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帝不如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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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了十年的婕妤,終於做了十天的夫人,這一轉眼,又是婕妤了……”
兩個仙華殿的宮婢在廊簷下喂鳥食,低聲竊竊私語著。
周婕妤坐在窗內,雖聽不見宮婢們的議論聲,也不可能不知道仙華殿的宮人們都在想什麽。
用不了多久,整個後宮、乃至整個建康城,大約都要看她的笑話了。
在皇後來了這一趟之後,桃葉再麵對周婕妤,可真是渾身不自在,雖然周婕妤並沒有責備過她……
她總算明白了,孟太後沒有在周婕妤剛被晉封為夫人時投反對票,那是在憋大招呢!
憋了十天之後的否決方式,不僅讓周婕妤顏麵掃地,連皇帝司昱的晉封聖旨都成了一則笑話!
太後此舉無非就是想證明:看看誰才是大齊國真正的主人!
見識了太後這一招,桃葉恍然想起自己當初以滿堂嬌的身份在太後麵前訴說對玉兒的母女之情,那時她以為太後是被自己感動了、說服了,如今才明白,似太後這種後宮戰鬥機,才不可能被誰感動、被誰說服呢!
太後所做的每一個決定,都必然是深思熟慮的,且必須是對自己、或對女兒有利的事!
桃葉後來又悄悄跟小宛打聽,孟太後和司昱果然不是親母子!
據說,孟太後當年是先帝的貴嬪,而司昱的生母是孟氏的陪嫁丫鬟、卻因生司昱時難產而亡,且這丫鬟至死都沒有什麽名分,司昱就自然而然地成為了孟氏的養子。
孟氏親生的孩子隻有一個,那便是司姚公主。
桃葉猜想,養子和親女同時在孟氏膝下長大,那司昱在沒做皇帝之前,應該沒少受司姚的氣吧?
即便司昱如今做了皇帝,也還是要常常受這對母女的氣,比如:這次晉封周婕妤為夫人的聖旨變成了廢紙……
當孟太後廢除周夫人身份的旨意傳到司昱耳中,司昱絕對無法像太後那般沉得住氣!
他當即便決定要帶周婕妤去找太後理論。
周婕妤哪敢在這個時候火上澆油,因此苦勸:“官家息怒,隻要能時常陪伴在官家左右,臣妾不在意是什麽名分!”
“你不在意,朕在意!你若不去,朕自己去!”
司昱就往安壽殿去了,還帶著一腔的怒火。
周婕妤無奈,隻得招呼了桃葉等人,跟上了司昱。
太後就像是提前預知了司昱的到來,早早就在安壽殿宴請了沈皇後、張才人、司姚公主,以慶賀司姚腳傷康複為由,歡聚一堂。
司昱一進了安壽殿,隻見戲台上鼓樂齊鳴、輕歌曼舞,台下宴席豐盛、觥籌交錯,孟太後等人都麵露喜悅之色,更加怒火萬丈!
宴席上熱鬧異常,奏樂聲極大,蓋住了太監通報的聲音,以至於司昱已經進來,太後、皇後、小宛、司姚等竟無一人知曉,仍在看戲吃酒。
司昱快步走近暫被閑置的大鼓,拿起兩個鼓槌,劈裏啪啦地敲在鼓麵上,也不知使了多大力氣,讓大鼓發出震天巨響!
樂手、舞女們聽見,都驚呆停住,孟太後等人也不得不把目光投向司昱。
嘩啦一下,鼓麵被敲破了,司昱終於丟了鼓槌。
周婕妤恰此時趕了進來,被鼓麵敲破那一聲響嚇了一跳。
現場,已經一片安靜。
孟太後麵帶微笑,朝著司昱鼓掌,並對司姚說:“姚兒瞧瞧,你皇兄為慶賀你康複,把個鼓都給敲破了,可見他是有多替你高興啊!”
司姚勉強笑笑,她當然知道司昱敲鼓隻是為了警醒所有人而已。
司昱走到了孟太後等人麵前,沈皇後、小宛、司姚都離席行禮,周婕妤亦向太後、皇後行禮。
司昱卻並沒有如往常那般向太後行禮,甚至連看都不去看,隻管撂出一句:“朕決定,即日起,廢除皇後!”
小宛、桃葉、司姚等都有點小小的驚訝,司昱專程跑來竟不是要恢複周婕妤的夫人位份,卻是當眾宣布廢後。
沈皇後淡淡一笑,抬頭問:“官家要廢除臣妾,也得給個理由吧?”
“皇後性嗜酒,時常酩酊大醉,與酒鬼無異,實在有失天家風範!況你平日如舞女一般,穿舞裙比穿後袍都多,哪裏像一個皇後?”
司昱認為,這些理由足夠充分了!
沈皇後顯然無法認同:“官家可能記性不太好,臣妾還是您的皇子側妃時,就已經是這副德行了,您卻封我為後!如今您又以此為由,廢除臣妾後位,實在難以服眾!”
司昱忙又找出說辭:“當年朕太年輕,沒有認識到酗酒的害處!而後朕才知道,飲酒過多,使你難以生育,一個連綿延後嗣都不能做到的女人,還有什麽資格做皇後?”
沈皇後卻不以為意,漫不經心地作答:“您那三宮六院都不喝酒,也沒見為你生下一兒半女!”
“你……”司昱氣呼呼的,差點要甩皇後一個嘴巴,然而他還是沒有這樣做。
孟太後依舊笑意盈盈,對司昱發表了意見:“皇兒,這就是你的不對了。常言道,家和萬事興,你對妾室尚且念舊,更何況皇後是你的妻?怎麽隨意說出“廢後”這樣的話?”
孰人不知,太後口中的“妾室”,無非指的是周婕妤,可眾所周知,周婕妤嫁給司昱的時間明明要比沈皇後早幾年。
“妻?”司昱重複了這一個字,真有些哭笑不得:“看來做皇帝,也許還不如做皇後!托生為男子,還不如托生為女子!”
沈皇後輕輕一笑,比方才更趾高氣揚:“官家果然很有自知之明,若非您當年已經被內定為太子,臣妾也做不了您的側妃!所以,無論您和永昌王哪個做了皇帝,臣妾都是皇後!”
話說到這兒,司昱好無奈:“是,朕與大哥,無論誰做了皇帝,母後都是太後,皇後也依然是皇後,那又何必選擇朕呢?”
孟太後笑答道:“自然是因為你孝順!”
“是因為我窩囊!”司昱的目光掃過孟太後、沈皇後,緊接著便大笑起來。
桃葉望著司昱,她感覺得到,司昱的笑聲中潛藏著無限的悲哀。
那種悲哀,應該是與生俱來的。
沒有太後的允準,皇帝是沒有資格廢掉皇後的,但太後廢除周夫人的位份,卻不需要經過皇帝的同意。
這時候,大太監謝承匆忙從外頭跑進來,到司昱身邊:“官家,王駙馬求見!”
桃葉心中一驚:王駙馬……那不就是王敬嗎?
她微微斜眼,瞥了一下司姚,司姚臉上的吃驚不比自己少!
不,那不應該叫做吃驚,而是緊張,司姚對於王敬的到來很緊張!
司昱正在心煩之時,隨口便說:“不見!”
謝承隻好出去。
司姚的緊張似乎稍稍緩解,桃葉心中卻有幾分失意。
離開王家,桃葉便沒再見過王敬,雖然她知道她和王敬已經不可能再有什麽關係,心中卻忍不住默默盼著能再次見麵。
孟太後又做起了和事佬,滿麵笑容地對司昱說:“皇兒,過去的事,咱們就不提了!今日你妹妹好不容易能下地走路了,哀家才特意設宴慶賀。你既然來了,不如一起坐下喝一杯吧?”
司昱冷笑:“兒臣可沒母後那個閑情逸致!”
孟太後又笑看周婕妤:“周婕妤可有閑情逸致麽?”
周婕妤不敢得罪太後,隻能微笑應承:“公主腳傷,皆因臣妾照顧不周,臣妾自該敬公主一杯。”
孟太後笑點點頭,吩咐左右:“好得很,再為周婕妤添一桌酒菜!”
宮人們抬來一桌一椅,設在沈皇後和張小宛之間,請周婕妤就坐。
司昱看著,心裏很窩火,卻再也找不出發泄的方式。
大太監謝承又來回複司昱:“王駙馬說,他腿腳不便,為替橫死的發妻伸冤,他已忍痛跑遍了京城所有府衙,隻是無人接案!無奈之下,他才來告禦狀,求官家憐憫!”
“你是說,他近來一直在為死去的發妻鳴冤?”司昱有點小小的驚異。
謝承答:“王駙馬為發妻命案奔走一事,已傳遍街頭巷尾,城中無人不知。”
有動機殺害滿堂嬌、且沒有官員敢接案的嫌疑犯,還能是誰呢?
司昱當然心知肚明,頓時眉開眼笑:“好得很!叫他進來,就在這裏問案,也方便公主旁聽!”
這樣明顯的針對性語言,司姚豈能忍?
反正有太後撐腰,她隻管拍案大喊:“皇兄這話是什麽意思?這案子跟我有什麽關係?”
司昱還沒來得及應答,孟太後卻按住了司姚的手,饒有深意地說:“駙馬是你的夫君,這案子當然跟你有關係!他既是原告,你也應當是原告!”
司姚沒太明白。
孟太後又對司昱說:“今日駙馬來得正好,哀家就與皇帝同審此案!皇後、周婕妤、張才人也可旁聽!哀家很想知道,這害死滿堂嬌的元凶,到底會是誰呢?”
司昱也稍稍有些糊塗,他之前一直想當然地認為,害死滿堂嬌的元凶肯定非司姚莫屬,不然就是太後代勞的。
可現在太後也要當主審官,這是幾個意思?
太後命人撤去殘席、屏退歌舞伎,另搬來幾張椅子放在安壽殿的正殿中,並請司昱一同坐了正位的兩把椅子,沈皇後、周婕妤、張小宛、司姚分坐兩邊。
坐定,大太監謝承才朝外喊:“宣駙馬王敬覲見!”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