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桃美人受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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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葉終於又一次見到了王敬,為入宮麵聖,他的衣著發式當然要比在家時整齊許多,可膚色暗沉、細紋驟增,那張臉比從前更顯蒼老了,他頭上甚至還出現了幾縷白發……這實在不該是一個二十多歲的人應有的狀態。
但其實,他與之前最大的不同,是單拐變成了雙拐!
王敬剛要跪拜,司昱忙叫住:“駙馬就免跪了吧!萬一你跪了之後站不起來,朕又該如何問案?”
孟太後點點頭,亦道:“駙馬腿腳不便,賜座。”
大太監謝承忙搬來一把椅子,放在王敬身後。
王敬顫顫巍巍,雖吃力架著雙拐,卻站得還算直,他既不能跪,隻能以俯首為禮:“多謝官家、太後體恤,但自古以來,從來沒有哪個原告上了公堂是坐著的,臣不願作特例,就請允許臣站著吧!”
司昱頷首,向謝承揮手。
謝承又將椅子搬走。
司昱便開始問案:“朕聞知,王駙馬近日到各府衙告狀伸冤,為的是原配發妻滿氏?可是如此?”
王敬答:“正是,臣之妻滿堂嬌與丫鬟被逼離家,主仆二人夜行於路,皆被黑衣人無辜砍死,凶犯至今未能被抓捕歸案。”
司昱又問:“你可知凶犯是誰?”
王敬搖了搖頭:“臣不知,但臣有理由懷疑是公主雇傭殺手所為。”
“你胡說!”司姚忍不住跳起來反駁:“我要是派人刺殺,我會不知道滿堂嬌早死了?又怎麽可能被一個假的滿堂嬌糊弄了大半年?”
桃葉一聽,竟覺得這個理由十分合理:若殺手是公主派去的,那麽殺手完成任務之後也該回複公主才對!而公主先前的樣子,絕對不像是假裝不知情。
孟太後將目光對準王敬,笑問:“賢婿,哀家不得不先問一句,那滿堂嬌死了有多久了?”
王敬答:“約有一年了。”
“那你怎麽沒在她剛死的時候來告狀呢?”
王敬沒有作答。
孟太後又問:“為什麽滿堂嬌死了那麽久,都沒一個人知道呢?”
王敬還是沒有作答。
桃葉站在周婕妤身後,立刻緊張起來,滿堂嬌的死訊沒有被及時知曉,當然是因她假扮滿堂嬌所致,太後問案這架勢,分明是要轉移可疑對象。
果然,等不及王敬的沉默,太後直接自問自答了:“這當然是因為,有人將滿堂嬌的屍首掩埋在了荒僻無人之地,然後冒充滿堂嬌、去到王家,才一葉而障目!難道這個藏屍冒充之人,不該是最有嫌疑的人嗎?”
王敬終於低聲應了句:“桃葉確有嫌疑。”
桃葉沒有作聲,隻是低著頭,她覺得這裏的大人物太多了,如果沒人問話,實在不該輪到她這個小人物開口。
司昱卻立刻發話了:“桃葉若是元凶,早該躲得遠遠的了,又豈能跑到王家自投羅網?再說了,桃葉又有什麽動機去害滿堂嬌?”
“她怎麽就沒有動機?”司姚忍不住又插了嘴,且振振有詞:“王敬與滿堂嬌成親那一夜,建康城不知有多少家小姐哭斷了腸子,有哪個不是恨不能殺了滿堂嬌?”
司昱冷冷一笑,順嘴挖苦起來:“是啊,當年的王敬,被滿城譽為京師第一美男,城樓上雙手執筆,左隸書、右草書,一書一筆成對聯,那可真是“一筆成名”,贏得了無數少女芳心……可惜八年後,這才貌雙全的少年郎,愣是被你弄成了一個滿麵滄桑的瘸子!還不知如今有多少家小姐想殺了你呢!”
司姚瞪了司昱一眼,無話可回,隻是咬牙。
桃葉沒能親眼目睹過司昱描述的那件事,可不知不覺,她腦海中已經開始描摹“一筆成名”的畫麵,是那麽栩栩如生:在萬眾仰望的城樓上,高懸著兩幅卷軸,王敬一襲白衣,雙手執筆,自上而下、揮寫自如,俊朗清雅的身姿由城樓徐徐降落,待雙腳落地,字幅已成……城樓下無數人歡呼雀躍,少女們紛紛芳心暗許,而王敬隻走向一個女子——桃葉把那個女子幻想成了自己,不過,她很快清醒過來,那個女子應該是滿堂嬌。
孟太後淡淡一笑,在一旁提醒了司昱:“皇兒,駙馬是來告禦狀的,可不是來閑話家常的。你該審問嫌犯才對!”
司昱頓了頓嗓子,喊了一聲:“桃葉。”
“奴婢……在。”桃葉猛然從自己的幻想中跳回現實,離開周婕妤身後,跪在了王敬身側的地上。
司昱對桃葉說話的態度,果然比方才對待司姚溫和許多:“既然太後和駙馬都認為你有嫌疑,朕給你一個為自己辯解的機會。”
桃葉沒有太多思考的時間,隻能如實作答:“我隻是在離開公主府的那個夜晚,無處可去,偶然看到有兩個女子被一個黑衣人追殺……她們被砍中要害之後,黑衣人就走了,我就過去了。滿堂嬌在瀕死之時,跟我講了她的身份,並將她的女兒托付給了我,所以……我才會冒充她去王家……”
沒等桃葉說完,司姚就急不可耐地反駁:“真是一派胡言!一麵之緣,她怎麽就放心把女兒托付給你?”
司昱用食指扣了扣身旁的桌板:“現在朕正在問案,沒問到的人,不可隨意插嘴,這是規矩!皇妹怎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壞了規矩?”
司姚隻好閉了嘴。
司昱又對桃葉說:“你繼續。”
桃葉道:“按理說,一麵之緣,滿堂嬌確實不該放心把女兒托付給我。我想,可能是因為她身邊隻有一個我,所以無人可托付吧……而我願意答應她,是因為我無家可歸,去哪裏棲身都一樣……”
“原來如此。”司昱點點頭,又笑向眾人道:“朕以為,桃葉的說辭合情合理。她一個弱女子、且出身貧寒,實在沒有能力同時殺死兩人,更沒有財力雇傭殺手,所以,她不可能是元凶。”
旁聽的沈皇後抿嘴一笑,好似自言自語一般:“官家對桃葉姑娘,還真是深信不疑。”
司姚忍不住接了話,隻是這次沒敢太大聲:“什麽“深信不疑”,我看根本是故意袒護!”
孟太後笑問司昱:“皇兒這就算審完了?”
司昱點頭答道:“桃葉已經審完了,凶手另有其人,還需另做調查。”
“成!既然皇兒問完了,那就該哀家問了!”孟太後仍舊笑著,向周婕妤身後的桃葉望去:“據你說來,你與滿堂嬌隻有一麵之緣,且還是在她彌留之際?”
麵對太後質問,桃葉難免緊張,弱弱答了聲:“是。”
孟太後一臉好奇:“一麵之緣,還是彌留之際,你並沒有機會去了解滿堂嬌的性格為人……可你在王家前前後後呆了半年多,每日見的盡是與滿堂嬌生前十分熟悉的人,竟沒被識破?最後還是由一個與滿堂嬌並不熟識的公主揭穿了原本相貌……這可真有點稀奇!”
“我……我起初也很奇怪,後來……後來我慢慢了解到,可能是我和她恰好有許多相似之處吧……”桃葉所說的明明是實話,可她卻覺得這實話難以讓人信服,不知不覺中,她的緊張更明顯了。
小宛看出了桃葉的緊張,不由得也捏著一把冷汗。
旁聽的沈皇後又抿嘴笑,又自言自語:“你假扮她,她就正好與你多有相似,還真是無巧不成書啊!”
司昱聽到這樣的話,十分不忿:“花有相同,人有相似。世間原本就有許多天生相像之人,皇後這話是什麽意思?”
沈皇後略略笑道:“臣妾不過感慨一下世間的巧合,倒想不明白,官家這是在生什麽氣呢?”
司昱接不上話,隻是生氣。
孟太後笑點點頭,又繼續問桃葉:“哀家姑且相信你說的話,那麽你既然親眼目睹了滿堂嬌被害的過程,應該知道被害地點吧?你說出來,哀家也好派人去查一查,看看還能不能找到什麽蛛絲馬跡。”
桃葉一愣,她當時是隨便走路,從未留心記過位置,而後離開都是由陳濟引路,她便更沒有方位感了。
桃葉隻能實事求是:“她被害的地點很偏僻,沒什麽能作為標誌的東西,我一離開,就……就記不清了。”
孟太後又笑點點頭:“當時死去的是主仆兩人,哀家聽說,你不僅埋了滿堂嬌,後來還把她那丫鬟的屍首背回了王家。那麽你埋滿堂嬌的時候,丫鬟的屍首是被暫時留在了原地呢?還是被你一同帶到了鬼山呢?”
桃葉呆住了:她如果說是把丫鬟屍首留在原地,太後必然要問她是如何找回原處、帶走丫鬟屍首的;她如果說是把丫鬟屍首也帶到了鬼山,太後必然要問她一個人怎麽帶得了兩個屍首?
她總不好把陳濟給說出來,那樣太後和公主肯定說是她與陳濟合謀害死了滿堂嬌……甚至連陳濟詐死的事都有可能露餡,她的罪名就更多了……
桃葉久久未答,不能讓旁人不生疑。
無奈之下,桃葉隻能硬著頭皮編了:“我在附近撿了一卷舊席子,就拖著她們主仆二人離開了那裏,先到鬼山葬了滿堂嬌、又帶著丫鬟去王家……”
太後又問:“去鬼山必然要坐船,半夜三更,你哪裏找的船?”
“我……我去到鬼山對麵的時候,正好有一條船停在那裏……”桃葉目光閃爍,瞎編得連自己都覺得可信度太低。
太後依然笑著點點頭,替桃葉把話給講了下去,還帶著些詼諧的調子:“你不僅遇到了一條船,而且船上正好沒人。你把屍首弄上船,即便船上沾了血跡,但也僥幸沒被人發現。在你拖著丫鬟屍首去王家的路上,席子已破得不能再用,於是你丟棄了席子,最後背著屍首出現在了王家大門外……是不是這樣啊?”
這種問話方式,桃葉哪還能答?她臉上隻有大寫的兩個字——尷尬。
沈皇後、司姚公主都忍不住笑了,那絕對是嘲笑!
司昱不能忍,也不指名,就厲聲斥責起來:“有嫌疑的人又不是隻有桃葉一個!憑什麽一直逮著她審個不停?好好的人也讓你們給嚇傻了!”
他端出了屬於皇帝的霸氣,立即下令:“從現在開始,改為審問公主!皇妹去前麵跪下受審!”
司姚一向愛麵子,豈能願意在這麽多人麵前下跪?因此很不服氣:“憑什麽審我?”
司昱正襟危坐:“有嫌疑的人都應該受審!桃葉已經審完了,當然該輪到你了!”
“笑話!一個賤婢,也有資格與本公主相提並論!”司姚隻管坐在椅子上,擺出一副高貴的姿態。
司昱冷冷一笑:“即日起,冊封桃葉為美人。桃美人已經受審,難道皇妹還不該受審嗎?”
沈皇後、周婕妤、張小宛、司姚公主都吃了一驚,司昱居然選在了這個時候冊封桃葉?
然而更令人吃驚的是太後的態度,她竟表現得十分開心:“好極了!宮中已經許久沒添新人了,哀家得趕快去找些好東西,來給新兒媳做見麵禮!”
大太監謝承忙來奉承:“恭喜桃美人!賀喜桃美人!”
桃葉心中一陣慌亂,本能的抗拒之心,促使她深深朝司昱一叩首:“官家恕罪,奴婢已非完璧之身,不配受封入後宮!”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