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五章 整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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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會,主持九天回靈陣的祭司田長老便匆匆趕到了白玉身前,身後還跟著一大群人,乃是十幾名星官,當中有的神色萎靡,有的神色麻木,還有的則是已經被煉成了傀儡,麵無表情地站在田長老身後。
田長老見了白玉,當即單膝跪地,拱手道:“回稟聖女,參與九天回靈陣的一共有二十三人,失敗十一人,當中五人因承受不住真元之力暴斃而亡,剩下十八人全部在此。”
白玉向田長老身後看去,指著四人道:“這四具傀儡是怎麽回事?”
田長老道:“突破時神魂受損,以煉魂陣暫保一命,等到此間事了,便會洗去記憶,送出幽都。”
白玉點頭道:“族中傳下過祖訓,秘術不可輕用,以活人私煉傀儡,一經發現,立即逐出本族,念在長老是為救人,功過相抵,下不為例。”
田長老道:“是!屬下這就為幾人還魂。”
說罷,轉身對著那四人,眸中精光閃爍,動用起了巴人一族秘傳的控魂術,很快就解開了四具傀儡的神魂封印,四人眼裏都重新恢複了靈動。
子黍看著這一幕,也是頗覺訝然。他原以為,被煉製成傀儡之後,已是神魂俱滅了,沒想到這田長老竟然還能把人重新變回來,也就是說,巴人一族的傀儡術,其實隻是封印了宿主的神魂,然後強行操控宿主,而並不是將宿主的神魂徹底抹殺,將其軀體變成行屍走肉?
不過結合之前的所見,他也絕不相信,巴人一族對秘術的管控真的就如白玉所說那般嚴格。這些人將外界的星官和邪修招到幽都附近,然後煉製成傀儡,之後對這些傀儡做了什麽,那可就隻有這些人自己知道了。即便不曾真正滅掉這些傀儡腦海內的神魂,但隻要小心一些不要暴露在白玉眼皮子底下,想來白玉也不會真的去管這些事,那個時候這些傀儡還不是想用多久用多久,想怎麽用就怎麽用,隻要還有利用價值,哪裏會好心地再將人給放了?
子黍對此十分不屑,但畢竟白玉還在身旁,該怎麽管理族人是她的事,他也不好越俎代庖。處理此事的最好辦法,還是讓白玉自己去一點點改變和約束她的族人,而不是由他來動手懲治或者殺人。
想到此處,子黍對白玉說道:“先前你說魔主的理念是無私,是為天下蒼生,可你的族人做的,好像和這一理念有些背道而馳吧?”
白玉的目光有些遊移,“為了族中大計,一些犧牲是必要的。”
子黍道:“你們的大計是什麽?”
白玉稍顯猶豫,想想子黍應該是和她站在同一陣營的,便道:“是為了打開魔界入口,接引魔靈使者。”
子黍聽後暗暗心驚,又問道:“用這個陣法麽?”
白玉點頭道:“是的,我族北方的幽冥穀本是通往魔界的入口,卻被神秘法陣封印,無人能夠將之開啟。直到我晉升星君之時,族中布下了九天回靈陣,卻意外引動幽冥穀中的法陣封印,這才知道原來九天回靈陣能夠和那神秘法陣產生共鳴。”
子黍道:“若是兩個法陣能夠共鳴,數千年來,難道你們是第一次動用這個所謂的九天回靈陣?”
白玉搖了搖頭,道:“曆代布陣點都選在鬼帝祠前,以求得到鬼帝土伯的庇佑,不過我晉升時,恰逢族內的百年祭祀大典,若要在鬼帝祠前布陣,就會延誤祭典,所以將這九天回靈陣布置到了城西,卻不料引起了幽冥穀中法陣的共鳴。”
子黍聽後,道:“所以這法陣的布置地點才是關鍵?”
白玉道:“是的,我們近年來嚐試了許多次,才找到最佳的共鳴點,預計若是有人能夠在那裏突破星君之境,引來的龐大能量足以產生巨大的共振之力,將幽冥穀內的封印破除。”
子黍皺眉道:“必須要在那個點上突破星君麽?”
白玉歎息道:“若非如此,我們又何苦如此行事?數千年來,我族都是隱居隴山,低調行事,即便那些外界邪修來犯,也是忍氣吞聲,直到這些年,為了尋找合適的人,族人們才漸漸走出幽都,開始到外界活動。”
子黍道:“就這個結果來看,好像不盡如人意。”
白玉的聲音有些低沉,“我知道你的意思,幾千年來,族人一直都在隴山之內,不曾與外界接觸,那個時候大家都很單純,很善良,不要說人,即便是鳥獸也不忍心傷害。可隨著封印漸漸解開,族人們一個個走出幽都,大家就慢慢地變了,變得冷漠、自私甚至是陰狠毒辣,無惡不作……我不知道這是不是因為,他們走出幽都後第一次接觸到外界,便是與隴山中那些邪修打交道。”
子黍聞言啞然,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這幽都中的巴人若是出去了整天接觸的都是一群邪修,久而久之,難免會變得和那些邪修一樣,這就是環境的影響,巴人一族對外界的第一印象就是爾虞我詐,自私自利,忘恩負義,又哪裏能夠奢望他們往更好的方向發展?
如此說來,白玉雖為星君,卻大多時候都在幽都之中苦修,倒是不幸中的萬幸了,不然如今子黍麵對的,恐怕就是一個心狠手辣的女魔頭,而不是迷茫不知所措的巴人聖女了。
聽她說的都像是真心話,子黍也對她說道:“你若真的覺得不妥,就應該阻止這一切。”
“可他們都是我的族人,我還小的時候,都是族內的長老照顧著我長大,我又怎能……”
“在你的眼裏,他們都是你的親人,是不是?”
“是……”
“那就更應該嚴加管束。”子黍的神色嚴厲了起來,“越是縱容,越是害了他們!治國如治家,這一城之中,數十萬族人,如今不但是你的親人,更是你的臣子,令所不禁,命有不行,你做聖女的威嚴何在?又對得起將這個位置傳給你的師父嗎?對得起那些對你寄予厚望的族人嗎?!”
“可是!”白玉一生中還從未有人對她如此說過話,想要反駁,又不知該說什麽,隻覺得一股氣悶在胸口,難受得不得了。
子黍見此,輕歎一聲,若是小薇,或者說妖無情,在處理這些事上絕不會像是白玉這般刀斬亂麻,該殺的殺,該罰的罰,偌大一個妖國都治得好,又哪裏會治不好一個小小的幽都?
不過從另一個方麵,也可以看出來,白玉還沒有變得和她那些族人一般陰狠毒辣。就像小薇在妖族取得名字一般,妖無情,若想管好偌大一個妖國,就必須要無情,而白玉恰恰是礙於族人的親情而不知所措,放任自流,讓結果不斷地惡化下去。
“我知道了,杜兄先去休息吧,明日我會處理此事的。”悶悶地站了一會,白玉對子黍這般說道。
子黍點了點頭,也不再多說,一旁早有幾名巴人迎了上來,給他安排了上好的宿處。
巴人一族想要打開魔界入口,這件事若是傳出去,隻怕會引起軒然大波。但是子黍卻不打算將這件事傳出去。一方麵,魔界入口尚未開啟,他還有能力阻止一切;另一方麵,他也想看看,白玉和她的族人會如何做。
不論當初上古仙魔之戰誰是誰非,如今勝者為王,天下已經安定,魔族哪怕再不甘心,也不該重新掀起一場大戰,鬧得生靈塗炭。這一點上,子黍的信念是堅定不移的,既不偏向仙,也不偏向魔,而是偏向那許多和他一樣,經曆過動蕩和流亡,失去了曾經的親人和戀人,飽受著打擊和磨難的普通人。
在幽都內的宮殿中住了一夜後,翌日便有使者來傳喚,說是聖女約他在鬼帝祠前相見。
鬼帝祠修建得相當雄偉,碧玉琉璃瓦鋪的重簷廡殿頂,長寬高皆是九十九丈,絲毫不遜色於五大道門,當中供奉的鬼帝土伯樣貌也相當可怕,頭上長利角,眉心開天眼,虎頭牛身,張牙咧嘴,好似要將人吞下肚去。
白玉就站在鬼帝祠前,沒有用黑霧遮掩身形,比起那後方十幾丈高的土伯神像,顯得相當渺小,可是站在鬼帝祠外的人,沿著一重重台階往上望去,她又好像是鬼帝的化身,身後的神像也隨之更顯威嚴。
子黍來到此處,發現鬼帝祠前已經聚集了大量的巴人,黑壓壓的一片,估計有數萬之眾,又抬頭看了一眼白玉,不知她是要做什麽。
白玉今日的打扮也有些與眾不同,穿著祭祀神靈時的五色神衣,手持黑蛇法杖,低頭看著下方的族人,又或者說她的子民。
“大人,聖女讓您上去。”一旁的使者低聲在子黍耳邊說道。
子黍聽後一怔,不知道白玉是搞什麽鬼,卻也在眾多巴人的注視下,一步步登上了鬼帝祠。
白玉朝他點了點頭,稍稍讓開一步,讓子黍和她站在一起,而後對著台階下方的數萬巴人說道:“我們巴人一族世世效忠於魔主,偉大的神靈,我們的庇佑者鬼帝土伯,也是魔主麾下的大將。可是,數千年來,我們一直在幽都之中生活,每年都要舉行盛大的祭奠來祭祀兩位神靈,卻從未有人見過真正的鬼帝,從未有人見過真正的魔主!我在族中的時候,便常常聽到有族人在說,這世上是不是真的有神靈,我們祭祀的神靈是不是真的存在?其實,不要說是你們,便是我,也曾經懷疑過這一切。如果神靈真的存在,祂為什麽不回應我們的呼喚?難道是我們的祭祀還不夠虔誠嗎?難道是神靈早已忘了我族嗎?”
說到此處,白玉忽然後退一步,讓子黍站到了前方,激動地說道:“直到昨天,我們終於迎來了魔主的使者!魔主沒有忘記我們,神靈們都沒有忘記我們!祂們知道我族的心意,所以派下了這樣一位使者來幫助我族!”
子黍愕然地轉頭看了她一眼,又轉回身看看,下方的巴人一陣騷動,忽然間有人大喊起來,“魔主萬歲!”
“魔主萬歲!”
“魔主萬歲!”
……
一陣陣喊聲,如潮水一般襲來,越來越強烈,有如千軍萬馬在廝殺,子黍麵對這般氣勢也不禁變了臉色,搞不清楚白玉到底想做什麽?
“別說話,站著別動。”正在子黍驚愕之時,白玉的神念傳音卻在腦海中響起。
他看了看白玉,等到下方的歡呼聲漸漸減弱後,白玉又走上前去,神色冷了下來,道:“可是,魔主使者對我族這些年的所作所為很不滿意!”
她這一句話,用了神念之力,傳出去清清楚楚地落到每一個人耳中,頓時間,數萬人變得鴉雀無聲,都是怔怔地望著她和子黍。
白玉道:“當初鬼帝傳給我族修煉之法時,曾明確強調過,‘不煉魂,不奪魄’,如今還有幾人記得當初的訓誡?!”
滿場鴉雀無聲,子黍以神念問道:“鬼帝當初說過這個?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白玉以神念回道:“鬼帝當初傳給我族三大功法,分別是煉魂訣,百魂訣和萬魂訣。三大功法分別有三門對應的秘術,名為煉魂術,控魂術和凝魂術。其中煉魂術能夠煉製魂魄為己用,而控魂術則能奪取他人魂魄,甚至占據他人軀體。這兩門秘術因為太過陰毒,鬼帝確實留下過訓誡,族中也曾有過規定,不得將之用於他人,可近些年隨著對外界的接觸越來越多,族人也都開始修煉起煉魂術和控魂術,美其名曰抵禦外敵,但也因此做了許多錯事,隻是大多在幽都外圍,我神念覆蓋不到,便也一直未曾追究。”
子黍道:“你是想用我來整頓族內?”
白玉道:“抱歉了,杜兄,事先並未通知於你。不過杜兄想來也不會怪罪吧?”
子黍道:“自然不會,我倒是比較想知道,你打算如何處置那些違禁之人?”
白玉道:“視情況而定吧。”
在巴人一族中,白玉的年紀其實不大,雖為聖女,卻還受著幾名長老的製裁,這些長老之中,保守派選擇支持她,而激進派則占據了多數,因而才會導致族中變成如今的模樣。
“聖女,這樣做,不太好吧?”一名滿臉皺紋的老者站了出來,道:“我族固守幽都數千年,為的就是等待魔主重臨世間,奪回曾經失去的一切。若是還像以往那樣故步自封,恪守條規,又如何去奪回一切?難道魔主和鬼帝會希望我們如縮頭烏龜一般,隻知道躲在幽都之中,連踏出外界一步也不敢嗎?”
白玉道:“李長老,你說的固然有道理,可我們的複興之路,難道非得通過煉魂奪魄的手段嗎?這樣做是不是太殘忍了一些?”
李長老哼了一聲,道:“聖女大人,您再三思,手段沒有善惡之分,隻要有用,就是好手段,否則,不要說走出隴山,單單是那些逃入隴山的邪修,就足以將我族殺戮殆盡。”
白玉臉色一變,還想反駁,卻一時不知該如何組織言語。
子黍見此,對那李長老說道:“確實,手段並無善惡之分,可用這手段的人卻有善惡之分。正如之前田長老的演示,煉魂奪魄之術,可殺人,亦可救人,隻看用此術者心正不正了。如今李長老所說的,不是煉魂奪魄之術,而是損人利己之術,這樣做,當真對嗎?”
李長老臉色一變,有些難堪地看著子黍,道:“您是魔主的使者,什麽時候又講起正道了?既然為魔,不能快意恩仇,難道還要損己利人,去無私救助他人?”
子黍道:“損人利己,天下人之天性;損己利人,卻是天下人之追求。是正是魔,隻在手段之分,彼此的追求卻是相同。若是魔主重臨世間,一統江山,那麽魔主便是世上最大的聖主,我等皆為聖使,為萬民之敬仰,天下又何來有魔?”
“這……”李長老被子黍說得啞口無言,他沒想到,這位魔主的使者,竟然一心想當聖使,想成為萬民敬仰之人。
子黍又道:“若是按李長老所說,修魔便是損人利己,今日損我,明日損他,那麽天下又有誰信得過?魔主又豈能相信,如李長老等人,是真心效忠於祂?”
李長老慌忙道:“使者千萬不要誤會,我等一心忠於魔主,絕無二心!”
子黍道:“若魔主令李長老去重整河山,身先士卒,李長老作何打算?”
李長老瞪著眼,看著子黍,他若是真的答應下來,估計子黍真的會讓他去身先士卒打頭陣,如今還是紫微宮的天下,他雖然修為不俗,可這種時候冒頭,那不是找死嗎?可若是不答應,等到子黍說他不忠於魔主,那麽麻煩又大了。
斟酌片刻,李長老道:“若真的是魔主親自下令,老奴願為魔主身先士卒。”
他著重在“親自”二字上,相信這樣子黍就無權指揮他去做什麽事了。
子黍卻根本不去猜李長老的心思,徑直問道:“李長老看上去頗為勉強啊?看來為魔主效忠,也是一件損己利人之事,豈不是與李長老損人利己的理念背道而馳?李長老這麽多年供奉魔主,所思所想卻全非魔主所需,又豈談得上絕無二心?”
“這……”李長老已是被子黍問得額頭冒汗,此時心中也已明白,這位魔主使者,遠非原先的聖女那般好說話。
“使者大人您總說什麽損人利己,損己利人,老奴不知何意,老奴隻想為魔主盡忠,又資質愚鈍,實在不知使者大人所問的到底是什麽,”
見子黍不好對付,李長老開始裝起了糊塗。
子黍道:“既然李長老自己也不知該如何做,那麽現在族中的所作所為,又是為了什麽?是真的為魔主盡忠,還是為了滿足自己的一己之私?!”
說到最後,他已是透露出幾分星君的威嚴,李長老雖然也有準星君的實力,但在真正的星君麵前,卻是如同凡人,不禁冷汗直流,雙膝一軟,險些當場跪下。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