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章 風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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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天,鎮北郡,西興嶺。

    “該死的蒼蠅!”

    嘉利王子憤憤地拔出劍,砍斷了一旁的一株榛子樹。

    北落星君道:“小王爺不必動怒,再有半日,便能走出西興嶺了。”

    嘉利王子道:“國師難道便拿這些蒼蠅沒有一點辦法?”

    北落星君搖了搖頭,“人雖然能一巴掌拍死蒼蠅,但很少有人拍得到它。”

    “嗖!”

    一支冷箭從旁射來,打在嘉利王子身旁一名騎兵身上,隻聽得悶哼一聲,人已倒地,強弩穿體而過,顯見是不活了。

    嘉利王子的臉色更加難看了幾分。

    另一側,臨笑和四輔趴在密林中,默默觀察著天府鐵騎的行軍。

    五千人,相較於西興嶺,實在是太微不足道。

    華詢不和他們在一起,而是在另一側,由幾名紫微宮星官保護。

    他們的軍隊在密林裏散得很開,百步之內,最多隻藏著一兩人,根本不像是打仗,而是自由狩獵。

    在北落星君的威脅下,臨笑沒有放棄,而是很快采取了這樣一種戰法。

    沒有指揮官,也沒有軍陣,所有人都在自由作戰,每人二十支弩箭,一把強弩,像是打獵一般狩獵著在明處行軍的鐵騎部隊。

    即便北落星君出手,殺了臨笑或者華詢,在幾十裏範圍內散落著將近五千人的情況下,又豈能將所有天府將士一網打盡?沒有指揮官,就意味著不怕被斬首,若是在平地上,五千人散亂成這樣,簡直是不堪一擊,可在密林中,卻成了鐵騎的噩夢。

    “啊!”

    又一人被強弩射中,穿心而死。

    鐵騎的行軍速度更快,人心惶惶,既提防著暗中的冷箭,又想著盡快衝出密林。

    不過一日之內,已有數千人這般不明不白地被弩箭射中。

    而天府軍士的傷亡呢?近乎為零!

    嘉利的臉色很難看,第一次對自己這次大膽的軍事行動感到後悔。

    在不熟悉地形,前方沒有接應的情況下,就這樣孤軍深入敵境,原以為能建立不世之功業,可現在看來,卻很可能迎來一場前所未有的慘敗!

    “快!快!”

    他轉身喊道,駕馬朝前方衝去。

    奈何山路難行,騎兵本就行進緩慢,聽了嘉利王子的話,後方軍隊想要跟上來,卻見到暗中冷箭也驟然增多,抓著他們的破綻不斷放箭。

    “啊!”

    “快!”

    “快逃!”

    “逃出去!”

    在最後的一段山路,這支天府大軍終於瀕臨崩潰,每個人都在爭先恐後地往外衝,仿佛死神便在後方追趕。

    而箭雨也越來越猛烈,躲在暗中的中天將士也知道,出了密林,他們便再也找不到這樣的機會了,甚至根本追不上天府鐵騎。

    臨笑自己也在努力拉著弩箭,膂力不夠,便要雙腳踏弓拉弦,這種蹶張弩的連射速度很慢,但是殺傷力也是毋庸置疑,完全可以躲在一個相當安全的距離放冷箭。

    某種程度上來說,這數萬天府鐵騎,是作為活靶子在林中被射了一天一夜,任誰也經受不住這樣的打擊,比起箭矢,心底的恐懼和緊繃的神經便足以摧毀這些鐵騎大部分的戰鬥力。

    當嘉利王子最終帶隊衝出密林之後,隻見身後的人竟少了三分之一,派人下去清點人數,發現隻有三萬多人。

    也就是說,在西興嶺中,他們折損了將近兩萬人!

    而這兩萬人,甚至連敵人的麵都沒有見著!

    弓弩,本是天府騎兵的強項,作為輕騎兵,天府騎兵的防禦力不算出眾,而是用盡一切辦法提升自己的靈活性,再用弓箭造成遠程殺傷。

    在正麵戰場上,天府鐵騎一直所向無敵,重甲步兵趕不上他們的速度,重甲騎兵自然也趕不上,輕騎兵卻又沒有他們嫻熟的弓箭技巧,隻能被動挨打。唯一能令他們頭疼的,便隻有弓弩手,偏偏弓弩手又沒有他們跑得快,隻能配合步兵進行防禦。

    所以幾千年下來,中天對北國的防線構築了一道又一道,卻從未想過主動出擊。在廣袤的荒原上,追擊一群居無定所,無牽無掛,跑得又快,又能回身放冷箭的騎兵,試問能有幾分勝算?北國天然就掌握了是戰是和的主動權,對中天自然也有著一份居高臨下的優越感。

    偏偏今日,在這西興嶺下,嘉利王子卻嚐到了失敗的滋味,而且相當的無力。

    平原地帶,是騎兵的天下,可密林之中,高大的馬匹卻成了累贅和目標,在這樣的地形下,便是有百萬鐵騎,又能發揮多少作用?

    “小王爺,走吧,他們不敢追來的。”北國星君轉身往林中望了望,安慰道。

    嘉利王子捏緊了拳頭,道:“國師,我有些明白,為什麽我們天府的騎兵所向無敵,卻遲遲拿不下中天了。”

    北國星君挑了挑眉毛,靜靜地看著他。

    嘉利王子道:“我們的兵種太單一了,我們有全天下最好的馬軍,卻沒有像樣的步軍和水軍,在弓弩器械上也遠遠落後於中天,就算一時打了勝仗,也不能長時間統治中天。”

    北落星君點了點頭,道:“小王爺你說得很對,天府是我們的地盤,中天是他們的地盤,我們不能把山穀變成平原,他們也不能把平原變成山穀。”

    嘉利王子道:“那我們打這場仗,還有什麽意義?”

    他原先是個主戰派,可是當意識到天府鐵騎無法統治中天後,對於這場戰爭,很快也失去了興趣。

    沒有人會花這麽大的代價,去打一場毫無意義的戰爭。

    北落星君道:“但我們可以先控製中天的城鎮,馴化他們的人民。隻要有足夠長的時間,我們古兒人如何不能訓練出優良的步軍和水軍?長生天恩賜給我們的,不是戰馬,不是牛羊,而是勇氣。”

    嘉利王子聽後精神一振,道:“不錯,國師您說得有理,蒼狼山和白鹿山永遠屹立在荼浪川上,可山下的人民卻早已換了麵貌。隻要能打下中天,又有什麽不可能?”

    北落星君微笑道:“正是如此。”

    嘉利王子哈哈大笑起來,一揮馬鞭,道:“衝!一鼓作氣,拿下鎮北郡!”

    身後的鐵騎見此,也是重整旗鼓,想到在密林中的遭遇,更是憋了一肚子火,紛紛大喊道:“衝啊!”

    “殺他個痛快!”

    “殺殺殺!”

    西興嶺上,臨笑看著躁動的北國鐵騎,卻是眼神冰冷,仿佛早已預料到了一切。

    四輔見此,問道:“你有什麽打算?”

    臨笑道:“要麻煩你一趟了。”

    四輔一挑眉毛,“哦?”

    臨笑道:“我們跑得沒他們快,馬匹也損失殆盡,要靠你先帶我去藏龍穀了。”

    四輔道:“那這裏的這些人?”

    臨笑道:“華將軍自然會安排好的。當務之急,是攔下這三萬多鐵騎。”

    四輔道:“你覺得他們會怎麽行動?”

    臨笑道:“他們原想從後方偷襲藏龍穀守軍,裏外夾擊。不過現在自知暴露,夾擊的效果不大,最有可能先打下後方的鎮北郡城,斷了我們的糧道。”

    四輔道:“李都督的安排裏,鎮北郡城由東山軍守護,如今你們把精銳調到這裏,郡城還守得住嗎?”

    臨笑道:“那就要看援兵的速度了。”

    四輔終於明白了臨笑的意思,“你要我去藏龍穀調援兵?”

    臨笑點了點頭。

    四輔道:“藏龍穀戰事吃緊,想調援兵隻怕不那麽容易。”

    臨笑道:“總比全軍覆沒要好。”

    四輔點頭,道:“好,我帶你去。”

    ******

    天府,姑臧城外。

    古台騎著馬,看著車中的千戶,問道:“大人還好麽?那群土匪怎麽樣了?”

    千戶冷哼一聲,想到當日的狼狽,不禁羞憤起來,道:“一群悍匪!早就逃了!”

    古台聽後心中焦急,趕忙問道:“逃了?逃到哪了?”

    千戶卻是側過了臉,根本沒有說話。

    古台見了,心裏也不是滋味,當初他還有家產時,這名千戶巴結他還來不及,如今見他失勢,便這幅愛答不理的樣子。

    “有敵情!”

    正在此時,前方的騎兵忽然騷動起來,古台往前方望去,竟然看到了阿雅和奎木所率領的塔塔戰士,眼睛不禁紅了起來。

    “好家夥,還敢回來!”千戶見此,也是大怒,揮手道:“殺!一個不留!”

    “殺!”

    聽到千戶號令,數百鐵騎飛馳而出,朝著阿雅等人殺來。

    阿雅此時身上穿著一件冷鍛寒甲,見騎兵衝殺上來,也抽出了手中的劍。

    “殺!”

    在喊殺聲中,雙方已是殺到了一起。

    箭雨飛射,彎刀閃爍,長槍大戟,戰馬嘶鳴,戰況在一開始便達到了巔峰,阿雅一方的人仿佛瘋了一般,朝著天府鐵騎發動最猛烈的進攻。

    悍不畏死的塔塔人,和熱血激昂的少年,阿雅的軍隊竟然一點點撕開了正規軍的軍陣,如同利箭般朝著千戶所在的中軍殺來。

    千戶見此,也是有些錯愕,古台見勢不妙,則是調轉馬頭,立即往後撤去。

    “殺!”

    一名騎兵手持彎刀,砍在阿雅身上,卻見阿雅隻是一晃,毫發無損,反手便是一劍刺入他的咽喉。

    “是寒甲!”

    “李家的寒甲!”

    天府騎兵見到阿雅身上的輕甲,皆是心慌起來,莫非這些土匪的背後是李家?

    “怕什麽!上啊!”

    千戶大喊著,寒甲防禦力再強,也是有極限的,而且目前隻有阿雅身上穿了一件,又有什麽可怕的?

    方才喊完這句話,隻見達歌從旁殺出,大喊一聲,彎弓搭箭,一箭射來,正好從千戶胸口穿出。

    “啊!”

    千戶慘叫一聲,從戰車上翻落下來,天府鐵騎見此頓時大亂。

    “殺了他們!”

    奎木大喊著,揮動手中的狼牙棒,砸死了一名天府鐵騎。

    “殺!殺!殺!”

    塔塔戰士們大喊著,揮舞手中的骨朵,砸在戰馬之上,戰馬倒地,連帶著上邊的人滾下身來,被亂刀砍死。

    這一次,阿雅的軍隊在武器上似乎有了很大的改善,甚至出現了幾把斬馬用的陌刀,殺傷力巨大,天府鐵騎一時間死傷慘重。

    “退!快退!”

    眼見軍陣大亂,統兵的千戶又被亂箭射死,一名百戶終於抵擋不住壓力,轉身帶著數十騎往後退去。

    見此,其餘的鐵騎也紛紛向後撤退,箭矢飛射,阿雅等人也在追擊,直到追出五六裏,天府鐵騎都各自逃散之後,這才調轉馬頭,回到後方的步兵軍陣當中。

    “哈哈,這次殺得痛快!”奎木迎上前來,對阿雅說道。

    阿雅的臉上卻看不出多少喜悅,隻是道:“打了這一仗後,就再也沒有退路了。”

    奎木道:“怕什麽?打也是死,不打也是死,索性痛快殺上一場!”

    塔塔人本就受到天府的打擊和迫害,處於亡族滅種的危機中,幾乎每日都要經曆這樣的廝殺,倒也因此顯得十分豁達。

    阿雅點了點頭,道:“先回城。”

    光憑他們這些人,想要對抗天府正規軍,還是太勉強了一些。

    不過如今天府境內,像是他們這般揭竿而起的起義軍不在少數,天府的軍隊又大多在中天鎮北郡,他們麵臨的壓力雖大,尚還有一線生機……

    天府,盛樂城,神教教堂之中。

    宇文燕秋盤膝端坐,身前的古魂罐冒出幽藍火焰,好似有小人在其中起舞。

    “哢……”

    火壇之上,龜甲碎裂,紋路詭異,似有不祥之兆。

    幽幽冷風自外吹來,幽藍魂火閃爍不定,照在宇文燕秋臉上,顯得蒼白森冷。

    她忽然睜開雙眸,眼裏也是幽藍的火光,過了大約一炷香的時間,這才漸漸散去。

    那雙深邃的眸子盯著龜甲,指尖掐訣,碎裂的甲片微微顫抖,竟是重新合成了一個完整的龜殼。

    隻不過,這龜殼緊緊拚合在一起不到一瞬,又各自散開,灑落在地。

    宇文燕秋幽幽一歎,站起身來,走出了教堂。

    “大姐……”

    教堂外,宇文燕歸忐忑地看著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宇文燕秋道:“南邊亂了麽?”

    宇文燕歸點點頭,“家裏的人,死了好多。”

    宇文燕秋仰頭望天,過了片刻,道:“天府要大亂了。”

    宇文燕歸道:“各地都有人造反,完顏家不久前已經派出了浮屠軍去鎮壓,聽說效果也不太好。”

    宇文燕秋默然片刻,忽然問道:“元亓音也回來了?”

    宇文燕歸點了點頭。

    宇文燕秋道:“元家最近有什麽動靜?”

    宇文燕歸道:“沒有,家族在外的產業被毀了,也不見元家有什麽反應。”

    宇文燕秋微微頷首,道:“我們宇文家也該做些準備了。”

    宇文燕歸不解地看著宇文燕秋,宇文家,到底要做些什麽準備?

    隻不過,這些事不是她能決定的,所以她也很聰明地選擇了沉默。

    風雨欲來,她默默跟在宇文燕秋的身後,隻覺得今日的天空異常陰沉,壓抑,令人心中不禁升起一種難言的渺小感。

    仿佛想將自己縮在一個無人的角落裏,越陰暗狹小,越能感到安心,最好永遠也不會有人找到,永遠隻有自己一個人,在死一樣的孤獨和寂靜裏度過餘生。

    那也比如今的彷徨和不安要好。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