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攤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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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司徒王逸下葬當日,夫人蕭睿竟也撒手人寰。此事傳出司徒府,成了一則令人納罕的奇聞。
不過,太皇太後孟氏很快對外散布消息,說是蕭睿久病在床,早已氣血消耗大半,受了丈夫病逝的打擊,也就撐不住了。
由於蕭睿臥床四年是個事實,這個看似合理的解釋輕而易舉就被認可了。
消息傳到梅香榭,桃葉明知王逸乃是假死,怎麽可能相信蕭睿是因受了打擊而緊步後塵?
桃葉想不明白這裏出了什麽問題,她很想去看看。
於是,她來見沈慧,懇求道:“我聽說司徒夫人亡故了,我想去祭奠一下,可以請假出去一天麽?”
沈慧坐在涼席上搖著團扇,聽了這話,淡淡一笑,眼中充滿疑慮:“據我所知,你在王家時,司徒夫人待你好像不怎麽好。你確定,你是想要去祭拜她?”
桃葉暗思,沈慧必然是在擔心自己一出門就跑路了,因此信誓旦旦地向沈慧保證:“你放心,我不會趁機逃跑,我欠你的錢,我會努力賺錢還的。隻是,我好歹也做過王家的媳婦,婆母死了,哪能不去拜一拜?”
沈慧聽罷,又是一笑:“既如此說,那司徒大人入殮時,你怎麽沒去拜一拜呢?”
桃葉愣住了,她的邏輯思維能力實在是有點差,連尋個借口都不能自圓其說。
“是不是……因為司徒大人乃是假死,而夫人是真的死了?”沈慧望著桃葉,臉上仍帶著若有若無的笑意。
桃葉一驚:“你……你怎麽知道?”
“在這建康,就沒有幾件事是我不知道的。”沈慧放下扇子,向憑幾上自斟了一杯茶,放在唇邊慢慢抿了一口:“王司徒早在十來年前就裝病離了京,所謂“病逝”,隻不過是不想再回來罷了。”
桃葉唏噓不已,她想,像沈慧這種連皇後之位都可以想不做就不做的人,肯定是一個厲害角色,消息靈通點也不該稀奇的。
不知不覺中,桃葉就跟沈慧打聽起來:“你知道的那麽多,那你肯定也知道司徒夫人的真正死因吧?”
沈慧點點頭,就如閑聊一般,輕笑道:“這事兒可不是什麽秘密,底下人早就傳開了,司徒夫人患有喘疾,最忌辣,公主隨手一把辣椒粉就給斃了命。”
“什麽?”桃葉眼睛瞪得圓圓的,她震驚極了:“她可是一品誥命夫人,名義上又是公主的婆母,怎麽能?”
“公主這次做得是相當過分,太皇太後也因此訓斥了公主,不過……”沈慧又搖起了小團扇,微微歎息一聲:“從前在宮裏,你也是知道的,無論公主做錯了什麽,太後的指責也就是走個過場罷了,到最後都會給她擦屁股呢。”
“那公主這次為何要做得這麽過分?”桃葉很好奇。
沈慧抬頭,望著桃葉,似笑非笑:“那還不都是因為你?駙馬回京就要找你,卻聽蒔花館的人說你受辱自盡,一時氣不過,揍了公主。公主豈能白白挨打?一分仇,百倍還,那才是她的為人呢!”
聽了這個緣由,桃葉心中一陣酸,這豈不是她連累了蕭睿嗎?
她想起了最後一次去看蕭睿的那天,蕭睿握住她的手,還給她看玉兒的嫁妝,她一直記得蕭睿那充滿希望的目光。
沈慧好似看穿了桃葉的心思,又笑道:“你放心,就孟氏母女這般能作,用不了多久就該作死了,司徒夫人的仇也就能報了。”
桃葉搖了搖頭,她所希望的是蕭睿可以好好活著,而不是孟氏母女能不能得到報應。
她又一次向沈慧懇求:“我還是想去祭拜一下司徒夫人。”
沈慧笑笑,目光變得和藹溫柔了許多:“真不是我不叫你去。你看,公主對待婆母尚且如此,若再一次見到你,會做什麽?我知你身懷異能,但你畢竟隻有一個人,公主身後可以有千軍萬馬,你隻有呆在我這裏才是最安全的。”
桃葉知道沈慧說這些話是為她好,可是當她知道蕭睿的死與自己有關,她是真心想去祭拜、致歉的。
“就算你去王家一趟,能僥幸碰不到公主,可王家的其他人也不歡迎你啊。王家大公子早把你當成半個凶手,還有你心心念念的情郎,他的女兒會不會更加仇視你呢?你就別去討人嫌了。萬一出事了,還得連累我為你出頭。”
桃葉點了點頭,她覺得沈慧說得很有道理。
想來,之前不就是因為玉兒整日給她臉色看,她才選擇早一步離開永昌、回到建康的麽?
至於王敦,對她有意見由來已久,無論她是滿堂嬌還是桃葉。他上次能接納她留下,完全是為了蕭睿的病,如今蕭睿已死,王敦的態度可想而知。
還有,她留心到了沈慧說的另一句話,王敬一回京就要找她,這究竟意味著什麽?
王敬在床上昏睡了一天一夜,終於睜開了眼睛。
陪在他身邊的隻有王敖。
“二哥,你醒了?”王敖嘴角揚起那麽一點點微薄的笑意。
王敬慢慢坐了起來,坐著想了很久,才慢慢想起昏睡前發生了什麽事。
王敖扶住王敬的肩背,安慰道:“你不要聽了大哥的話就自責,母親的病,我最了解,即便沒有這次這回事,她也活不了幾年。”
王敬低下了頭,他無法苟同王敖說的話,世人終有一死,可誰不想多活幾年?
他琢磨著王敖的話,又感到些許不對勁:“在母親心目中,你是最孝順的一個,如果她能多活幾年,不是你心中最期待的嗎?”
王敖沒有作答。
王敬又問:“家裏在辦母親的後事吧?你不去靈前守孝,守著我做什麽?”
“我不想看見大哥。”王敖冷不丁地甩出這麽一句。
王敬更覺得吃驚:“你怎麽了?”
王敖又沒作答。
王敬試探性地問:“就因為他打了你?”
王敖隻是冷冷笑了一下。
王敬深吸一口氣,似乎明白了:“看來,我離家這四年,你們相處得不太好。”
“難道因為我學了醫,伺候母親就是我的天職嗎?”王敖笑著,又笑不出來:“每當母親犯病,我若不在,就是一頓臭罵。我難道就不需要出門嗎?我難道就得每日每夜都守在家裏嗎?”
王敬伸手摸了一下王敖的臉,他意識到,王敖哭了。
王敖推開了王敬的手:“我想,你們大概都忽略了我的年紀。你們在我這麽大的時候,都已經做父親了,我卻至今光棍一個。母親病得一塌糊塗,誰會操心我的事?”
王敬安撫道:“按理說,大嫂該為你留意一門親事。她可能是太忙,給疏忽了……”
“你別提大嫂了!”王敖打斷了王敬的話,仍是憤懣的語氣:“自打我丟了醫正的差事,她三天兩頭跟下人們說要節約開支,殺雞給猴看呢?”
王敬不知該說什麽,隻是歎氣。
“我已經想好了,反正母親已經走了。辦完母親的喪事之後,我要離家去遊曆,做個赤腳醫,還能養活不了我自己?我才不要沾誰的光!”
王敬點頭,默默盤算著未來王家的命脈:“或許,你可以及早去找父親。大哥有官位在身,有很多不便。你走著倒是容易,走一個,算一個。”
王敖沒大留心王敬的用意,隻是計劃著自己的事:“我也想過去找父親,但是在離京之前,我得先找到桃葉。”
“找桃葉?”王敬有些不解。
王敖覺得,已經到了該攤牌的時候,他表現出極其認真的態度,告訴王敬:“等找到桃葉,如果你以後能照顧好她,我敬她是嫂。如果你照顧不好她,我就替你照顧她。”
“你喜歡桃葉?”王敬一臉驚愕。
王敖無奈地笑了:“所有人都知道我喜歡她,隻有你是個大傻瓜!”
王敬愣怔了一會兒,又搖頭:“不行。我們是親兄弟,她已經做過我的女人,你再娶她,那成了什麽了?”
“我不在乎。”
“我在乎。”
“你在乎沒用。”王敖回應得極快,他一本正經地看著王敬,自認為言之有理:“你說了不算,她說了才算。你隻知道懷念你的發妻、顧忌你女兒的心情,你忽略她的感受,四年都沒碰她一下,你還有什麽資格過問她的事?”
王敬再次吃了一驚:“她居然連這種事都跟你說?”
“那有什麽?”王敖滿不在意。
王敬不知還能說什麽,他想起桃葉離開永昌的那一天,塞給他了一紙休書。
她既然已經休了他,他當然沒權利幹涉她的事。
再麵對王敖,他忽然覺得很別扭。
他勉強出一絲笑意,對王敖說:“我們不能一直在屋裏坐著,你該去母親靈前,做好你分內之事。”
王敖問:“難道你不該去嗎?”
“我得換件衣服,收拾一下,你就先去吧。”
王敖點頭,就離開王敬的房間。
走出房門之後,王敖又覺得王敬好似是故意支開他,他便沒有立即離開,而是躲在一側的牆角處。
果然,如他所料,王敬換了衣服之後,並沒有去靈堂,竟朝另一個方向走了。
王敖輕手輕腳跟著,隻見王敬拄著手杖,慢慢走出後門,往街上走去。
他猜不出王敬此刻是要去哪,便緊隨王敬,悄悄跟蹤著。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