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第三種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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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敬站在圍觀的人群中,聽完了徐慕和司修一唱一和應對孟氏族人的好戲,大概明白了宮中之事,也猜出了徐慕的計謀。

    可是,孟氏族人是絕不會就此善罷甘休的。

    既然太子摻和進了這件事,他的女兒王玉遲早也會卷入其中,這讓王敬有了更多擔憂。

    他這趟本來就是要跟女兒辭行的,眼下更需見一麵才好。

    於是他來到延明殿,求見太子妃。延明殿的人卻告訴他,太子妃去了安壽殿。

    安壽殿?那不是孟太後的寢殿嗎?

    王敬拄拐,又來到安壽殿。

    安壽殿正布置靈堂,白茫茫一片,所有宮人都在四處忙碌著,靈堂正中隻站著一個左顧右看的王玉。

    “父親……”王玉心中忐忑,看到王敬,好似看到救星一般,快步迎了過來,挽住王敬的手臂,含淚傾訴著:“韓夫人排了守靈次序,頭一晚就叫太子和我來守。可方才徐大人派人來告訴我,太子受了重傷,不能來了……”

    話未完,王玉已是淚珠滾落:“太後遺容實在是……我連看都不敢看,真不知該怎麽度過這一夜,還好父親來了……”

    王敬不禁一聲歎息,誰承想女兒才剛嫁入宮中就遇到這樣的大事?

    留下陪女兒守靈倒也沒什麽,隻是他今早離開梅香榭時曾與桃葉相約了今晚見麵、商議離京行程的,他真的不想失約。

    可王玉這般害怕、這般無助,他又豈能置之不顧?

    王玉攙扶王敬往裏走著,先長篇大論講述了司姚行刺司元、陳濟擋刀等事,又低聲告知王敬,說是韓夫人來了一趟安壽殿,安排孝宗遺妃等宮中女眷輪流守靈事宜,再回式乾殿時竟發現官家悄悄出宮去了……

    王敬都耐心聽著,從頭到尾沒有在王玉麵前提過桃葉。

    趁王玉忙別的事暫離王敬身邊之時,王敬趕緊找到陪王玉嫁入宮的秀萍,吩咐秀萍去梅香榭給桃葉捎口信,並囑咐秀萍不得將此事告訴王玉。

    秀萍得令,立刻來到梅香榭,將王敬的話原原本本轉述給桃葉。

    桃葉聽了,不由得苦笑。

    在王敬離開梅香榭時,她便擔心王敬會一去不回,如今,他果然失約。

    宮中從來都不是一個平靜的地方,王玉既然做了太子妃,攤上的大事小事必會源源不斷,若是王敬總也放心不下女兒,失約的又豈會隻是這一次?

    桃葉失魂落魄地站在窗前,百無聊賴,隨意望著窗外遠近的景致。

    遠處,有秦淮河,河流上時不時有船隻飄過;近處,是梅香榭的後院,因天色漸晚而變得靜謐。

    不經意中,桃葉目光左移,恍惚看到沈慧的閣樓外有個人持劍佇立,不像是梅香榭的人。

    她心生好奇,盯著那人仔細看了看,覺得好像是在永昌見過的、曾與陳濟一同練兵的將軍尚雲。

    尚雲為人一向低調,入京受封為大司馬之後,一直深居簡出,因此除了永昌舊人、同朝為官者,外頭極少有人認得他。

    可他……怎麽會出現在梅香榭?

    桃葉感到了一些不對勁,忽想起方才秀萍傳話的內容,乃是“孟太後昨夜薨逝,太子妃膽小,今晚守靈需安豐侯相陪,不得已失約,請姑娘見諒。”

    這裏的重點,應該是“孟太後昨夜薨逝”。

    沈慧昨天入宮徹夜未回,王敬分析說宮中可能有大事發生,想來這件“大事”應該就是孟太後之死吧?

    桃葉好像明白了,她忍不住走出房門,下樓到後院,慢慢走近沈慧的閣樓,想真真切切看一看,以確認那守門之人究竟是不是尚雲。

    “桃姑娘。”沒等桃葉完全靠近,尚雲先開了口。

    桃葉心中一驚,不得不走到尚雲麵前,雙手合在腰間,輕輕一拜:“尚將軍。”

    “桃姑娘既然來了,就請逗留片刻。”尚雲臉上,沒有笑容,也並不冷漠,像個慣常執行任務的軍人。

    桃葉有些疑惑:“什麽意思?”

    尚雲答道:“在這梅香榭,桃姑娘是唯一認得我的人,你也應該猜得出我是在為誰守門。為免暴露行蹤,隻能委屈姑娘暫且留步。”

    桃葉當然知道,有資格使喚尚雲守門的人,隻可能是司元。

    而尚雲絕不會像陳濟一樣對她放水。

    她抬頭仰視閣樓,遙望著從沈慧房中透出的點點燭光,惴惴不安。

    在那被燭光照得通亮的精美室宇內,沈慧斜坐在貴妃榻上,一手支著側額,一臉不以為意的輕佻姿態。

    在她對麵,司元身著便裝,正襟危坐,神色莊重。

    他們之間橫著一張玉幾,玉幾上沒有香茶、沒有美酒,隻有一把雕刻著“元”字的陳舊短刀。

    這般對坐,不知已經僵持了多久。

    “官家若要興師問罪,隻管抓了我便是。隻要你向天下臣民公示元凶,自然就能洗清你“暗殺嫡母”的惡名了。”沈慧言語之間,還嗤嗤發笑,略略瞟著司元。

    司元望著沈慧那副不正經的模樣,除了無奈,還是無奈:“你成心要逼我擔下這個罪名,是嗎?”

    “喲……這話說得……您是高高在上的帝王,我不過一介商賈,怎麽敢呢?”沈慧陰陽怪氣,仍是嗲嗲的腔調。

    司元閉著嘴,唇齒之間卻傳出微微的磨牙聲,眼睛直直瞪著沈慧。

    沈慧繼續嗤笑,淡淡歎息:“多好辦的事,您偏要穿成這樣,貴足踏賤地,跟我促膝長談。犯得著麽?”

    “你鬧夠了沒有?”麵對沈慧一而再作妖,司元終於忍不住了,一掌拍在玉幾上,震得短刀都發出微弱的晃動聲。

    他站起,幾步跨到沈慧身邊,俯下身,雙手按住玉幾,是那般痛心疾首:“就算你再怎麽恨我,你至少要為蓉兒著想吧?她好不容易才過上幾天安穩日子,如果我倒了,她還能安生嗎?”

    沈慧冷冷一笑,半仰著頭,與司元相對的目光中充滿仇視:“你倒好意思這麽說?你為了將來兒子能坐穩皇位,不惜犧牲掉女兒的終身幸福。

    那陳濟是個什麽東西?心狠手辣、詭計多端,前頭戀著桃葉,後頭又勾搭上了太醫令的女兒田樂,嫁給這種人,她這輩子都毀了!”

    “所以,你就想出這種招數來報複我?”司元的眼中滿是失望,悲哀地搖著頭。

    “對。我就是要報複你。”沈慧臉上的笑意漸漸消失,換了陰冷之色:“你那麽愛惜名聲、那麽愛惜顏麵,你的自尊,你的驕傲高於一切……為此,你寧可搭上親生兒子的命!”

    話風轉到這裏的時候,司元的眼底泛起些許悔恨,底氣也不似方才那麽十足了。

    他慢慢直起身子,目光旁移,輕輕道了句:“我沒有想到他會死在路上。”

    “你沒有想到?”沈慧又一次笑了出來,笑聲中邪氣彌漫。

    司元聽得耳中聒噪,心中發怵。

    突然間,沈慧的笑聲戛然而止,猛地大聲喊問:“你怎麽可能會沒想到?”

    司元驚了一下。

    “你明知他正在發燒,卻堅持啟程,一刻都不願逗留。我跪下求你……你竟大發雷霆……說什麽“寧可站著死,絕不跪著生”……”沈慧笑著、笑著,眼角淚珠滑落。

    她忽而又一次厲吼:“可是你沒死,他死了!”

    司元靜靜站著,沒有說話。

    “你怎麽不去“站著死”呢?你那麽有骨氣,怎麽覥著臉去白家吃軟飯了呢?”沈慧繼續大聲喝問。

    司元凝視沈慧,深吸一口氣,咬著牙,隻是隱忍著。

    轉瞬間,沈慧又拈著手帕,往靠背上一仰頭,恢複了她原先輕浮的坐姿。

    “人,我已經替你殺了。後路,我也替你想好了。你有兩個選擇,要麽,你就默認罪名,讓孟氏一族替你傳揚什麽“大不孝”、“過河拆橋”;要麽,你就抓出元凶,我保證供認不諱。

    你放心,我一定會在死之前讓真實身份公之於眾……到時候,人人都得稱讚你的發妻好風流呢!居然一身事兄弟兩人……”說到這兒,沈慧不禁大笑起來,笑得前仰後合。

    那搖曳的身姿,恍若一朵帶刺沾血的玫瑰,看得司元眼花繚亂;那癲狂的笑聲,猶如伴隨風馳電掣的雷鳴,聽得司元震耳發聵。

    司元隻覺得天旋地轉,胸口劇痛,一下子噴出一大口血來。

    眼見鮮血濺地,沈慧頓時止住了笑,徐徐抬頭,注視著司元。

    司元四肢無力,搖搖晃晃著,不慎撞倒了身側高高的燭台。

    銅製的燭台轟然倒下,砸得地麵好大一聲響。

    沈慧不由自主站起,往前走了一步,伸手想要去扶司元,卻忽然聽到樓梯上傳來一陣腳步聲,忙又縮了手、坐回原地。

    原來是樓下佇立的尚雲聽到響聲,深感不妙,趕緊快步狂奔上樓。

    桃葉腦袋一直亂糟糟的,不及細思,不知怎麽就跟著尚雲一起闖進了沈慧的屋子。

    “官家……”尚雲慌忙扶住司元。

    桃葉站在司元身後,看著地上的血、倒下的燭台、熄滅滾落的蠟燭,心驚肉跳。

    司元搭著尚雲的手臂,緩緩向後轉身,目光對準桃葉:“是你把她放進宮的?”

    桃葉記得,王敬交待過“如果是官家親自審問,你就不要隱瞞了,要實話實說。”

    “是……是我……但我沒想到……”桃葉很緊張,支支吾吾:“我以為她隻是……隻是去見想見的人……我以為隻是成全最平凡的親情……”

    然而,在桃葉坦誠之後,司元的臉色極差,轉頭便吩咐尚雲:“傳朕口諭,桃樂丞藐視國法,致太後殞命,即刻打入死牢,明日午時問斬。”

    桃葉目瞪口呆,行凶殺人的沈慧絲毫沒有被問責,而她這個無心放水的從犯竟是死罪?

    “明君果然是明君,隨時可以有第三種選擇。”沈慧露出陰冷的奸笑,蔑視著司元。

    下一刻,桃葉恍然意識到,她剛才理解錯了,她並非被視為從犯,她壓根是被用來頂罪的!

    司元竟然要她替沈慧承擔謀害太後的罪名?

    “憑什麽?”桃葉忍不住喊了出來。

    司元沒有理會桃葉,也沒有搭理沈慧,他倚著尚雲,艱難地往外走,不想才剛走出兩步,一下子昏倒在地。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