥而非硬拚,目的也很明確,就是拖住這些想要從側方迂回突襲的鐵騎。
“放!”
隨著一聲令下,萬箭齊發,如雨點一般落下,黃金鐵騎雖然裝備精良,麵對這種密集如雨點的攻勢,也有一小部分人跌倒在地,被亂箭所傷。
霜雪台下的防禦工事做得不少,中天和北國之間戰事連綿不絕,或大或小,斷斷續續,也有千年之久,鎮守鎮北郡的更是蒼州禁軍精銳蒼龍軍,清楚地知道該怎麽對付北國鐵騎。
“轟!轟!轟!”
等到黃金鐵騎衝得近了一些,中天軍陣後方,亮起了耀眼的火光。
“是震天雷!”
火光落地,在黃金鐵騎之中炸開,即便是平素攻無不克,戰無不勝的黃金鐵騎,被這些火雷轟中,也是慘叫起來,紛紛跌落下馬。
“衝啊!”嘉利王子眼見距離中天軍陣不足一裏,不禁紅了眼睛,拉緊韁繩,率領黃金鐵騎直衝而出。
火炮雖然威力巨大,可發射緩慢,數量也不多,等衝到一裏以內,便沒法再發了,再發,炸的更多是自己人。
中天軍陣前方,一隊隊長矛兵跟著呐喊起來,盾牌兵跟上,不是一味防守,而是選擇了衝鋒。
若是單純防守,在黃金鐵騎的衝鋒之下,軍陣很有可能會被直接撕開。
蒼龍禁軍是中天精銳,黃金鐵騎則是天府精銳,雙方短兵相接的那一刻,場麵相當慘烈。
長矛折斷,盾牌碎裂,戰馬嘶鳴,金甲染血。在短暫的阻滯後,黃金鐵騎衝開了第一道防線,朝著中天軍陣深入。
長矛雖然可怕,可黃金鐵騎的推進如同洪流,前方的人倒下,後方戰馬已是飛躍而起,哪怕有誰心生膽怯,也根本退無可退,隻能拚命往前衝,不然被後麵的戰馬衝倒在地,死得隻會更慘。
中天的軍隊麵對黃金鐵騎,也沒有選擇硬拚,第一隊士兵被衝散之後,黃金鐵騎衝出去不到二十丈,忽然間大地塌陷,一道三丈寬的壕溝橫亙眼前,當中插滿鋒銳長矛。
衝在最前方的黃金鐵騎雖然看見了壕溝,卻已經來不及後退,慘叫聲中,當即有幾十人跌落下去。
嘉利王子見此,忽然扯起一名被殺的中天士兵,將其拋到長矛之上,繼而夾緊戰馬,馬鐙上有刺刺入馬身,戰馬吃痛之下猛衝出去,他又一拉韁繩,恰好踏在那死屍之上,飛躍過了壕溝。
“殺!”
第二隊長矛兵衝上,後方軍陣之中,又有了箭雨飛射,不過這一次,卻變成了火箭。
火箭落地,頓時燃起衝天大火,嘉利王子回頭一看,這才發現,原來中天軍陣前線擺滿了油罐,黃金鐵騎衝鋒時,後撤的蒼龍軍軍士便打碎了這些油罐,如今火箭一射,黃金鐵騎頓時置身於一片火海之中。
“殺!”
喊殺聲中,五六名長矛兵提起長矛向他刺來,嘉利王子怒吼一聲,揮動長槍,截斷了幾根長矛,奈何四周敵人太多,而身後的黃金鐵騎還沒衝過來,隻得一拉韁繩,轉身退了回去。
“撤!”
隨著他一聲令下,四周的黃金鐵騎如釋重負,紛紛跟著他往外撤離,逃出了火海。
“放!”
霜雪台上,蒼龍軍指揮使還在大喊,一陣陣箭雨緊追著黃金鐵騎落下,直到黃金鐵騎完全退出射程。
等到嘉利王子率軍回到大營,清點人數,發現死了一千餘人,當中還有數百黃金鐵騎,臉色越發難看。
北落星君騎著獨角犀牛上前,道:“中天工事完備,準備充足,若要強攻,傷亡不小。”
嘉利王子哼了一聲,道:“一群龜孫子,隻知道躲在後方放箭。”
雖是這麽說,此後幾日,他倒也沒有再率軍衝陣,中天和北國之間,也恢複了原來的僵持狀態,不過,奔赴前線的北國鐵騎,卻是越來越多……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