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二心之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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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初一,永昌王司元如期來到了哀牢縣的寧王宮。

    在這之前,桃葉已經聽說過永昌王無數次了,她其實挺好奇,那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

    一大清早,住在寧王宮的難民們已經自發來到宮門內兩側,都整齊站立著,準備迎接永昌王的到來。

    王逸、王敬、桃葉都在其中。

    不多時,永昌王司元到了,沒有一點王的架子,他是步行走進來的,親切笑著跟難民們打招呼。

    桃葉點著腳尖,仔細瞄了幾眼司元。

    大約是這半生受了太多磨難,司元看著比他的實際年紀更顯老,而且很瘦,麵部血色不足,一看就是久病之人。

    緊跟在他身後的是兩個女人,一個就是司蓉;另一個,桃葉不認得,但聽見難民們稱呼為“韓夫人”。

    那韓夫人比司元年輕許多,雖不是傾城容顏,亦頗有姿色,在桃葉來永昌後所見到過的女子中,算是最美的一個了。

    隨行的丫鬟仆人有十餘個,王敬逐一打量一遍,然後,在這十餘人中,他看到了陳濟和馬達。

    他情知陳濟的父親生前與永昌王是舊交,而現如今司蓉郡主又青睞馬達,陳濟自然有機會親近永昌王,能充作隨從也不稀奇。

    但是,這並不意味著永昌王會信任陳濟。

    據王敬了解,永昌王最是多疑,應該不會輕易相信任何一個人。

    永昌王司元帶來了許多布匹,他與韓夫人、司蓉以及所有隨從一起將布匹發給住在寧王宮的每一個人。

    他們都是邊走邊發,當司元走到王敬附近時,王敬向司元躬身一拜:“大王萬安,草民有要事,不知可否單獨求見大王?”

    司元臉上帶著禮貌的微笑,上下打量了王敬幾眼,輕輕發了聲:“何事?”

    雖然這句話隻有兩個字,但卻暴露了司元中氣不足。

    桃葉聽見司元這樣問,感到很納悶,都說了是“有要事”、希望“單獨求見”,再當眾問“何事”,叫人怎麽回答?

    王敬微微笑,又恭謹一拜:“私事。”

    “私事?”司元重複了一遍,語速慢騰騰的,似帶著幾分不解。

    桃葉覺得,理論上來講,兩個素昧平生的人,初次相見,就有“私事”要“單獨求見”,好像是有那麽點奇怪!

    王敬又笑著解釋:“草民冒昧了,但確有私事需向大王求助。”

    正在向人發布匹的韓夫人聽到,走了過來,扶住司元,笑對王敬說:“既是私事,那便稍後另找一僻靜之處再問吧。”

    司元略點點頭。

    王敬遂向韓夫人一拜:“多謝夫人。”

    所有隨從都在發放布匹,陳濟自然也在其中,他早料到王敬打算今日求見永昌王,因此一直站得離永昌王不遠。

    當下,他聽見王敬這幾句話,就在眾目睽睽之下挖苦起來:“親妹夫想跟大舅子說體己話,乃人之常情!王兄又何須繞個大圈子?”

    此言一出,無數詫異的目光都投了過來。

    司蓉是見過王敬的,卻不知陳濟這話從何說起,忙問馬達:“你家公子是什麽意思?我怎麽聽不懂?”

    馬達於是指了王敬,向司蓉告知:“那位,乃是當今太皇太後的女婿、先帝孝宗和大王的妹夫、大長公主的夫君,是大齊國最尊貴的駙馬爺。”

    經馬達這麽一詳細解說,那些原先詫異的目光漸漸變得不一樣,像是鄙視、甚至仇視……

    尤其是昨日在大菜圃那幾個因同情王敬殘疾、勸王敬不必勞作的難民,現如今看待王敬的眼光格外不友善。

    王敬無奈地低著頭,父親王逸曾告訴過他,永昌王從不拒絕任何百姓的求見,所以這場“求見”可以很平常,原本不必引起其他難民的注意。

    但是,陳濟就是故意要讓王敬的“駙馬”身份引起所有永昌百姓的注意!

    司蓉聽了馬達的解說,也向王敬投來鄙夷的目光,扯著嗓子咆哮起來:“好一個尊貴的駙馬爺!你以為這裏糧食都來得很容易嗎?隻有真正困難的人才可以住在這裏!不是供你旅行遊玩來蹭吃蹭住的!”

    王敬隻是低頭沉默著。

    韓夫人仍保持著原有的笑容,勸了司蓉:“郡主,他好歹是你的姑父、你的長輩,長幼有別,不該這樣大聲吆喝。”

    司蓉淡淡瞟了一眼韓夫人:“要你來當好人?”

    司元咳嗽了一聲,神色嚴肅,他重複了韓夫人說過的四個字:“長幼有別。”

    司蓉隻得閉了嘴。

    在布匹發放完畢之後,永昌王司元還是遵照承諾,單獨讓人叫了王敬來見。

    由於寧王宮所有的宮室都住滿了難民,所以永昌王召見王敬的地方隻能是在室外。

    那是在寧王宮舊花園的一個六角亭中,司元與韓夫人坐在其中,司蓉、陳濟、馬達等都侍立在周圍。

    桃葉扶著王敬,一起徐徐走進亭子,再次向司元和韓夫人見禮。

    韓夫人笑問:“王駙馬,說說你的“私事”吧!”

    王敬情知,有陳濟在此,所有真實境況遲早都是要公之於眾的,索性也就不必顧忌太多。

    他取出了那張“寶庫方位圖”,呈在司元麵前:“永昌藏有金庫八處,此為方位繪圖,草民的“私事”,就是將此獻給大王。”

    韓夫人先接了過來,數了一數,紙上共有七圖,然後轉呈司元。

    司元不過大概瞥了幾眼,又抬頭看王敬:“你知不知道,在你之前,已經有人拿來了一模一樣的圖?”

    王敬還沒來得及作答,桃葉忍不住先說了一句:“他那是盜版的!我們這個才是正版的!”

    司元、韓夫人、王敬都看了桃葉一眼。

    桃葉啞然一愣,又慢慢解釋:“我的意思是說……他是盜取我們的……是照抄的!”

    司元點點頭:“有何憑證?”

    王敬頷首答道:“金庫有八處,圖上隻有七處,憑證自然就是……第八處的位置。草民料想,先一步向大王獻圖之人,必然不知。”

    守在亭子外的陳濟聽到,有些小小的吃驚。

    他自從在永昌第一次看到王逸,便不曾讓王逸脫離他眼線的監視,直到王逸住進寧王宮,他的眼線也一直在寧王宮外守著,隻要王逸踏出宮門,就隨時跟上。

    在這樣的情況下,怎麽可能是王逸找到了第八處金庫、而他卻一無所知?

    他很快想到了另一種可能,那就是第八處金庫在寧王宮內……

    不過,司元並沒有問第八處金庫的位置,陳濟也就無法在此刻證實自己的猜測。

    司元沒有再問王敬,反而回頭看了陳濟一眼。

    韓夫人會意,呼喚道:“請陳公子過來。”

    陳濟上前,向司元、韓夫人一拜。

    韓夫人笑問:“這位姑娘說,你那圖是從王駙馬手中抄來的,你怎麽說?”

    “不瞞大王、夫人,臣之圖確實是從他那裏抄的,而且還是這位姑娘協助臣抄的。”陳濟淡淡一笑,承認得落落大方。

    桃葉驚愕得看了陳濟一眼,不知他葫蘆裏賣得什麽藥,但肯定不是最初那個藥了!

    司元也看著陳濟,發出了低沉的聲音,語速仍是慢慢的:“為何要抄?”

    陳濟瞟了王敬一眼,答道:“臣若不抄,他豈能到大王麵前獻寶?”

    司元與韓夫人相視一看,韓夫人道:“還請陳公子說明白些。”

    陳濟笑道:“大王和夫人有所不知,王家會千裏迢迢到永昌尋寶,皆是受孝宗所托,其所繪藏寶之圖,自然也是要獻給孝宗的。臣之父親生前一心追隨大王,臣承父親遺誌,才竊取此物,以獻大王。站在大王眼前的這位姑娘,原是臣的紅顏知己,不想卻被王駙馬拐了去,還把臣竊圖之舉透漏給了他。王駙馬情知臣要獻圖給大王、且恰逢孝宗薨逝,才順水推舟,投誠大王。”

    桃葉聽了,真想揍陳濟一頓!常言道,忠臣不事二主,陳濟這番言辭不是明擺著狀告王敬是個牆頭草、隨風倒麽?

    司元自幼便聽說過他祖父顯宗被迫逃亡時秘藏八大金庫的傳言,但並不確定那傳言是真是假,更不知金庫竟就在永昌,但能證實傳言真假、唯一擁有金庫線索的人,便是他的父親顯宗。

    顯宗受孟氏蠱惑,傳位於他的弟弟孝宗,那麽極有可能將金庫之事臨終告知孝宗。

    他憑直覺,覺得陳濟應該沒有撒謊,但他仍需真憑實據,因此又問:“有何憑證?”

    “憑證就是……王駙馬的父親王逸多年來多次尋訪永昌、多次給孝宗傳密信。”陳濟說著,從懷中取出一打信件,呈給韓夫人。

    韓夫人接過,又將信件轉呈司元。

    王敬望著那一打信件,感到當頭一棒。

    方才聽陳濟那一番陳訴,他並不稀奇,因為陳濟所言雖對自己不利,卻也屬實。

    可現在,看到這一打“證據”,他不能不震驚!

    那些都是王逸寄給孝宗司昱的密信,傳信者皆是王逸極其信任、且功夫極好、辦事利索的人,陳濟如何有機會得到那些信?

    王敬不能不親眼辯證一下那些信的真偽,他上前一步,向司元懇求:“草民能看一眼這些信嗎?”

    司元略點點頭,就將信給了王敬。

    陳濟在一旁,淡淡笑著:“王駙馬可看好了,王司徒的字,在咱們大齊國最負盛名,一般人可是模仿不來的!”

    王敬一一看過那些信件,竟真是父親親筆,且從日期較晚的信件內容來看,分明是在討論著、交流著前期信件的內容。

    這也就意味著,這些信是平安送到了孝宗手中的,那麽陳濟絕非是從送信人手中攔截到的這些信,而是直接從孝宗手中……

    王敬不敢再往下想……孝宗前不久才剛剛離奇薨逝,而陳濟前不久也恰恰不在永昌……

    陳濟又向司元一拜,諫言道:“大王,王家父子昨日事孝宗、今朝投大王,明日還不知會投靠哪一個!臣以為,似這般三心兩意之徒,應當就地正法!”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