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作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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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敬聞此言,頓時隻覺得腦子裏空蕩蕩,一陣發昏,後退兩步,差點撅過去。

    “二哥……二哥……”王敖忙扶住了王敬。

    司姚嚇了一跳,忙走了過來,緊張兮兮地拉住王敬的胳膊:“你……你要不要緊?”

    王敬胸中怒火燃燒,突然一拳捶在司姚臉上。

    司姚不防,蹲坐在了地上,準備站起時,覺得鼻子好疼,伸手一摸,兩個鼻孔竟都在出血。

    “你……你居然敢打我?”司姚咆哮著。

    幾個丫鬟忙來扶司姚,又拿手帕擦鼻血,一陣忙亂。

    王敬恨不得將司姚千刀萬剮,哪能一拳就收手?他隨即揮起手中的手杖,又朝司姚打過去。

    司姚嚇得大叫起來。

    丫鬟們拚命阻攔,都朝外喊著:“快來人啊!駙馬要殺公主!”

    王敖眼見外麵侍衛衝了進來,忙拉住王敬:“活要見人,死要見屍,我們不如先去問問蒔花館把人埋在了哪。”

    王敬點頭,於是兩人掉頭往外走。

    一群侍衛持劍站在門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對王敬動手。

    “閃開。”王敬厲聲吆喝,隻管推開侍衛們走了出去。

    司姚朝王敬背影大吼:“你給我站住!”

    王敬、王敖都不理會,反而走得更快。

    出了宮門,王敖又對王敬說:“蒔花館可不近,我們最好就近借兩匹馬,再趕過去。”

    王敬卻應聲道:“我在永昌這幾年極少出門,許久不曾騎馬,早就生疏了。你借一匹馬便好,我與你共乘。”

    王敖點頭,就去附近尋來一匹馬。

    走在路上,王敖心裏亂糟糟的,一會兒想著公主說桃葉已死,不知是真是假;一會兒又想起王敬在安壽殿參拜太皇太後那個情景,實在有點離譜。

    他越想越覺得不對勁,越想越覺得王敬不正常。

    他回憶起,王敬剛到家、下馬車時,先是原地佇立了挺長時間,而後在玉兒來打招呼之後,王敬才走來發聲,好像反應遲鈍似的。

    他還回憶起,昨晚去探望母親,王敬臉上絲毫沒有驚訝之色。

    這幾年蕭睿急劇消瘦,每個來看望的人都會吃驚不已、感歎一陣,而王敬與母親四年未見,見到時怎麽會麵對母親的變化那麽平靜?

    他們到了蒔花館門外不遠處,剛下馬,就有幾個濃妝豔抹的姑娘迎了過來,挽住王敖的胳膊:“這不是王家三公子麽?”

    她們又看到拄拐的王敬,揣測著:“這位……莫非是駙馬爺?”

    說著話,姑娘們也來拉王敬。

    王敬從未涉足過風月場所,對這般熱情感到十分別扭,忙推開了這些姑娘,乃問王敖:“你與她們很熟?”

    “不是不是……我以前就來過一次,還是被一個朋友拖過來的,我可從不曾在這兒過夜……”王敖解釋的樣子有點緊張。

    王敬半信半疑,也不大理會這些,隻要求著:“我不進這樣的地方,你把老板叫出來,就在外麵問話。”

    王敖點頭,於是陪笑著向姑娘們說:“我們還有要緊事兒呢,煩請姐姐們把你們媽媽叫出來,我二哥有話要問。”

    姑娘們覺得十分無趣,隻好進去叫媽媽。

    老鴇得知是駙馬來問話,趕緊出來,就在門外滿麵堆笑地向王敬、王敖請安。

    王敖便問:“一個多月前,公主是不是將一個叫做桃葉的姑娘送到了你們這兒?”

    “桃……桃葉?”老鴇好似丈二的和尚,支支吾吾地說:“我……我好像不太記得……”

    王敬聽得出是推脫之辭,感到十分可氣:“公主有沒有來送過人你都不記得嗎?難不成要我們把你帶到公主麵前對質?”

    “有有有……”老鴇為難極了,她之前已經跟公主的管家趙四說過桃葉跳樓死了,現在哪好改口,隻得硬著頭皮扯謊:“她……她跳樓死了……”

    王敬已經猜到老鴇會這麽說,為辨真偽,他隻能刨根問底:“埋在了哪?”

    “埋……”老鴇看了看王敖,又看看王敬,舌頭又如打結了一般:“我……我想不起來了……”

    王敬的目光仍舊無神,冷冷問了句:“若實在想不起來,不如請你去我們家慢慢想,如何?”

    老鴇聽了王敬這句話,更嚇得膽戰心驚:“不……不用,我想想……我再想想……”

    左右躊躇著,她低聲問王敖:“那桃葉姑娘,究竟是駙馬爺的什麽人?”

    王敖不知該如何描述桃葉的身份,隨便給了個相對合理的答案:“她是我二哥的妾室。”

    “駙馬爺的……妾室?”老鴇這次徹底懵圈了,若說桃葉沒事,便是欺騙公主;若仍然繼續謊言,便是得罪駙馬。

    “哎喲……頭好暈啊……”老鴇忽然兩眼往上一番,向後昏倒在一個姑娘肩上。

    “不好了,媽媽老毛病又犯了。就請駙馬爺和三公子改日再來問吧!”幾個姑娘忙忙扶著老鴇回去,躲開了王敬、王敖。

    王敖見如此形狀,料想那老鴇必是裝暈。

    他頓時感到安心了許多,跟王敬分析著:“來之前我就在想,蒔花館經營多年,從來沒出過逼死姑娘的事兒。更何況桃葉姐姐異於常人,哪能輕易死去?這麽一看,我更覺得,他們必是不小心讓桃葉給逃了,然後無法對公主交差,索性就說是死了。”

    “可是,她如果逃了、自由了,為何不來跟我們說一聲?”王敬仍然憂愁著,充滿疑慮。

    王敖瞄了王敬一眼,想起桃葉吐槽的那些話,忍不住諷刺了王敬:“反正你又不關心她,她不論去哪,還犯得著專程來告訴你麽?”

    王敬低頭,默默轉身,拄拐往回走。

    王敖牽著馬走在一旁,就質問起王敬來:“我聽說,你倆在永昌拜了天地,你究竟是不是真心娶她?”

    王敬不答。

    王敖看著王敬不言不語、隻是走路,不由得替桃葉生氣,嚷嚷著:“你要是不待見她,就別占著位置、耽誤她青春!有人喜歡她很多年了,就等著你騰地兒呢!”

    王敬突然停住了腳步。

    王敖也隨之停步,心裏一陣不自在,他想,他們畢竟是親兄弟,公然說出這樣的話,或許不太合適。

    “你說的人,是陳濟嗎?”王敬終於發了聲,卻又搖頭:“不成。他若覬覦桃葉,我就更不能騰地方了。”

    “啊?”王敖愣住了,竟不知如何繼續這番談話。

    他呆呆看著王敬,隻見王敬收了手杖、慢慢上馬,自始至終都不曾把目光投向自己。

    王敖隻好也上了馬,無精打采地勒住韁繩,尋路走回了家。

    夕陽落山時分,他們在司徒府後門下馬,隻見後門大開,王敖想叫個下人把馬牽走,卻連一個守門的人也不見。

    家裏好像有點不對勁。

    王敖快步進了後門,隻見滿地狼藉,到處都是雜亂碎片,或是瓷器花瓶、或是玉石翡翠,連同折斷的花草樹枝,一起散落在地上。

    王敬也走了進來,一腳踩在了一個碎瓷片上,腳底的疼痛讓他差點摔倒。

    王敖忙扶了王敬一把,他又一次注視了王敬的眼睛:“二哥,你看不到地上這麽尖銳的瓷片嗎?”

    王敬沒有說話。

    王敖又看了一眼狼狽的院子,想起了公主剛嫁過來那個夜晚,因王敬新婚之夜出門尋前妻,公主讓人將院中能砸之物全部雜碎,就是眼前這個場景。

    可不同的是,那次公主砸了東西後就去睡覺,周雲娘帶著下人們收拾了半天。

    這次同樣的一地雜碎,卻沒有一個下人。

    王敬和王敖往裏走了一段,隱隱聽到西院有哭聲,心中都警覺起來,就往西院走。

    果然,幾乎所有人都在西院,到處都是一片嗚咽之聲。

    有幾個丫鬟看到了王敬、王敖,都哭喊著:“二公子、三公子,你們總算回來了……”

    王敖忙問:“是公主來過?”

    隨著王敖的聲音落地,蕭睿的房門被打開。

    玉兒從屋內跑了出來,奔到王敬懷中,大哭著問:“爹爹怎麽才回來?祖母剛才一直都在念叨你……”

    王敦也出現在蕭睿房門口,淚眼模糊地瞪著王敬、王敖:“你們兩個還知道回來?”

    王敬聽得心裏發慌,他拉住玉兒,聲音顫抖起來:“你祖母……她……她怎麽了?”

    “混賬公主剛剛來,朝祖母臉上扔了一把辣椒粉。沒等到大夫趕來,祖母已經上不來氣了……”玉兒說著,痛哭不止。

    王敬頓時感到心涼了半截。

    王敖慌慌張張奔到蕭睿房門前,還未進門,就被王敦一巴掌打得跌在地上。

    “你不是為母親才學醫的嗎?母親需要你的時候,你死哪去了?我到處找你不到,從外麵找大夫回來,你覺得還來得及嗎?”王敦咆哮著,眼淚橫流。

    王敖已經明白,什麽都來不及了,他從王敦身側擠進房門,一眼看到周雲娘和一雙兒女王耿、王環都哭得如淚人一般,而蕭睿靜靜躺著,麵色如土。

    他的腦袋像是被五雷轟了一樣,他想起昨晚母親還在期盼著與相別十數年的父親團圓,而今再沒了機會,一下子放聲大哭起來。

    王敬聽著王敖的哭聲,也踉踉蹌蹌往前走了幾步。

    王敦過來,照樣也是一個嘴巴,打在王敬臉上:“你那麽有能耐對公主動手?你怎麽沒本事護家裏周全?”

    王敬被玉兒扶著,沒有摔下去,他隻是站著,麵無表情,像一個空殼。

    王敦指著屋內的王敖、又指住屋外的王敬,痛心疾首:“你、你們成日嫌我太過迂腐,你們看不上我的“識時務”。我倒想問問,你們那麽有脾氣、有個性,誰能撐起這個家?”

    周雲娘從房內走出,勸著王敦:“別說了,他們也和你一樣心痛,他們也不想這樣……”

    王敦卻打斷了周雲娘的話,吼聲如雷:“他們都被那個狐狸精給迷住了!他們都是害死母親的幫凶!”

    這兩句話,如同利劍劈在王敬頭頂上,他一瞬間想起了太多:滿堂嬌的被迫離家、無辜慘死;玉兒的毀容、未過門已被夫家嫌棄;桃葉的失密無蹤;母親的性命……

    “我到底是作了什麽孽?”王敬低聲問了這麽句話,也不知是在問誰,他突然大笑起來,大笑不止。

    玉兒看著,害怕極了:“爹爹……”

    眾人目睹王敬癲狂的笑,都有些心驚,隻見他仰天大笑,笑聲傳向四方,未幾,又一下子昏倒在地上。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