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章低頭不語，黑眼圈如沙包般掛在他的眼角處，沉重地像是要把整個頭都拉到地上。

    舅母簡直如他還未去世的母親般，講話滔滔不絕，鏗鏘有力，唾沫星子飛濺。她甚至隱隱還有要動手扇他臉的行為，舅父悄悄拉住她的手才作罷。

    “餘章，你就不能讓我們省點心嗎？”

    “挺好，你就繼續作，我就想看看你未來會成什麽樣。不求你能為這個社會做貢獻，別成為社會的禍害就成。”

    “看看你哥哥餘光耀吧，身上流著一樣的血，為什麽差距就那麽大？”

    謝詩雨認為餘章舅父舅母的說法有些誇大，道：“不至於，隻要他現在努力還有的改，還是有前途的，未來還是一片光明。”

    緊接著她秉著一貫的溫和性子附和他們，實話實說：“但是照現在他的成績，不要說重點大學一本二本，就連專科都難。如果再沒有點上進心，後半生真就毀了。”

    餘章始終無言，視線直射自己的腳尖，仿佛聽到了這些話，仿佛沒有。明明他背上沒有山，可卻像是受到了一股比山還大的無形壓力。

    沒有人知道他為什麽熬夜，失眠抑鬱，沉迷遊戲。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隻是常用一句頗具阿q精神的話安慰自己，“我高興就好。”

    路夢遙的眼裏隻有餘章，周圍的人在她眼中朦朧不清。似乎是被感染了，她覺得這個世界仿佛一個囚籠，裏麵關押著被磨去爪牙的野獸，隻知道逆來順受，就像被人類圈養起來的豬一樣。

    如果換成其他人，恨不得離餘章十萬八千裏遠，心想自己千萬不能變成這樣的人。

    可路夢遙心裏不是這麽想的，她知道他心裏憋著一股使不出來的勁，身體裏住著頭沉睡的獅子，隻要將它喚醒，一切都會變得不一樣，而她很樂意做這個喚醒獅子的人。

    老話說，每一個成功男人的身後都有一個對他不離不棄的女人，大概就是這麽回事。

    隻是現實中有些女性的目標不是“即將成功和會成功的男人”而是“已經成功的男人”，可人家都已經成功了還會需要你嗎？你去了不過就是成為他的裝飾品罷了，真正有眼界的女性該選擇的是有野心肯奮鬥的男人，與他一起打拚，得到的東西才是自己的。

    比如黎時愛河（表情/滑稽）

    路夢遙聽不見雙麵鏡內的人在說些什麽，但光看舅母叉腰駝背唾沫星子飛濺的動作，再看餘章的死魚臉，就知道話語肯定難聽至極。

    時針轉動15°。舅母轉身背對餘章，仰頭以手掩麵，眼眶紅潤，嘴唇微微抖動，“我不再管你了，十八歲你成年了就自己想辦法生活。”這句話如雷轟頂般由耳貫入餘章的腦海。

    路夢遙以為她是在說什麽恨鐵不成鋼或者望子成龍的話，感歎了一句可憐天下父母心啊。

    幫餘章戒除網癮，轉移興趣到學習上後，下一步就是圓滿他與家人的關係。路夢遙抱著走一步看一步的戰略思維堅定了想法。

    楊戩見慣了人生百態，對負麵情緒早已免疫。舅母講完話後，他還給她接了杯開水騷裏騷氣地問她喝不喝，說：“這小子左耳進右耳出，如此含辛茹苦地罵他你也不容易。”

    舅母接過水杯說了聲謝謝，然後輕點杯中水，旋即舌頭就像被螃蟹的鉗子夾住般疼痛不已，但她還是咬咬牙把螃蟹的鉗子啃斷吞了下去。

    他轉頭對著餘章，以雷霆般的語氣道：“學生就該好好學習，上網打遊戲以後有的是時間。有這麽好的父母管，你就偷著樂吧。以後你長大了求著人罵都沒人罵！”

    餘章沒有回話也不知道該回什麽，他眼神專注地看向空空如也的雙麵鏡。

    路夢遙被餘章突然其來的目光盯地虎軀一震，就像是躲在衣櫃裏的女偷窺狂被正在抱著互啃的情侶發現，目光如電般朝她射來。

    可實際上他是在看雙麵鏡中自己的影子，那影子陌生又落魄，他想對那影子說“你能不能不要這樣啊，這樣的人生不該屬於你。”可是他不敢說，說了隻會被人當成神經病送去醫院隔離吧。

    鼓勵的話，隻能自己悄悄對自己說。就像個小偷，從無人知曉的角落裏竊取一點點的歡樂，才能讓自己有吃飯睡覺繼續堅持生活下去的欲望與勇氣。

    楊戩鄭重告知舅父舅母可以將餘章領走，以後別讓他一個人出晚門，小心被人挖心掏肺之時。舅母立馬懷揣著一籃子忿忿不平離開，腳步聲快的就像小腿上安了個馬達，拖鞋聲劈裏啪啦。

    舅父駝著背邁著小碎步跟上，離開時用可憐悲憫、“別看我我也無能無力”的眼神看了下餘章。

    大多數的父母都是用心教孩子而不是用腦子，用心教孩子的父母多“恨鐵不成鋼”，用腦子教孩子的父母是別人的父母。

    餘章與眾不同，他無父無母。

    但舅父舅母對他還是挺“恨鐵不成鋼”的，隻是因為餘光耀太過優秀所以舅父舅母並沒有太“恨鐵不成鋼”，平時真情不外露而已。

    他時常這樣安慰自己。

    餘章慢吞吞地離開警察局，卻又突然加快腳步。他怕被舅父舅母甩掉，可又不得不跟著他們，因為不跟自己就會無路可走。

    路夢遙見餘章出來連忙往廁所跑。心想要是被他發現是自己報的警，那以後還怎麽愉快地做幹飯兄弟？

    舅父舅母出於對餘章的關心，連鞋都沒換就坐著地鐵趕來公安局撈餘章。十二點後地鐵停運，舅母隻能攔出租車回家，舅父像個失戀後的心碎女孩那樣蹲在路邊。

    晚上的出租車和白天就不是一個價，舅母和司機磨了好久就為了少個一塊兩塊。被司機拒絕後舅母攔住下一輛，好在這個司機通情達理，不然天亮都回不了家。

    舅母麵無表情的坐在副駕駛，就像個僵屍。舅父往身後望了望，似乎有些心驚膽顫。餘章還沒有來。

    “還不快上車？等誰呢？”舅母厲聲斥道。

    舅父立即回頭手腳並用地光速上車。    （www.101novel.com）