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道不同,不相為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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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桃葉定睛一看,如她所料,跪在她麵前的正是張小宛。

    在這宮中,會這樣冒昧跑來跟她求助的,也隻有這個人了。

    “姐姐……我為孟太後命案所寫的供詞都是被逼的……我隻是想活命……我不是有心要害你的……”小宛哭哭啼啼,又擺出了她那副楚楚可憐的姿態。

    桃葉深吸一口氣,當初孝宗莫名其妙駕崩,張小宛就把罪名推到了她頭上,這次又發生這樣的事,她已經見怪不怪了。

    她淡淡地問:“你憑什麽認為我有能力幫你?”

    “太子妃稱你一聲母親,官家也很欣賞你……隻要你開口,我一定就有活命的機會……”

    “那你又憑什麽認為我會救你?”

    “我相信姐姐的為人,一定還顧念我們昔日的姐妹情分……”

    桃葉想笑又笑不出,也許她太容易對任何人都留有情分,才讓張小宛有所期待。

    不過,孝宗之死、孟太後之死,這兩件事有太多相似之處,桃葉不能不好奇。

    “二哥,我想和張淑媛單獨聊一會兒,麻煩你回避一下。”桃葉支開王敬,並非她需要隱瞞王敬什麽事,而是她覺得,有王敬在這兒,張小宛很難暢所欲言。

    王敬點頭,就先往前頭去了。

    桃葉扶張小宛站起,離了此處,另尋了一片空曠之地,因為隻有這樣的地方附近不宜藏人,遠處的人就算能看到,也不可能聽到。

    “謝謝姐姐還肯認我……”小宛拉著桃葉的手,仍然紅著眼睛。

    桃葉則是冷冰冰的模樣,說起話來也淡漠無情:“我真的很佩服你,孝宗死的時候,你就是見證人;孟太後死了,你又成了唯一的人證。你看起來最是軟弱,手中卻像握著免死金牌一樣,每一次都能全身而退。你這樣的人,還需要我來幫?”

    “不……不是那樣的……我雖被封妃,卻出身卑微,所以每次有了不好脫身的事,大家就都會丟給我……”小宛低著頭,哼哼唧唧。

    “其實我已經知道,害死孝宗的凶手是陳濟,你基本算是幫凶;我也知道,害死孟太後的凶手是沈慧,你……是又做了一次幫凶嗎?”桃葉疑惑地看著小宛。

    小宛連忙搖頭:“不是……我那晚給太後守夜,中間上了一次茅房,回屋就發現沈皇後……我沒敢進去,我害怕她連我也滅口了……我就藏在外麵……直到她離開……”

    “原來如此?”桃葉琢磨著這個說法,也基本覺得可信,又問:“逼你寫供詞的人,是官家嗎?”

    小宛弱弱答道:“出麵的是韓夫人,應該是官家的意思……”

    桃葉聽了,感到很是納悶:“你既是奉官家之命辦事,自然不會有錯處。還有什麽需要向我求助的?”

    “孟氏幾乎算是滅族了,殘留者唯有孝宗所遺妃嬪,我聽見韓夫人的婢女說……孝宗遺妃本就是以侍奉太後為名留於宮中的,如今太後薨逝,待下葬之日,會被賜以殉葬,到地下繼續侍奉太後……那將是最好的借口……我與孟氏一族雖無親無故,但我也是孝宗遺妃啊……而且……我知道的事實在太多了,想活……便更難了……”小宛說著,又潸然淚下。

    “這幾年,我在宮中舉步維艱……我好想做回平民百姓,我真的隻想過平常的日子……”小宛拉住桃葉的手,哭著哀求:“求姐姐在官家麵前求個情,放我出宮去吧……”

    桃葉看著小宛哭得那般傷心,且這番訴求也完全在情理之中,不知不覺就心軟了。

    “我可以試試,但官家能不能賞臉,我一點把握都沒有。”無意識中,桃葉已經應承了下來。

    小宛喜不自勝,又噗通一下跪倒:“多謝姐姐……”

    結束了與張小宛的會麵,桃葉又一次與王敬同行,走在去往式乾殿的路上。

    踏入式乾殿,看著庭院中的一草一木,桃葉仿佛又一次看到了昨日的烈火箭雨,被燒成灰的孟氏男丁、被射殺的老少女眷,她感到心又一次被深深刺痛了。

    她再審視走在她身側的這個男人,在他走過這片土地的時候,悉如平常,看不出一絲一毫的波瀾。

    可桃葉從那裏走過的時候,隻覺得每一步都如同踩在鮮血之上,短短幾步,毛骨悚然。

    她想,也許他們真的不應該在一起。

    中齋門外響起一聲召喚:“官家宣安豐侯、桃姑娘覲見。”

    王敬和桃葉一同走進殿內,隻見司元在正中端坐,一旁服侍的仍是韓夫人,兩人皆依禮叩拜。

    “安豐侯自打做了國丈,可比以前膽大妄為得多,不僅從死牢裏撈人,還敢大大方方帶進宮中,連朕的兒子都被你訓教得更有出息了。”司元帶著漫不經心的微笑,好似閑話家常那般隨意。

    可桃葉聽到這些話,心卻砰砰直跳,那種緊張,或許是來自於對君心的畏懼,也或許是來自於對替罪的不甘。

    王敬頷首,恭謹答道:“若官家不允,臣自然寸步難行。”

    “你倒擅長猜度人的心思……”司元略點點頭,似笑非笑:“事既成,今日對朕有所求嗎?”

    桃葉微微側目,瞟了王敬一眼,此刻輪不到她開口,不然她真想嘲諷挖苦一番:這麽大個功勞,可要好好邀賞,畢竟是把人家燒成骨灰換來得呢?

    王敬再次向司元躬身一拜,果然就說出了一個訴求:“臣隻有一個心願,請官家開恩,廢除臣與司姚長公主的婚姻。”

    聽了這個要求,司元不禁眉頭蹙起,他當然記得,在他登基為帝那日,王敬所求的就是這個,時至今日,竟然還是這個。

    “臣知道,當初官家不肯下旨廢除此婚事,是因為顧忌著孟氏一族。如今孟氏一族已然覆滅,長公主也是戴罪之身,廢除婚事理應合情合理了。”王敬目光無神,言語中充滿苦澀,又重申了所求之事。

    司元笑看著王敬,似乎有些好奇:“你攛掇太子除去孟氏一族,難道就是為了與長公主和離?”

    “是,也不全是。”王敬看起來很誠實,坦然答道:“臣擔心太子生性純良,遲早被孟氏一族拖累,臣隻有一個女兒,自然想護她周全。”

    司元點點頭,還是疑惑著:“朕已經下令讓長公主終身禁足於公主府,她也老早就不影響你的生活了,所殘存的不過一個虛名而已。你為何大費周折,定要把這名分也撇得幹幹淨淨?”

    “為了在臣死後,能順利與發妻滿氏合葬。”王敬回答得很利索。

    不知為何,在聽到這句回答的時候,桃葉的眼淚竟然悄無聲息地流下,他所做的每一件事,要麽就是為了摯愛的亡妻,要麽就是為了亡妻留下的唯一骨血。這一點,從不曾改變過。

    “就為了這個?”司元的眼神中,帶著一種不可思議。

    然而王敬的神情始終如一:“是的,僅此而已。”

    瞎子當然看不到身旁女子無聲的淚水,但司元和韓夫人都看到了。

    韓夫人挑著眉毛,打趣般笑問:“桃姑娘怎麽哭了?”

    “奴婢替安豐侯感到高興,一個念想,藏在心裏多少年了,如今夙願得成,該是多麽天大的喜事呢?”桃葉嘴角微揚,閃爍淚光的眼角也漸漸被控製住了。

    王敬靜靜聽著,默不作聲。

    司元手扶桌案,搖頭微笑,又抬頭看桃葉:“桃姑娘今後有何打算?”

    桃葉雙手合在腰間,輕輕一拜:“官家已經對外宣稱奴婢死於獄中,而京城認得奴婢的人又極多,哪還由得奴婢選擇?也隻能飄然遠去,了此殘生罷了。”

    “聽桃姑娘這意思,是在責備朕了?”

    “奴婢哪敢?”也許是桃葉心中原本存著一股不忿,不經意間流露,突然聽到司元那樣問,讓她心中猛然一驚。

    “朕為應付孟氏之事,故意冤枉了你,你若心存怨氣,也在情理之中。”司元手抵側額,稍作思慮,又望一眼王敬和桃葉,輕聲笑問:“不如……朕為你們賜婚,婚禮風光大辦,作為補償,如何?”

    桃葉想也沒想,便一口給回絕了:“不必了,奴婢與安豐侯道不同,不相為謀。”

    這句話,王敬聽得清清楚楚,隻是沉默著。

    “道不同,不相為謀?”司元低聲重複了一遍,望著桃葉,臉上的笑意似有若無:“不知是哪條“道”?”

    桃葉心中,又是一驚,她原本隻是心中不痛快,不願在這樣的情況下接受賜婚,然而緩過神來,才意識到自己思慮不周。

    縱然她心中對王敬的作為憤憤不平,可司元顯然是讚賞的,她豈能當麵批判?

    她必須得趕緊回答司元的問話,不得已,隻得換了種說法:“官家抬愛,奴婢本該感激不盡。但奴婢與安豐侯早有舊情之事,滿城皆知,如今官家廢除他與長公主之婚姻,而轉頭就賜婚奴婢,旁人會如何說?是外室轉正?外室把正室擠出去了麽?”

    言至此處,桃葉不禁一陣苦笑,輕輕搖頭:“安豐侯或許可以不在意名聲,但奴婢是個女子,不能不在意。”

    司元點了點頭:“你說的,似乎也有理。但朕不想欠著你,該賞些什麽好呢?”

    這個時候,桃葉想起了張小宛。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她不得不開了口:“奴婢鬥膽,想問官家一件事。孝宗遺妃當初是為侍奉太後而留於安壽殿的,如今太後仙去,不知官家打算如何處置她們?”

    未等司元發話,韓夫人先插了嘴,那腔調怪怪的:“桃姑娘怎麽關心起她們來了?莫不是半路被哪個攔截教唆了,才來管這檔子事的吧?”

    桃葉心中咯噔一下,她早該料到,宮中沒有一處不在司元的眼線之內。

    她不得隱瞞,唯有實話實說:“官家恕罪,奴婢有此一問,確實是受張淑媛所托。”

    韓夫人笑盈盈,捏著司元的肩,陰陽怪氣:“臣妾恍惚聽說,桃姑娘與張淑媛從前有些過節,那過節似乎還不小呢。”

    桃葉不敢隱瞞,隻好老實交代:“啟稟官家,孝宗駕崩之時,張淑媛曾誣陷奴婢謀害孝宗,奴婢險些因此送命,不可能對她不怪罪。但我倆曾同在長公主府中伺候,那時也情同姐妹。奴婢覺得,情分還是應該大過恩怨。”

    “是這樣?”司元饒有深意地點點頭,卻順著這話問出另一個問題:“她既誣陷你謀害孝宗,那你和她,至少應該有一個人知道謀害孝宗的真凶是誰吧?”

    桃葉愣住了,她好傻,她怎麽沒想到司元會由此事問起孝宗命案呢?

    “能告訴朕,真凶是誰嗎?”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